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闺玉计-第1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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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低低一语,阿潜清冷的眸子亮了起来,亮如灯塔,似是忘了疼了,他扶着楼梯,慢慢往楼下走去,边走边低吟道:“那就田蜜吧。”
一声清浅的吟诵,落在地上,打了个圈儿,随风飘散开去。
而此刻,府衙后堂,却是一片狂风暴雨。
“哐当——”“碰——”“啪——”乒乓乓的声音响起,无数名贵的器具坠地,大堂之内,碎片纷飞,寒光四射。
纷飞的碎片中,一道身穿紫色官服的人影在室内不断穿梭,但凡遇到障碍物,便是一脚踹去,边踹边道:“不是跟我保证林微雅连三层人手都凑不齐吗?怎么会这样?不止现有的大夫去了,连那群隐退多年的老东西都出动了,怎么办事的你们?废物!统统都是废物!连一个小丫头都不如。”
你亲自出马,不也搞不定那小丫头吗?下属敢怒不敢言,缩头站在一边。
他们不言,却也招到他了,卢东阳猛地一扭头,凌厉的眼睛紧锁着他们,半饷,眼珠子动了动,忽而寒声道:“既然如此,不如——”
那下属见他脸色,顿知其意,他猛地一跪,高声道:“不可啊大人!”
这个想法一出,卢东阳反而冷静了下来,他也不理会下属,边走边踹开地上的碎片,一直走到主位坐下。
而下属见他主意未消,却是慌了,他惊恐的看着卢东阳,颤声道:“不可啊大人,此次病疫之事,属下遵照您的指示,未向仙子透露半句,这已是不合规矩,绝不可有再二啊!”
仙子……卢东阳捏了捏手,喉间的一口气,使了股狠劲儿才咽回去。
病疫之事,云仙子虽未跟他秋后算账,但她在城门口当众命令他,便是拂他脸面以作告诫,她从来都不是不闻不问,她是恨不得把所有事情都掌控于鼓掌之间才对,稍有违背,便会引起反弹。
见他久久不语,那下属忐忑的道:“仙子已有交代。没她应许,我们的人,决不可轻举妄动。”
卢东阳僵着张脸,一双鹰眸中,寒光不住闪动,只是再怎么激烈,也始终保持在一个范围内。不敢逾越分毫。
只是。他真的好不甘心啊!
卢东阳银牙紧咬,那下属战战兢兢,室内是死一般的沉默。
沉寂中。有轻轻脚步声响起,卢东阳看见来人,脸上的不快顿时收起,端庄硬朗的姿态自然的就摆了出来。他硬朗的脸上露出淡淡微笑,温声道:“不好好在家呆着。怎么跑这儿来了?”
下属眼明手快,在小姐踏足的前一刻,就将当道的碎片清扫了出去。
卢碧茜看了眼敛身退下的下属,再看向面色如常的卢东阳。见他无意多谈,她也不多言,唇边保持着恰当的笑意。柔声道:“听说城外出事了,我怕您忙起来忘记吃饭。便带了点点心过来,将就果腹。”
其实,准确的说,是听到城外之事的全过程了。听到疫病爆发,哀鸿遍野,听到府伊大人下令封锁城门,将他们弃之荒野,让他们自生自灭,听到很多的辱骂声,都是关于自己的父亲的。
可父亲在她的印象里,从来都是刚正不阿的。
她不信。
卢碧茜的目光,不知为何,下意识的往堂外追去,见堂外什么都没有,她怔了一下,又收回来,缓缓扫视了一圈屋内。
那些曾放着名贵器皿的地方,如今都空落落的,空的什么都不剩。
那个下属,显然没胆子破坏爹精心收藏的宝贝。
轻拉眼帘,卢碧茜将带来的餐盒放在案几上,在旁边的位置上坐下来,唠家常般说道:“女儿方才过来时,正巧路过金铭阁,看见那里排了长长的队,长龙蜿蜒了好几条街,我进去看了看,见金碧辉煌的七层阁楼中,从上到下,写满了无数的人名,每一个名牌,都用特质的荧光篆刻,站在下面仰头望去,就像是满天星光一般。”
“田姑娘说,每一个人,都是一颗闪耀的星子,挂在天上,那光芒就会洒落人间。”卢碧茜淡然的语气中,有着微微的柔软,她看着看不出神色的卢东阳,柔声说道:“所以爹不必过于烦忧,如今万众一心,共同抗疫,上天见怜,疫情定会有所转机。”
卢东阳的脸上,一片沉寂,沉的有几分严肃刻板,他听见女儿温柔的话,就如机器般点了下头。
卢碧茜亲手为他斟了杯茶,她指腹触了触杯肚,感觉温度适宜,方双手递给卢东阳,待他接过,她双手交叠于身前,端正坐着,盈透眸光落在卢东阳身上,继续说道:“女儿帮不上爹的忙,能做的,唯有将自己闲置的物品当掉,将家中闲钱聚集,都交到田姑娘手里,让她代为置办物品,为疫区尽一份力。”
“爹没意见吧?”她柔声问。
卖了他女儿的稀罕的宝贝,拿了他玩命儿挣的钱,交给眼中钉保管,去为根本没有希望的疫区做什么劳什子的贡献?
