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闲春剪烟枝-昕言-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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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洛自然了解诗意,看着姐夫明智的眼,编不出谎话来,想想头也垂下:“周公或王莽,又有什么要紧?每个人,不过都是短短几十年,权势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柴荣顿了一下,咳嗽着笑了:“你能看破许多,不过朕的意思,你却不明白!”
“噢?”
“这江山,原是朕自己挣来,一生奔波辛苦并无所悔。如今,朕只要你守住柴氏的血脉,宗训是符妹唯一的儿子。我,我不想下去了,却无颜见她。”
可恨,壮志雄心,身体却半点不由己,心智的强健抗不过病痛的侵袭。他躺了数日,将前程未来一一思量,渐渐的认定,也渐渐的开明。灯火一晃,影子便似人的魂灵,不受控制的伸长又缩短,而后缓缓的安定。
念起义姐,一阵心酸泛滥。烟洛哽咽着疑惑:“为何是我?”
朝中权臣众多,为何单单挑上了空有个郡主闲名的她?
柴荣略点头:“只能是你!”
赵郎内敛沉着,忠义仁慈,行事往往令人无从挑剔。不过观其战场上的杀伐决断,可见此人心智坚毅,绝对一往无回。如有人欲干涉他的决策,不仅徒然无功,还可能有性命之忧。可这样的赵郎,仍有一个死穴——眼前这个轻灵如烟的小小女子。
“他绝对不可能杀你,若有朝一日他不甘为人臣,又不愿背负千夫所指,就需与你妥协。”
她有遗旨在手堪作赌酬,又敏感聪慧,如见情势不对,自然有办法从中斡旋,保住柴氏一门的遗孤。只是,此番却的确会为难了她。然赵匡胤对她的痴心,必须被计较在内,他才有把握身死后不会天地翻覆血洗皇城。
姐夫一点,烟洛即明了。瞧着他憔悴至深陷的脸颊,嘱托期待的眼,心内越发苦笑连连,垂首肃立着,秀眸黯淡:“好!”如今,她亦没有拒绝的余地,“烟洛必尽己所能,保护皇室血脉。”可以想见,今日的承诺必会令她的立场愈加尴尬为难。不过,她只承诺保护符芷宗训,却晓得守不住姐夫的江山。
柴荣听出了她的语意,淡淡掠过:“烟洛……”他伸出一只手,“坐过来!”
听话前移,偏身虚坐于锦绣榻边。闷热的六月天,姐夫的手却很凉,透过柔顺的发丝,寒意渗透进来。烟洛凄然,心头莫名的委屈。耳边威严的调子去了,余下真实的温热,姐夫似乎叹了口气,“我是不得已,你自己小心!”
原来,世事终难两全。
泪就要涌出来,烟洛急忙跳起来跑开几步,咬着下唇死死忍住。
“怨朕么?”气息虚弱,头脑却能对身旁人一举一动明察秋毫。
烟洛吸口气,点头,“怨!”转过身,清泪在眼眶中打转:“皇上,姐夫,烟洛无才无德,这么重的责任,怎么胆得起?”
陷入靠枕的身体不明显的起伏了一下,柴荣略微的激动:“烟洛,你,非常人。你有着不寻常的思维,符妹说,你隐瞒了一些,似乎能预知未来的事。也许,你并不属于这尘世,而是误入的……”随着烟洛愈瞪愈大的眼睛,柴荣大咳起来,挥手止住了欲上来的宫女,气喘着将那句话讲完:“误入的仙子。”唇角微勾,显出一个极淡的笑,映的那面容如此光辉:“我不信什么仙啊怪的,什么也好,我们终归算是有缘。你要牢记,尽力便好,若仍保不住留不住,你就自顾脱身吧!”
