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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部分

何处闲春剪烟枝-昕言-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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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因为……”烟洛重复了几次“因为”,却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便是答出来了,又有谁会真的理解呢?手指不自觉抠进巨石的缝隙里,夹住吃了痛,却是怎样也退不出来。心里一阵气苦,话说得更加狠绝断然:“反正我们就是不可能。他有家有业,一样也放不开手。我跟了他,一定会自暴自弃自己苦恼。现在他待我越好,我便越是难受,还不如干脆找个清静地方隐居,再也不见让我堵心堵肺的人,才能活得心平气和,快乐自在!”

  秋萍“啊”了一声,轻轻掩了口。良久才出了一句,细细道:“小姐,其实天下哪有那么多正正合意的事。该说小姐太聪明,还是太痴呢?”

  烟洛可怜兮兮的咧嘴苦笑,自嘲道:“我是太神经!女人对感情,总是要求得太多,可惜男人能给的,总是太少。”

  秋萍叹了一声,也挨身坐下来,和烟洛并了排琢磨心事,一时两人似入了定,都缄默无语。过了一会子,大勇匆匆的经过,转过来才睨见了躲在山石后面的烟洛和秋萍,“咦”了一声,道:“这大冷的天,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秋萍才发现自己也愣住了神,忙得敛身起来,去搀烟洛:“小姐,外面是还太冷,咱们去屋里吧,包子也该蒸热了。”一面问大勇:“哪里去了?大伙忙了一早,也没见你踪影。”

  “哦,刘管家派我去送趟货啊。”大勇答言着,却记起什么似的,对烟洛道:“小姐,我在门口撞到了赵将军呢……”

  “什么?”烟洛和秋萍同时一惊,秋萍手中托盘滑脱了,锵啷啷瓷碗瓷勺砸了个一地粉碎,倒似把人心一贯而下,摔了,疼了,四分五裂收不回神来。

  大勇不解,老实答道:“他走得很急,差点撞上了我。不是病了吧?精神看起来很糟呢!”

  秋萍赶忙使个眼色,不许大勇再讲。烟洛立着,咬紧了牙忍住这就飞奔出去找他的冲动。良久,方木楞楞抬眼望望秋萍,稀薄的阳光照着她的脸,她的面色和身后的青白石头不相上下,软语一句,疲倦而失温:“你说,我为什么就要这么折腾人呢……”摇摇头,自己晃晃悠悠进屋去了。

  两日后,朝中传来消息。柴荣点了十万大军,征讨南唐。赵都虞原本负责后援,临到末了,却自告奋勇领兵去了最前沿,只带了人数不太多的冲锋的骑兵团,匆匆奔赴战场。

  走的那一日,城外天地青青,萧萧荡荡。一个武将卓然不凡,披了红袍金甲,腰际系着紫金盘龙双剑,英姿飒飒夺人。他身下一头簇着红缨的黑马,彪悍而健壮,一般的威风凛凛。大军莽莽前行,他却故意稍稍落在队后,踏了几步,不觉回首眺望初春的东京。

  不见还好,只是见了,眸中立时似被刺了一下,漾出一波波深浓的忧伤,欲藏也隐藏不住,只是沉沉广广探不到边际。立了一刻,或是两刻,没人计较搭理。心中却似转过了轮回无数,次次第第的,都是她的影子。末了,唇角终是忍不住泛起一丝苦笑,握定了宝剑,倏然猛抽一鞭,飞一般狂驰而去,至始至终,一语未发……

  
[大周卷:三十四章 飞掉的凤鸟]


  赵匡胤打仗去了,一去,便是两个多月。

  大哥出征的那日,赵匡义气冲冲的来了,见了人,眼睛凛凛竖着,带着赌气的样子。烟洛也是才得知消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也是木木的说不出话。微微侧倚了檀木花凳,一身浅到极处的月白颜色,面色白如细瓷,倒仿佛没入了一片水墨兰花的背景里头,端凝凝似个假人。

  赵匡义斜睨着她,端详了半晌,突然挣扎了一句:“你是不是……”问句没了尾巴,他却神情懊恼,瞪住烟洛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似的。

