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国夜雪-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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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冻死人了!”
白清明回头看见柳非银盘膝坐在火炉前,门内已经落了一层雪,冷风不停地卷进来。
他忙关了门,走进来在柳非银身边盘膝坐在毛皮褥子上。窗外的风声呼啸着。柳非银瞧着他,翻了个白眼:“刚才你说我是跟着你来这鬼地方的,哼,要我看啊,是你把我诳来的吧?”
白清明轻叹一声:“就算是我诳你来的吧。”
“我听刚才那孩子说,这座山叫麒麟雪山,每个来这里的外地人都是去山上找麒麟的。你怕是听了那些个说书的胡言乱语,也来跟着凑热闹吧?”你若是想送死自己去就好了,本大爷就不奉陪了。”
为何别人不愿想起的事,就能忘得那么干净?
白寒露是那样,柳非银也是,若真能那么潇洒,倒也好了。
见他不说话,柳非银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肩,又笑了:“你莫不高兴,如今我这身子也不大好,上山也只会拖累你,若你真回不来了,也要有人回家给你报丧不是?”
无论他是不是忘了,可是这模样这性子倒是和从前那个柳非银一般无二。在他眼里,若是不在意的人,那人的生死他也不在意,没心没肺,他早已知道的。
白清明忍不住弯起嘴角,替他顺了顺刚刚被风吹乱的发:“以前认识你时,倒没想过是这样的结局,其实也不错。”
柳非银听了这话,面上倒是怔了一下,认真想了想,又真想不出什么,只能专心地翻着炉上的地瓜。稍晚些小麒回来,手里拎着兔子和鱼。柳非银童心未泯,跟着忙进忙出地收拾晚饭,两个人唧唧喳喳,吵得白清明连个回笼觉都睡不好。
晚饭他吃得不多,柳非银胃口不错啃了一只兔腿,然后又听小麒说起关于麒麟的传说。
“传说这麒麟雪山本不是东离的极寒之地,这里本来是坐火山,山上的火窟里住了一只麒麟。连续几年入秋后都有莫名其妙的火种烧了山,山下镇子的人便觉得那传说中的麒麟是邪神,是灾星下凡。于是有不少勇者便自发上山擒麒麟,要将它剥皮抽筋,为名除害。而这些勇者中,有一个是女子,父母皆是山下的猎户,她也练就一身不错的本事。”
柳非银忍不住插嘴:“那女子肯定杀了麒麟,然后犯了天怒,把这山给封了。”
小麒摆摆手:“若是那样的故事,还有几个人肯听。那女猎手上山后,正遇见一场暴雨,她被困在 山上两天两夜,被一个男人给救下了,那男人生了一张招人的脸,性子也温柔,就住在悬崖壁上的山洞里。那男人爱上了这女子,便经常下山给她带点儿山参和灵芝,一来二往就生出了感情,女子与他成亲,还有了骨肉。”
说到这里小麒顿了一下,伸手去拨弄那炉火。
大约是这镇上的人说起这个传说都会不自在,他来的这一路也听了不下数百次,于是结果话头说:“那女子怀胎十月,生下的是一只麒麟。那女子便知道自己夜夜共枕的丈夫是邪神的化身,于是那一夜,她把匕首插进了丈夫的胸膛。从那夜起,这麒麟火山便成了麒麟雪山,终年积雪不断。老人们都说,麒麟死了心,所以这座山也死了。”
这个故事讲完了,三个人都相对无语。
悲伤的故事无论真假,总有惹人心疼的力量。
片刻小麒起身,拍拍衣裳上的褶子,哈哈一笑:“所以说啊,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这世上最伤人的便是爱情,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这句话白清明时听过的,是月姬说给他师父听的。
那时月姬正住在山上,他的屋子被师父收拾出来给月姬,每天早上他都会去后院折一枝绿萼梅花养在月姬屋子里。他跟月姬的话并不多,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沏壶茶,燃上佛手香,再支起个棋盘。
年长的师兄们说,那位月姬小姐喜欢师父很多年了,只是封魂师不近女色,若是被情人落的眼泪入体,更是穿肠毒药,毁了封魂师的血脉不说,伤口更是不能愈合,只叫人疼痛难忍。唯一破解的方法只有麒麟角。
凤毛麒麟,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那时白清明在山上待得最后一个冬天,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尤其是月姬小姐那张每日都笑盈盈的脸,比那雪中傲人的梅花还要美。
师父却是连抬头看她一眼都不肯,她也不在意。唯有月姬离开的那天,山下鞭炮齐鸣,已是除夕。
师父送月姬到半山腰的凉亭。
清明与寒露在师兄们的怂恿下,一路偷偷跟着。
他们并肩而行,映着漫山的荒草与积雪,凉亭里。月姬微微一笑:“白莲,这怕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以后我便不再来了。”
师父默默地看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还未张口,嗓子已经哑了:“月姬……”
月姬望着他的眼睛,笑容一点点敛去,终究见男人垂下眸子说,“对不起……”
“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都是我自愿的。”
师父闭上嘴,眼中一点点悲凉下来。许久之后白清明才知道师父那时的心情,作为封魂师,在旁人看来风光无限,可是关起门来却有不为人知的酸楚。月姬面上还是笑着:“而且我很感激你爱的那个女人,若不是她用眼泪破了你封魂师的灵力,我也不会遇见你。感情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偶尔能想起我,我便知足了,还能求什么。”
“你离开后要去哪里?”师父的声音有了异样。
“东离国麒麟雪山。”月姬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眼中亮晶晶的,“如果下辈子,我不是月姬麒麟,你不是封魂师白莲,我们做对普通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相守一生,那该多好。”
若真爱了,那才是万劫不复。
麒麟月姬和封魂师白莲的故事,早已经被埋在厚厚的尘土之下。
白清明坐在屋檐下,身上落了厚厚一层雪,千百只银铃齐鸣,像是风味雪奏起的哀歌。身后响起碎碎的脚步声,柳非银披着斗篷,大个哈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吹冷风,真是好雅兴啊。”
“非银,明日一早我便上山了。”
“啊?”柳非银瞧天瞧地就是不瞧他,“所以……”
“秦毓没几日定来找你,你便安心先在小麒这里住下。”
柳非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望着面前这张脸,只想几巴掌打得他清醒些。只是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生气,只能冷笑两声:“我还指望你在外面能冻得清醒些,没想到反而更糊涂了。我柳非银是你什么人,与你有何干系,要你做这种安排?”
