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公卿 作者:林家成-第9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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帜时现,却无人影。
慢慢的,那烟尘开始向下沉,慢慢的,一个个青甲骑士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铺天盖地,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骑士,每个人都戴着头盔,一手持弓,一手持戟。
马蹄声开始转缓,鼓声也变得越来越轻。
慢慢的,鼓声顿住了。
慢慢的,骑士们停下了脚步。
几乎是转眼间,四野一静,只有那高举的烟尘,在渐渐变得稀淡。
这时,旗贴一转。
轰隆隆,位于正中间的青骑,如水浪一般同时向两侧移去。
他们的中间,出现了一条通道。
看到这里,陈容听到旁边的冉闵哑然笑道:“这个慕容恪,明明是个胡人,却处处模仿晋人。你看这派头,可够风骚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冉闵身后传来,“那是。这鲜卑慕容氏也是有趣的,他们的王室行事,与晋庭一样,以品貌论人。长得好的居高位,长得不好的再有才也没有人用。都是大丈夫,偏偏喜欢敷粉。”这声音,却是那个车夫。他曾经跟着冉闵取笑过陈容,陈容可是对他记忆很深。刚才都没有看到他,也不知何时到来的。
另一个将军哧笑道:“我看这慕容恪老戴着面具,就是不想太阳晒黑了他的小白脸。”
这话一出,哄笑声四起。这一角落哄笑阵阵,瞬时,位于城墙中间的那些名士和家长,纷纷侧目而视,满脸狐疑。
陈容看到,有人凑近王弘,朝这边指了指,似在询问什么,不过王弘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
城下,青骑散开的通道中,一个高大的骑士策着马,缓缓走出。
这个骑士,脸上戴着狰狞的青铜面具,面具下,双眼如电,正瞬也不瞬地盯着王弘。
这便是慕容恪,在流亡途中,众人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关于这个鲜卑族的名将,陈容前世便耳熟能详。据说他生得极为俊美,每每出征,他那样貌都不能令人心服,慕容恪不耐烦了,便戴上这狰狞的,杀气沉沉的面具以震慑众将。
慕容恪还在策马上前。
他身后的烟尘,已飘落大地。遍山遍野的青骑,都是安静无声。
不一会,他策着马来到了城墙下,然后缓缓停下。
几乎是他一停下,冉闵便眯起双眼盯了盯。那车夫朝冉闵望了一眼,压低声音笑道:“要是慕容匹夫知道将军在此,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会在离城墙不到二百步的地方停下脚步。”
另一个将领也歪着头打量着慕容恪,他突然转向冉闵说道:“将军,强弩已备,要不,你射这小子一箭?奶奶的,一箭结果了他,大伙也可散了去吃午饭。”
冉闵还在眯着眼睛盯着慕容恪,他一边盯着,一边慢慢摇头。
他一摇头,众将便不再吭声。
这时,城下的慕容恪已经开口了。
他抬起头,面具下的双眼,如电一般直直地盯着冉闵(应该是王弘吧?),喝叫的声音,清朗磁沉,极是动听,“王弘,好久不见了。”
叫到这里,慕容恪清声一笑,朝后猛地把手一挥。
一辆马车上得前来。
那马车在慕容恪的身边停下,几个士卒纵身跳下马背,跑到马车旁,他们把车帘一掀,从中间抬出了一具闪着金光的棺材来。
士卒们把棺材放在慕容恪的身边,向他行了一礼,缓缓退下。马车也退下了。
慕容恪朝着那棺材看上一眼,笑道:“前岁与君别后,恪一下念念不忘。每每想到七郎的风姿神采。便悔不当初。”
他仰起头,哈哈一笑,声音震天,“前番在莫阳城中,恪被冉闵那厮耽误了行程,没能送得七郎一程,深为遗憾。这一次,恪千里而来,万望七郎不要负了这番拳拳之心才是。”
声音一落,又是一阵大笑。
嗖嗖嗖,所有的目光都看到了城墙上,白衣胜雪的王七郎。
陈容也看向他。
在众人的注视中,王弘依然笑得平和,自在,脱尘。
他侧了侧头,这一侧头,一缕碎发调皮地垂落额前,挡住他的左眼。
碎发随风摇摆间,王弘清润温柔的音线,在战场上徐徐响起,“弘到莫阳,君便追到莫阳,弘到了南阳,君又追到南阳……哎,近日来,每遇故旧,便有人询问,前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那慕容恪怎地这般输不起?”
王弘一笑,语气温柔得暧昧,他说道:“不过恪小郎尽管放心,不能说的事,兄会替你保密的。”
一言吐出,慕容恪已厉声吼道:“王弘!你他娘的用这种语气瞎扯什么?”
吼声一出,四音阵阵,一时之间,城里城外,都是‘扯什么’‘扯什么’的叫声。
王弘望着暴跳如雷的慕容恪,浅浅一笑,目光明润而关切,“嘘,小郎稍安勿躁,大伙都在看着呢。”这音线,依然温柔如水。
这时,冉闵不满地说道:“这晋人的士大夫,行事说话讲究个什么从容不迫,温缓自在,奶奶的,在战场上与这种人说话,还真是憋得他妈的心慌!”
他这话一出,众将深有同感,频频点头。
这时,城下的慕容恪,已很快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绪。
第118章 旧事重演?