  烟洛怔了一怔,倏然明白了他想问询什么。心道,他们兄弟二人终究是血肉相系,亲厚默契,所以匡义才觉察出端倪,却矛盾着问或不问吧。一时语塞,心里头叠叠的不安,却是翻腾而上——真的不想把罪过都往自己身上兜揽着,成日摆出个“天塌下来了都是我的错”的矫情苦痛模样。只是这一趟赵大哥的匆匆离去,似乎自己便是有心推托,也脱不了干系吧。自从相识以来,他一贯温柔待她,护卫宠爱,舍不得半分胁迫。她却害他一朝伤透,不惜避而远赴战场,真真正正,是没心没肺的很了。此刻被赵匡义一问一顿,涌动而上的不忍,恰如一番潮汐,呼啸奔进了心肺里,涨了,复又退下。只余了许多大粒的尖沙,硌在心头不去,好一段持久的疼。

  手腕却蓦的吃痛,一惊睁大了水灵灵的眼,漆亮的瞳孔里填满了赵匡义别扭的神色,他成功引起了注意,一句说话霸道得紧:“不许你多想!”

  烟洛甩开了手,答了一句:“我想不想的,不用你管!”

  赵匡义愣了一晌,却嗤了一声,不知是笑人还是笑己,自言自语:“好,和那时候,一丝也没变……”跺跺脚转身咚咚的,似乎又被气走了。

  不知为了什么,隔了一段他又自来了,却不提前事,也不再如狼似虎的逼她。偶尔来了苏府,便揪着烟洛听他说话,陪他吃饭,凝住烟洛的时刻,漂亮得不像话的眼珠子神采奕奕的,在夕晖中莫名的滟潋波闪。他不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一意孤行,定要守在烟洛周围。

  烟洛心里却更是不踏实,欲要和他好好倾谈一次,每每张口,又觉得自己无中生有,显得突兀而滑稽,只是攒了黛眉,一声轻谓随潜了春风,吹过了,便算罢了。

  各处的“宋萌”渐渐筹备完毕,预备开张。烟洛出力忙着,也一直分身乏术。

  如是过了两个来月,暮春风暖,碧水青天,堤柳已是千条万带的婀娜,荡起一丝半缕夏的热痕,融漾在空气中,勾撩人心。

  赵匡义兴冲冲拎了两只纸鸢,一个是五彩辉煌的凤凰,还有一只是乌褐的苍鹰,着了贴身随意的锦缎袍子,神气兮兮的去找烟洛。

  烟洛先是明目一亮,视线在两个风筝上转了一圈,想起了什么,却连带面色稍霁,摇摇头:“我不想去!”赵大哥送的那个风筝,她一直珍爱,好好收在卧房里头,却是一次也不曾拿出来,放飞在高天。想想也是,对于她而言,那盏风筝,是真正飞不起来的。登时一阵怅然,清清浅浅的,溜进眼角唇边。

  “不行!”赵匡义本来笑着,立马凶巴巴起来,一手直筒筒把纸鸢塞了过来:“我都买来了,不能浪费!”

  “皇后娘娘嘱咐过,我真的不方便跑出去……”

  “那好,我们就在这里放!”

  讲完了话,也不管烟洛意见,自作主张抽出了轴线,几下绑好风筝,就在小庭院里蛮横的扯线开跑。无奈线放得太长,没有几步,就见那可怜的老鹰像断了翅膀似的,一下一下的打旋,倒栽葱稀里哗啦撞到泥地上,闷闷的一声响,连带一边旁观的人,脑袋亦帮它一记闷痛。赵匡义“咦”了一声,揪起来继续,又没两下,风筝复再凄惨的跌下。再拎起来,再跑,撞上了桂树的枝子……

  如是闹腾了十来次,那纸鸢饶是精致坚固,也快被赵匡义折磨的筋断骨折了。赵匡义气急败坏,上下的摇晃着快散骨的老鹰,恨恨道:“竟敢卖给我个飞不起来的坏纸鸢……”

  烟洛一边立着,终于忍不住“扑哧”一笑,几步过去接过了风筝,唇轻齿薄嘟囔了一句:“生意不好怪柜台!不会放便罢了,却挑人纸鹫的毛病。丢人!”

