意萌-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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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这里偷听多久了?!”程吞银指著他。
拜托!“我比你早进来好吗?从咬金梳髻抹粉时我就一直在这里没动过。”程含玉单手撑在颊边,面向他们,“所以连你方才的烂建议,我也听得一字不漏。”
“我觉得我刚刚的提议很好呀!”
“蠢吞银,曲无漪连婚期都不愿意多延一日,你以为在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圆房之夜,他会有雅兴和咬金盖衾被纯聊天吗?哼,怕是连红缡都没掀就对咬金使出饿虎扑丰的禽兽之举!”
程咬金闻言精神一绷,连寒毛都竖了起来。
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圆房之夜!
她当然不会笨到以为今天晚上,她会和曲无漪吟诗作对一整晚,或是促膝长谈彼此的身家背景,在他成为她的夫君当夜,他便要行使他的权利——一思及此,她真的开始觉得害怕了。
程吞银的辩解又传来:“想办法将龙凤烛吹熄,伸手不见五指下,曲无漪能识破个屁——”
“只要摸到了某部分,再蠢的男人也会发觉不对劲。”程含玉很委屈自己得继续向笨吞银解释:“就算我现在拿刀将那祸根给阉掉,也没办法在今夜上阵代嫁。”当真以为他没想过这个办法吗?只不过他心里想的那个代嫁羔羊是吞银而非他。
“好了,你们两个别再说了,别一直提醒我今晚要面对的恐怖事情……”好想灌它个两、三瓮酒,醉瘫了就可以胡里胡涂蒙混过去。“嫁给曲无漪对我已经无所谓了,反正早晚我都是要嫁人的……嫁曲无漪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况他还那么渴望娶我……可见,他待我是重视的吧……”
即使她始终摸不透曲无漪是看中她哪一点,但有个人愿意这么爱她,又何尝不是幸福呢?
至少,他愿娶她,愿给她一个名分……
“咬金,收著。”程吞银突地塞了一包东西给她。
“这是?”
“酒糖,若真怕,就吃几颗壮胆。”
“嗯。”程咬金点头,飞快地取出一颗放入口中——她现在就很害怕呀!
门外传来程铢催促时辰到了的声音。
“快替我戴上凤冠吧,吞银、含玉。”程咬金端坐著,身後程含玉、程吞银相视一眼,又无奈又不愿地共捧凤冠,两人四手地将沉重凤冠戴在程咬金头上,而镜中的程咬金只是噙著浅笑,像个任人摆布的木娃娃。
苦,永远都是咽在肚里的。
直到红缡覆上,她眼底积藏的泪,才染上了颜色。
第十章
“好吵……”
梅舒心瘫在床杨上,翻来覆去,紧合的窗仍阻挡不了府外震天价响的迎亲锣鼓声。
“叫外头的人别吵了……”他掀起了衾被捂面,吵杂魔音仍透过层层棉絮,刺入耳内。
“梅严……梅严……叫外头别吵了……”
在一旁桌前抄帐的梅严抬起头,又低下去。“银鸢城的曲府有喜,迎亲队伍整整拖了一街,声势浩大,也难怪吵了。”
“我诅咒他们婚姻不幸……”扰人安眠的,都该下十八层地狱去油炸。
梅严又仰起头,这回注视著榻间鼓鼓胀胀的那团人球许久才道:“不好吧,程府主子若嫁得不好,您心里也不会太好受吧。”
说完,低头继续抄帐。
棉被突然掀开,露出梅舒心半睡半醒的惺忪容颜。
“你说什么?”
“程府主子若嫁得不好,您心里也不会太好受吧。”翻页,嗯,这笔帐款收到了,入帐。
“程府……嫁不好……”梅舒心揉揉眼,看来很是稚气。
“曲程两府结为秦晋之好,就是您方才诅咒婚姻不幸的那两人。”
“程府那两个……弟弟,要成亲啦?”不是才满十七吗?他的咬金也是这个年轻漂亮的娇龄,呵。
“不,是曲府来迎娶程府主子。”梅严非常非常加重“迎娶”两字。
“……噢。”衾被重新盖回脸上,鼾声传来,梅舒心又睡死了。
梅严轻声一叹,这几日他都很努力地在四当家耳边传达程咬金要嫁做人妇的消息,可四当家给他的回应都是这样——听话听一半就睡熟了,谁说喝酒才会误事?睡死了同样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对了三十来页的帐後,梅严换了另一本的帐簿,毛笔沾墨,落笔——“你说什么?!”