只见慕容恪冷笑一声,面具下的双眼如刀锋般盯着王弘,“王七郎,我今日率大军前来,可不是为了与你做口舌之争。”他朝身后的棺材一指,喝道:“来人,抬上前去。”
“是。”
应答声中,走出四个士卒,他们抬起那黄金棺,大步向城墙下走来。
望着越来越近的这些人,望着他们大摇大摆地把黄金棺放在城墙下,王弘摇了摇头,清声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为恪小郎备好的礼物,你们也送下吧。”
“是。”
几个响亮的应答中,十个王家仆人,抬着五个箱子,朝着城墙下便是一扔。
城墙这么高,那些箱子向下一摔,顿时摔个粉碎,‘啪——’‘啪——’声中,木屑横飞,露出了里面装得满满的衣物。
还真是整整五箱子的衣物。只是这衣物,粉红黛绿,极薄极艳,分明是吴娃楚馆里的艳伎们喜欢穿的。
众人万万没有想到,风雅高洁的王弘,扔出的竟是这种物事,瞬时,满山遍野的议论声私语声一止,只有王弘清润动听的声音,还在优哉游哉地传出,“与君别后,思忆至今。这些衣物,弘已备置多年,今天终于有机会当面送到小郎面前。”
他含着笑,语声中,比对上陈容时还要温柔,“两年了,衣裳已旧,小郎也长大了,穿上多半不好看了。今日把它摔碎,也算是个了断。”
这话,要多暧昧便多暧昧,这语气,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几乎是突然间,城墙上的士大夫们,放声大笑起来。这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笑声远远传出,越来越响。一时之间,大军压城带来的恐惧,晋人积弱太久后,对战争本能的畏缩,在这笑声中一扫而空。
冉闵皱起眉头,轻哼一声,站在他身后的那车夫,见状嘻嘻笑道:“用这种方法激励士气,倒是闻所未闻。”
这时节,不管是晋人,还是处处效仿晋人的鲜卑王庭中,男人与男人之间,有那么些暧昧床第事,实在是寻常之极。不但寻常,而且是引为时尚……
换作任何一个人,在这种社会风气下,可能会一笑置之,可慕容恪不同,他骨子里有着慕容家族人的疯狂,他极端厌恶被他人视作娈童。
因为嫌恶他人对自己的长相指手划脚,他甚至长年戴着面具。更何况,此时此刻,他是统帅,他身后有着无数誓死追随他,对他尊重有加的士卒!
一时之间,城下的鲜卑士卒暴怒如雷,慕容恪更是狂吼一声,策着马便想向前直冲。
这时,两个紧紧跟随的将领同时伸手,拉住了慕容恪。
也不知他们对着慕容恪说了什么,暴怒中的慕容恪喘了几口粗气慢慢平静下来。
而这时,站在城墙上的桓九郎,向王弘说道:“儿郎们总算放松了。”
王弘点了点头,他盯着怒视着自己,喘息不已的慕容恪,嘴角一扬,广袖一甩,道:“走罢。”
“怎地就走?”
这句话,是几人同时问出。
王弘笑了笑,他的声音有点淡,“慕容恪这人,谨慎多疑。他抬出那黄金棺,是想探探我们底气足不足。现在怒火一平,便会生出不安之心。”
几乎是王弘的声音一落,一阵鼓噪声传来。众人回头,却见慕容恪帅旗一卷,瞬时,前队变后队,众青骑开始缓缓后退。
这些骑士训练有素,如臂指一,转眼间,他们便退得离南阳城数百步远了。望着那还不断向远方推移的烟尘,一个笑声传来,“七郎如此了解这慕容恪,看来此战还有几分胜算。”
“几分么?”
王弘淡淡一笑,提步向前走去。
最终,慕容恪的士卒,在离南阳城三里远的荒原上扎了营。
望着那遮天蔽地的营帐,回到城楼中的冉闵开始穿戴盔甲。不一会功夫,他带着全副武装的众将,开始浩浩荡荡地向外走去。
陈容想了想,提步跟上。
她才走出几步,冉闵一眼瞟到了她,当下他浓眉一皱,喝道:“我们现在是出城,你一妇人,用不着跟上。”
这个陈容也知道的,她只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现在听到冉闵这么一说,她福了福,轻声道:“是。”
再抬头时,冉闵和众将已然去远。
陈容走出城楼时,天边晚霞满天,绯红一片,灿烂得紧。
陈容想了想,提步朝陈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这时的她,依然是出来时的打扮,一袭男子袍服,里面用布条紧紧包住,完全掩盖了她窈窕的身姿。头上又戴着斗笠,走在街道中,便如一个普通的瘦弱少年。
此时的南阳城中,依然是一派慌乱。只是这慌乱,比之白天所见时又要好上太多。
每走几步,陈容便可以看到一个士人,正口沫横飞地讲着白天的见闻。只是越到后面,众人话中的慕容恪已越是不堪,都说他被王弘气得吐血三升,倒地不起了……因此,每每那讲话的声音一落下,人群中便爆发出一阵欢呼。
陈容悄无声息地穿过人流,来到了陈府府门外。
陈府外挤挤攘攘的,平素不得外出的仆人们,这时都挤在府门外,三五成群地交谈着,说来说去,还是有关慕容恪与王弘的一切。
看到仆人们出来了,陈容大喜,她连忙掂起脚尖,朝着人群中张望。
不一会,她终于看到了尚叟的身影。
当下,陈容身子一转,朝尚叟走去。
刚刚挤出五步不到,一个熟悉的暗哑的女子声音叫道:“你踩疼我了。”
陈容一怔,连忙提步后退,哑声说道:“失礼。”见那女子抬头,陈容连忙低下头来。
那女子瞪了低头不语的陈容一眼,轻哼一声,向前走去。
直到她走出三四步远,陈容才抬起头来。
这女子正是陈微,只是她一张脸,苍白消瘦,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一样。陈容刚刚一见,几乎没有认出来。
在陈容的注视中,一袭华服,依然清丽的陈琪等女从府中走了出来。陈容只是望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