  小手灵巧的下了轴线,指挥着:“这一只真的被你弄坏了,拿那个凤鸟的过来!”

  赵匡义不服气,半是不情愿递过了五彩的凤凰,被烟洛三下两下稳稳绑好,摆正了位置,稍稍缓了些线,示意赵匡义松手,一手扯线轻轻扬起,秋香色的薄纱袖子便飘然褪到手肘,露出一截嫩藕般的盈盈皓腕。烟洛抿抿嘴,趁着风势一拽,兜住了风筝,小跑了几步,那炫彩的凤凰便呼啦啦迎风冲上了天去。烟洛一面放线,一面得意的瞅了赵匡义一眼。想当年,爸爸每到春天都会亲自作了风筝,带自己去踏青玩耍。这点雕虫小技,根本不在话下。

  赵匡义难得的尴尬了一瞬,黑眼珠里气恼一闪而逝,硬是不讲理的指着地上支离的老鹰,振振有词诽谤人家:“我就说这一个坏了,果然!你手上那个才是好的!”

  烟洛瞟他一眼,也不再咄咄逼人,只是一笑:“是……”多多少少,语调里仍是揶揄。

  赵匡义简直快经不住她春光中俏皮的一眼,心脏砰的一跳。低头作势去抢她手中的轴线:“我来,这一次肯定能成功。”

  “别抢,这会子风大,线快绷不住劲儿了!”烟洛轻盈往旁边一躲,视线正转向了门边,却是僵了一下,差点被抢上来的赵匡义撞到。烟洛不着痕迹的退开了一些,对着来人点了点头:“潘大哥!”

  潘美一身标准的红衣黄甲,显然刚从宫里过来。细眼一时冷光闪动,视线倒似有了棱角,磕磕碰碰的撞得人心里不自在。哼了一声,道:“匡义,我还道你回了赵府,却原来在这里。曹郎去了那边,你们碰上没有?”

  除了自己在乎的人,赵匡义本来就对任何他人他事俱是一视同仁的臭跩臭跩,全没有所谓。干脆道:“没有,怎么了?”

  “自然有事!赵郎在寿州附近为了为后面大军开道,拼力死攻打通了峡谷。结果自己中箭受伤,据说尚在昏迷,正在回京路上。”

  烟洛一听,脑上似打了个惊雷。手上一错劲,尖尖的指甲扣住了细细的绳轴,那线吃不住尖薄的指甲,扑的一声断了。断绳力量太大太快,立时在烟洛的食指尖拽出一道殷殷的血印子,渗出一层密密的鲜红。烟洛一时分辨不出,那热辣辣的疼痛究竟是来自手指,抑或是内心里头。只是低了头,一径的打量食指上的伤口,眼见着艳色的血越渗越多,化作泪滴型状,一滴一滴,往黑色的泥地上砸了过去。

  右手却被猛拎起来,顷刻指尖传来一阵灼热的湿暖,潘美抽气的声音,蜻蜓滑过的声音,风汩汩流动的声音,都在耳朵四面无意义的回响,烟洛却恍不过神来。指节突然一痛,似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磕了一下,烟洛骤然醒了,正正对上一双美的邪气的眸子,那里面似乎躲着个魔,孤单而魅惑。他的嘴唇红的妖异,含定了她白皙的手指,性感的抿紧,右手抓紧她的胳膊,姿势端的暧昧无比。

  烟洛大吃一惊,猛一用力,摔开了手。“你干什么!”

  赵匡义盯住她看了一眼,眼梢子再也寻不到那个遥远的脱线而去的凤鸟,心里一瞬繁复交杂,突然一笑,声音微哑:“不干什么,回家去!”也不瞧潘美,快得似一阵风,穿花过石,走得没了踪影。

  烟洛略转头,对上了气得脸色泛青的潘美,终于彻底回了魂,立时急得声音发颤:“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潘美不屑至极,牙根里咬出几个字:“他死了,对你不是正好!”

  烟洛拼命忍住眼前金星乱冒,几步路走得歪歪斜斜,机泠泠的清水大眼,死死瞪住潘美:“你快说啊,他到底怎么样了?”

  潘美见烟洛神色大乱,有点不忍,转念想起刚才一幕,怒火复又腾腾,一甩手回身,丢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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