床上的梅舒心突然眺起来,还教衾被给绊住了身子,花了好一会儿的工夫才挣开了圈圈成山的被丘,以他睡梦中从未有过的敏捷身手“滚”到了梅严桌旁,双手一摊,挡在帐册上,也被册上未乾的黑墨给染了满手脏污。
“你刚刚说什么?!”
“刚刚?那是半个时辰前说的好不好。”
“说!”他没有心情抬杠。
哎,四当家现在的神情实在是不太适合搭配上这么铿锵有力又中气十足的吼声,好歹眼睑也别眯著嘛,看起来真是没有说服力。
“银鸢城的曲无漪迎娶程府主子,半个时辰前,花轿打咱们梅庄门前经过,您还嫌吵,现在声音是不是变小了些,您可以好好睡了。”算算时辰,花轿也差不多离开了金雁城南门。
“他娶的是哪一个程府主子?!”
“可以娶来当妻子的那一个。”
“……咬金!”
梅舒心低吼一声,摇摇晃晃地朝屋外冲。
哪个半途杀出的程咬金,竟然敢对他的咬金出手!
在他梦里满满都是她的巧笑倩兮之时,他的咬金竟然上了别人家的花轿,准备冠上别人家的姓?!他没点头同意,她怎么可以这么做!
她还没填满他的思念,他打算用将来的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将所有的她都填入心里,一切都还没要够,她却要弃下他?!
“梅严……备快马……我要去抢亲!”
砰!
梅严慢条斯理起身,收拾完一桌帐簿,又拭净了双手,才走到门槛边蹲下,拍拍伏卧在地板上的梅舒心。
“要抢亲,也得先清醒呀!”
喜房内,安静无声。
盖著红缡,她眼中所能见到的,除了红红一片外,就只有自己绞弄著嫁衣的无措双手。
头上的凤冠好沉好沉,让她快挺不直发疼的背脊和颈子,这折腾已经持续好几个时辰,新嫁娘都是这般辛苦吗?
嘴里的糖饴已化,浓浓的酒味蔓延开来,窜上鼻腔的辛辣刺激出泪意,她悄悄张开嘴,小口小口地吸了新鲜空气,藉以消减酒液的辣热。
她快醉了吗?吃了五颗酒糖,为什么直到现在她还能这么清醒地害怕著?
定是因为之前让梅舒心三颗醉仙酿梅酸给灌醉的糗事,使她曾痛下决心练酒量,这下可好了,酒量似乎练得更好,但也必须花更长的时间才能让自己喝瘫,否则按照以往的酒量,只消两颗酒糖,大概就搞定她了。
连喝酒都能想到他……
不争气的眼泪不知是让酒给呛的,还是让脑中浮现的记忆给气的。
不过,在程咬金衔在眼眶的泪水还没来得及坠下前,房门咿呀一声地推开来,听到床畔的程铢福身唤出“姑爷好”时,她知道进房来的人是曲无漪。
淡淡的酒味,是来自於他。
一班喜娘还没按习俗吆喝新人饮合卺酒、以金钱彩果撒帐,便让曲无漪挥手撤下,连想闹新房的人也被阻隔在门外。
“你也下去。”曲无漪开口要程铢一并离去,嗓音很沉,是一种近乎回荡在山谷间的音律。
程咬金本想要程铢陪她一块留下来,她不想和曲无漪单独相处,但也知道无论早晚,她总得和曲无漪相看两瞪眼。程铢轻轻握了握程咬金的柔荑,给予她支持的力量,然後又向曲无漪福了福身退下。
门扉关上後,房里有片刻的沉默,程咬金屏著气息,即使隔著红缡,她仍觉得由曲无漪身上散发的压迫感相当骇人,她不敢想像自己失去红缡遮掩後,与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她该有怎生的反应——系上彩缎同心结的喜秤探进了她的喜帕,挑起的一瞬,程咬金选择了闭目逃避——那些喜娘交代的回眸一笑、眼波流转著羞怯之类的浑话,全让她给抛在脑後。
合紧的眼前虽是黑幕一片,但也能轻易感受到红缡离了凤冠时所带来的明亮。
时间久到她认为曲无漪已经将她看得足够,却迟迟没见他飞扑上来——因为含玉曾说过:“怕是连红缟都没掀就对咬金使出饿虎扑羊的禽兽之举!”,所以她一直认为曲无漪接下来该有的举动便是那样,可是……房里静得很反常,终於让咬金睁开了眼。
然後,她看到了一张蹙著剑眉的峻颜。
曲无漪生得极为好看,眉峰虽浓黑却不粗犷,带著数分商贾气息,深刻的轮廓似有胡汉血统,赏心悦目之际却让人止不住对他的惶恐,兴许是他眉宇间的暴戾之气,轻而易举地毁掉那样俊俏容貌所带来的短暂儒雅错觉……第一眼,程咬金就确信自己很怕他!