义姐曾经的万般照料,姐夫昔日的无声庇护,千万往事涌上心头,烟洛握紧了拳。有这一句话,她怎会走?何况于,没有姐夫此招,她也不会对符芷宗训的命运置若罔闻。“姐夫,我不是仙子,也不是妖怪。”尽力扬唇,吐出一句真实:“只是个不合时宜的魂魄罢了!”看到一层释然在姐夫的眼眸中铺开,她仿佛也松了口气,“不过,却莫明其妙的,重新寻到了家人。”
空气中浮起一股了解的温和,在视线交错中漫漫织出应合的暖,却令人身心无端生出相见无期的酸痛。烟洛狠狠咬牙再咬牙,只是保持着微笑的神态。
“好!”心事一了,柴荣的声音愈加低微,目光也不再悬疑不安:“你去吧!传宗训……”
此去,自然是永别。烟洛将那道圣旨袖入怀中,小心翼翼恋恋不舍,“那么,烟洛去了!”
“嗯!”
再一眼,飞旋了身子,卷起一痕夏风,泪水在转身那刻坠落如雨。背后的人语声却轻轻带着宁静的幸福:“我去她那里,很好!”
大殿外的夜,沧宁;繁星点点,墨色愈深。和风刹然而过,皱了万碧凝水,闹了江川层林,掩住了一切凄凄。
哀中乍鸣,激散人魂,空落落传到极远的天之尽头。逝,伤……
显德六年,柴荣驾崩,终年三十九岁,其子柴宗训柩前即位,时年七岁。范质、王溥、魏仁浦并相,执掌朝政。自三十四岁登基,柴荣外征南唐,后蜀,契丹诸地,大扩版图;内修国政,兴水利,颁“均田图”,治贪污,选贤材,一展雄才抱负,威名四海享誉,后人尊称——世宗。好久没更了,最近偶搬家,忙到要死人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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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卷:九十八章 芙蓉纤尘]
城外霜叶又红,秋风在酒幡上扬眉笑。阳光被叶的缝隙筛的细碎,在石桌上耀出点滴,欲显得石凉荫翳。石桌旁对酌的二人,面貌有七分相似。一个墨发修眉,沉敛如山,只那双桃花眸子,自英气勃勃中带出一股浅淡的柔情;另一个,星眸朱唇,精致的五官令人一见惊艳,然细细地端详,就觉察出一丝隐隐戾气。
桌上的菜很简单,一碟花生,一碟鹅脯,一盘素拌三丝。酒杯倒是极好的官窑出的,细瓷里透出雨过天穹的瓦青底子,令平凡的烧酒都变得莫名的富贵起来。
赵匡胤擒了杯,却未饮,只是向着遥遥的汴梁城墙默默出神。匡义忍耐不住,搁了杯,冷而美的嗓音带了些急躁:“大哥,你还在犹豫什么?”
赵匡胤又看了一眼那边望不见的繁华,方淡淡道:“我并无犹豫!”
“那么为什么大哥你……,眼下时机正好。”事到如今,换作是他赵匡义有今日的权势地位,万里河山唾手可得,绝对不可能有此妇人之仁。此后便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天地为我掌握,男儿一生抱负,不过如此。
“先帝追随者甚众,并非毫无阻碍!”赵匡胤回答带了斟酌。
“杀!”
残酷的字眼,但的确切实有效。眉心微蹙,片刻即松开:“杀得了几个人?”
一层冷厉之色爬上俊美的薄唇,他盯着兄长,慢慢的一字一句:“我看,你还是不舍得她吧。”
“你……”桃花眸子登时扫视过来,犀利如刀锋:“何出此言?”