这特么不是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吗?他没意见才怪!他意见大了去了。
但是看见自家宝贝女儿眼中的那抹期许,卢东阳唇角动了动,僵硬得无以复加的脸,硬扯出一个尚算慈爱的笑容,他喉结使劲儿动了动,方从齿缝里憋出一句:“没……”
卢碧茜笑得端庄,端庄却不死板,带着几分柔软的道:“那我就放心了。”
女儿高兴就好,女儿高兴就好……反反复复催眠着自己,卢东阳抿紧唇,可劲儿憋着,尽量一语不发。
“如此,女儿就不打扰爹了。”卢碧茜起身,福身一礼,漫步向堂外走去,那脚下的步子,均匀如一,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丈量过似得。
一直到出了大堂,远到再也看不到,卢碧茜才停下脚步,往回看去,那盈透的眸子里,有几分幽深的光。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语出不逊
爹,您究竟是他们口中的您,还是我所见到的您呢?您告诉我,我应该相信谁?为何您总是欲言又止,生硬庄重的脸上,写满了浮躁与不安。
卢碧茜透亮的眸光逐渐凝结,眼色低沉下去,深深花影里,她静驻不语,任斑驳的光影,落了她满身。
旁边的丫鬟见她出神,瞧见她素来庄重的眉宇间,有几分淡淡的沉郁,不由有些迟疑的唤道:“小姐?”
卢碧茜回过神来,摇摇头,无奈一笑。
她想什么呢?爹不说,自是有爹的苦衷。
看来最近她是太闲了,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卢碧茜笑了笑,她缓缓转身,沿石径慢慢走着,对亦步亦趋的丫鬟道:“回府后,将府中闲置的物品整理出来,有用的归置一旁,若只是个摆设,便拿去换成银钱,告诉管家,即刻将账本送到我房里来,库房的钥匙也带上,我要亲自盘点。”
这可是翻大动作,丫鬟不明就里,睁着懵懂的眼睛,问道:“小姐这是要作何?”
卢碧茜脚步微微一顿,她迟疑了一下,片刻后,轻抿起笑容,坦然低语道:“爹有爹的不得已,他不说,我便也不问,何必使他为难呢?既如此,便由我来承担吧,我尽力而为。”
她方才,竟在爹的面前撒了谎。其实,没有爹的应允,她又哪会花费家中分毫?
唇边的笑容有些苦涩,卢碧茜的眼睛里,有怅然的光。
而她身旁的丫鬟,却更迷惑了。
小姐如此柔弱,需要承担些什么呢?老爷将小姐视若珍宝。那是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又哪里舍得啊?小姐的意思,她不懂,不过小姐自小聪慧过人,所思所为,都远超常人,她跟不上去也很正常。
如此想着。丫鬟也就安心了。
丫鬟的神情。卢碧茜没有注意,她走了两步后,忽而顿住。沉吟着对那丫鬟道:“不如,你先留下来吧?”