那一瞬间,白清明真得觉得柳非银什么都记起来了。
可是转眼间,柳非银又打了个哈欠,那种对陌生人才有的冷淡蔓延开来。
“你放心,我柳非银再不济,也不会拖累个陌生人的。”
「找月姬麒麟,难道他就是那个该死的封魂师?!」
柳非银非常生气,一早便见白清明收拾行囊,丝毫没有招呼他的意思。也许他只是气他诳自己过来这鬼地方,谁知道呢,他连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就连整理行囊时,白清明也没有跟他告别,只是叮嘱小麒好好儿照顾他,还留了锭金子。小麒乐得嘴角都扯到耳根子上,还把那只叫吉祥的狗叫他也带上,不至于丧命狼口。出门时,白清明看来他一眼,想要说什么,最后终于什么也没说。
今日是阳春白雪的好天气,柳非银伸了个懒腰,决定四处走走。
镇上的小孩儿在雪地里扑腾,姑娘们都捂得严严实实的,看身段也粗壮,自然也少了几分姿色。不过比前两日救了他的那个麻脸闺女,倒是抢眼了不少。眼中看的是小姑娘小媳妇,脑海里却总浮出昨夜那张坐在屋檐下,在风霜中看起来格外安静悲伤的脸。
或许是因为白清明比这些姑娘们好看吧。
那男人的确也长得好看。
只是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也是个脑子进水的东西,来着荒山上找什么麒麟。想到麒麟,柳非银心里一动,脑子顿时闪现了几个画面。白清明躺在榻上跟他说,麒麟月姬。
对,麒麟月姬。
柳非银心里乱糟糟的,又想起自己昨夜说的那句陌生人的话,像是被扇了一巴掌。他匆忙赶回小麒的家,他正扛着洗衣棒要去暖泉边洗衣裳。他猛地瞧见那件白色的里衣是白清明的,只是那衣上一块炫目的红让他脑中有根神经骤然崩断。
是血,他又伤,他才知道白清明受伤了。
“小麒,你有没有听说过麒麟月姬?”
小麒立刻停了手。有点儿惊讶的看着他:“你怎么知道麒麟月姬?!”
“是清明,他要上山去找麒麟月姬。”
可是山上真的有麒麟月姬吗?为何他会相信这种荒谬的事?可是一小麒的表情来看,这雪山上还真的有麒麟!
“找月姬麒麟,难道他就是那个该死的封魂师?!”小麒跳起来,一双眼睛变得赤红,“他竟敢来!”
这雪山上是真有麒麟的。
整座镇子只有小麒知道,这山上有只叫月姬的麒麟。他幼年时随父母上山打猎遇见了暴风雪,他被父母护着活了下来,又遇见狼群。是月姬救了他。月姬长得很美,有一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在有关麒麟的传说里,麒麟是温柔而专情的神。
月姬用云被裹住他,把他带到山下的镇子里,每到夜里就来照料他。
对他来说,月姬就像母亲一般。
直到有一天,月姬没有像往常那样听他说镇子上的琐事,而是主动跟她说说起一个男人,那个男人是一个封魂师,来取她的麒麟角。对于麒麟来说,角没了,可以再长。
可是那种疼痛却让它们生不如死,伤口百年不结痂,只是疼。
月姬看着懵懂的孩子,边叹息边苦笑:“麒儿,若是有一天你爱上了一个人,而那个人舍得让你痛不欲生,那么你便不要爱了,太苦了。”
“那么姑姑,你为什么要把角给他?”
“那时因为我爱他啊,我们麒麟爱一个人,便是全心全意,连性命都可以给,何况是一只角。”
麒麟月姬把全部深情都给了那个封魂师,他不知道那个封魂师是谁,因为月姬从不提那个人的名字。或许除了那个人的名字,月姬生命里连那个人的痕迹都寻不到。
小麒牵着那只叫如意的狗,白清明不过上去了半日,他一定要尽快找到他。
上次是要麒麟角,这次是要什么,麒麟血还是麒麟皮。他跟那些 想要猎杀麒麟的狂徒们,有什么两样?!
「他仿佛看见那人笑得神采飞扬,漫不经心地说:“我师兄啊,他啊,把我忘了。”」
猎户们开的山道,走了半日便终了,再往上便是极险之地。
他拍拍那只叫吉祥的狼狗脑袋,也不管这畜生能不能听懂,兀自说:“你回去吧,我若是找不到麒麟月姬,便是连累了你跟我一起送死。”狼狗甩了甩头,颇不屑,扭头便走。白清明颇欣慰,倒是个蛮通人性的畜生。
如今他不是封魂师,眼睛也像个凡人那样,不该瞧的东西都瞧不见,胸前还有出疼得钻心的伤口。这么想来也真跟个废人差不多。他来时留了张纸条,只说自己要去找麒麟月姬。只是他如何知道是这麒麟雪山,又如何能赶到他前头来到这里,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狈,其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