再加上,曲无漪此时脸上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是欣喜若狂,完全使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曾经那么渴望娶她为妻……曲无漪伸手挑起了她的下颚,没有半分怜香惜玉,拧攒的眉头只有加深了刻痕,而不见松缓,神情越来越偏离了新郎官该有的喜色,如果要她来下定义,她认为那叫——不悦的狰狞。
“我要娶的,不是你。”
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踏上了曲府的石阶,马背上一道身影整个趴在马颈上晃荡,喀哒喀哒声中挟带细碎的叫声——“把咬金……还给我……”
另一道人影倒是相当尽责地执缰策马,避免马蹄胡乱践踏到酒席上无辜宾客的嘴脸,并且随时随地负责将那悬挂在马颈上的人给捞回来。
这两人正是梅舒心与梅严这对主仆。
席开百来桌的宴席间,反常地鸦雀无声——并不是因为梅家主仆的闯入,而是早在他们两人杀上曲府之前,宾客们就全都瞠著困惑及惊愕的眼,没人动箸挟菜、没人饮酒作乐,活脱脱像是被训斥一顿而正襟危坐的孩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梅舒心一面心急的找人,一面抵抗睡魔的勾引,半睡半醒间自是没发觉不对劲,而梅严却发现了异样,在梅舒心努力想翻桌伏吼却又忍不住睡趴在桌沿之际,阻止了主子的闹常“情况不太对劲。”梅严说道。
“当然不对……我的咬金……”他的咬金被别的男人强娶,情况当然不对呀!
“不是,这宴席上完全嗅不出半分喜气。”相反的,气氛沉重得很奇怪。
“当然不可以有喜气……我的咬金……要嫁别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梅严放弃再浪费唇舌,决定带著梅舒心直闯新房,不过曲府那么大,要找间新房可不是简单的事,所以他边走边揪住一个看起来打扮很“曲府”的中年男人,问道:“新房在哪?”
中年男人脸上的神情和众宾客一模一样,好似受到某种程度的惊吓,在梅严重复问了第三回兼准备抡起拳头打醒他时,才恍然回神地指了指右方。
但梅严还没来得及弯进右方檐下,一道颀长身影率先走了出来。
“不用去闹新房了。”
闻言,梅严挑眉觑他,从来人身上未脱的红蟒袍显示,他,就是那个强娶程府主子的家伙——曲无漪!
“把我的咬金还来!”梅舒心突地精神一振,冲过梅严的阻挡,一把揪住曲无漪的衣领,然後,瘫软,只剩拧得死紧的五指仍不从曲无漪领上放松。
曲无漪身後护主心切的曲练上前,梅严也不甘示弱,朝梅舒心身前一站,两人像是争著过桥的猛虎,谁也不让谁。
“咬金?是指我今天过门的妻子?”
“她是我的!”梅舒心又睁开眼吠道。
“可她今日拜的是我曲家列祖列宗,喝的是我曲家合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