丫鬟愕然,一抬头,见自家小姐脸上神色复杂。
她从来没在小姐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丫鬟不敢多问,诺诺应是。
数钱数到手抽筋是什么感觉?前世有点钞机。田蜜不曾体会,但现在,她却是切身体验了一把,真的。快累趴了,点到最后,真就觉得什么金啊银啊。也就是一块破石头,不比粪土更有营养。
几天的时间。她几乎跟德庄的各种圈子都接触了一遍,有主人亲自到场以示郑重的,也有管家什么的代劳的,反正应有尽有,应接不暇。
后来,要不是徐师收到消息,及时赶到,带着人将这摊子接了下来,只怕这会儿她都被金光银光晃得睁不开眼了,而不是坐在屋顶,悠闲的垂着晚风,和人聊着天。
看着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的小人儿,乔宣随手给她搭了件外衣,撩闲般道:“严明可不是什么活菩萨,你上门道明来意,他就答应出六千金?”
田蜜不客气的裹了裹外袍,脑袋摇了摇,小巧的鼻子耸了耸,噘嘴道:“严明多人精啊,亏本的买卖他才不会做呢。他出手,明面的说法,是我曾赠与他的搏技够独特,为他招揽了不少生意,所以我有求,他必应。况且,六千金虽不少,但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事儿,他完全承受得起。”
“这第二嘛。”田蜜再次打了个呵欠,扁了扁嘴,道:“和张老板他们是一样的吧。德庄谁不晓得得隆是怎么起来的啊,还不是靠推广?如今这么好机会摆在面前,说白点,就是花点钱买个名声,他们乐意至极。”
顿了顿,她揉了揉犯困困得水汪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眨了数眨,直到感觉眼前的一切无比清晰。
她怔怔地看着远处广袤的城郭,轻声说道:“名利之外,应有真心吧?曾见过的活生生的人,遭此厄运,谁人不心悸?人心都是肉长的,该铁石心肠到什么程度,才能完全无动于衷啊?”
是啊,该铁石心肠到什么地步,才能狠心弃之贱之呢?
幸好。
乔宣漆黑的眸子落在身旁十分困顿的女孩儿身上,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柔声道:“回屋歇着吧。”
田蜜却固执的摇摇头,抿了抿下唇,瓮声道:“睡不着。”
虽然她很困,但她就是知道她会睡不着,因为虽然身体很疲惫,但脑袋里是空的,一种真空的状态,在这种状态下,越是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就有越多的光影浮现,郁闷的让人想撞墙。
她可不想去撞墙,本来就够傻的了。
乔宣见她手肘撑在膝盖上,短短小小的双手捧着脸颊,像朵太阳花一样,一脸郁闷的瞅着斜挂在天际的明月。
莫名的,淡红的嘴唇一勾,他点点头,漆黑的眸子看向城中万家灯火,侧头与她道:“你看,很多人都睡不着。”
是啊,很多人都睡不着。
田蜜蔚然一叹。
城内的疫情在多方努力下,已经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但医师们出城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传来,不知生,也不知死。
乔宣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可这个理由,并不能让人心安。
“怎么紧皱眉头?”乔宣看着一脸苦大仇深的田蜜,莞尔笑道:“都皱成小老头了。”
田蜜想笑,但使了点劲儿,还是没笑出来,于是哭笑不得的道:“明明是老太婆。”
乔宣弯了眉眼,漆黑的眸子里,星光点点,莹莹闪烁。
他们这算不算是苦中作乐?
笑着笑着,终究还是无力了,田蜜沉静下来,看着灰色的烟雾缭绕在远处城郭,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城墙上空回旋。她沉默良久,终是忍不住说出那句有些天真,又很是大不敬的话:“其实,这些事情,本可以不发生的,不是吗?”
乔宣何其玲珑,即便是没有任何提示。他也能心里神会。这丫头,一定是想到圣上最初颁发的那道圣旨了。
用她的话说,这个社会就是*独裁的。在这个体制中,皇命,就是天命,有的时候。他想做什么,根本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任何人认同。
君权神授,圣上想做什么,谁人能够阻挡?
乔宣沉默,田蜜却清晰的说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