赵匡义倒闲闲的挟了一柱三丝,红红白白的煞是好看,他细嚼慢咽吃东西的模样漂亮的惊人,不顾哥哥环环厉视,他哼了一声:“我的人,也并不笨。”这些年来,他并非只跟在大哥身后,甘作永无自身光辉的暗月。他行事最有目的,不留余地的狠快,悄自收罗了许多能人。有一批,就最善于伏于暗处,无所不用其极地搜索主人要的情报。
那道圣旨烟洛未曾念完,她和柴荣的交谈很机密小心,也几乎无法窃得。但是窃听到的蛛丝马迹,他猜也猜到了八九分。大哥迟迟不肯行动,亦是担心日后与烟洛的正面冲突便无法避免么?到了今时今日,他还是痴心一片?好,很好。他们兄弟俩个的疯癫,都倾注在一个女子的身上。不过赵氏一族的至尊无上已近在眼前,他们可以以后再争,目前却必须把握好这机会。
赵匡胤被弟弟的自信搅得一愣,缓了缓才举杯饮了一口,摇头:“匡义,你还是太过急躁。”
他曾找过烟洛。在得知柴荣临终托旨后,他便冲动的寻了烟洛,在那片荷塘旁边,他直白的问她,丫头,你是不是要与我为敌?他以为她会否认闪躲,想不到烟洛却浅浅的苦笑了,点头又摇头,发间的那支碧玉莲蓬簪在夕阳中小巧可爱,露水般的娇柔。她说,赵大哥,我挡不住你,也无心作你敌人。不过,姐夫托付在前,如若日后出什么变故,导致柴氏后人平安难保,烟洛明晓得螳臂挡车,也会全力一搏。只望,老天慈悲些,莫要闹到那般无可收拾的境地。
丫头说那番话时的淡静笃定,令他片刻迷惑。他不死心的追问,如果此刻我选择放弃天地,只要求莲花如海,月夜笙歌,你说,梦想会否成真?
丫头却笑得愈发无奈,水眸如染,反问道,大哥,你放得下么?
他僵住,怔了,哑了,心脏又自暗暗生疼。年迈的母亲,稚幼的孩子,家中的妻,强者的志向,智者的江山……一步一步走到如今,他还能够放下么?何况,他放下了,她会属于他么?恍惚间,丫头的言语几分深意,大哥,武王伐纣,李氏灭隋,天下归心,皆因昏君无道。世宗皇帝丰功伟绩,百官臣服,黎民爱戴,烟洛想不出,他有何不是……
她说完便盈盈掉头而去,他未曾追随,掂量着那几句话,于荷香悠然的夏夜中思忖了良久,一事胸中了然——她不会阻止他夺位。丫头并不隐瞒她怀有密诏的事实。而后近乎提点的暗示,虽有她的用意私心,对他仍是颇有裨益。可她也表达得明白,会拼死守护皇室遗孤。这分决心,牢不可破。先帝果真是聪明人,不仅在朝中悉心安排辅佐的忠臣,还预留了一手。叫他投鼠忌器,不忍妄动干戈。
剑眉微锁,赵匡胤扬手又饮了一杯,继续回答等待中的弟弟:“我要这天下人心,你可明白?”
丫头说得没错,世宗柴荣,仁德功勋的确无从挑剔。他既要帝位也要人心,就需多花些功夫。而要抓住人心的法子,很多……
赵匡义斜睨了大哥一眼,喝酒不再作声。这三个月,他大费周章的找人重新传布“点检作天子”的民预,再网罗星象异士,要他们为这传语证言。民间已有些喧沸,朝局气氛也渐渐的往大哥这面一向倒来,唯有张永德与韩通,左右阻挠顽抗,令他不耐,亦起了杀心,只想速战速决一举控制朝局。无奈大哥隐忍有度,虽然运筹帷幄,但迟迟不肯行动。这里头,绝对有烟洛的影响。咳了一声,心头的刺再次不失时机的深了些,锐痛依旧不减,他却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表情,冷峻的眉目一丝未动。
胭脂鹅脯在口舌中散开微甜的肉香,是她最爱的味道,赵匡胤慢慢咀嚼。一片打着滴溜的火红枫叶飘然坠地,追随的视线便一点点涟漪作惘然,他轻语道:“枫叶,又红了!”
绚烂如昔的秋日,却不肯再来。
“嗯!”匡义闷了闷,起身:“没事了,我先回去……”
苏烟洛每隔五日,便会入宫一次,与皇后与幼帝相聚玩笑,风雨无阻。今日的时辰,又快到了。他会偶然的经过皇城,然后于远处瞧上她一眼。有的时候,也会不经意与她狭路相逢,他们总是无话。她将符晶的名字筑成一道墙,把他挡在墙外,令他恼恨如狂,却奈何她不得——她毕竟是官位三品的郡主,他再冲动,也不可在此时此处犯错逾越。脑中浮出她的秀影,他冷冷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