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如梦-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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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意识之前,我只觉得有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我的口中溢出。
再清醒时,我并不意外看到胤禛,大约我真的病了很久吧,因为他看起来很糟糕,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也有了胡茬子,若是没有他那样冷漠的将元寿带出去的事情发生,眼前看到的,该让我很感动吧。
只是,如今,我没有感觉了。
元寿仍旧躺在我的枕边,没睁开眼睛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甜甜的奶味,只是我却没有马上去看他,因为我是如此急迫的想要证明另一个事实。
“你觉得怎么样?” 胤禛见我睁开眼睛,忙站起来,从放在一旁的一只壶里倒了什么端过来,要我喝下。
我微微侧了侧头,于是他说:“你身子很糟,这个汤是大夫开的,嘱咐你醒来就要喝的,乖,听话,喝了它。”
我不肯,只紧紧闭着嘴唇。
“你在别扭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 胤禛见我一味的抗拒,火了,“你这样和自己过不去,不就是要我按你的要求做,你要这样的顺着孩子,我也答应你,元寿以后想怎样就怎样,我再不把他带走,强制纠正他的毛病,你还要什么,你说!”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开口,才发现,要大声的问他,几乎是不可能了。
“你问,我知道的一定答,然后,把这汤喝了。” 胤禛见我开口,叹了口气,放下碗坐下,看着我,“你问吧。”
“元寿是你第几个儿子?”我问,这是我最担心害怕的事情。
“我告诉过你,我之前只有一个儿子,现在,他当然是我第二个儿子。” 胤禛皱眉。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加上你夭折的儿子,元寿排行第几?”我用力让自己说出这一长串字,然后喘成一团。
“元寿应该排行老五,只是之前有个不满两岁的孩子没记入玉牒,所以,他现在是老四。” 胤禛回答,然后端过碗来,递到我的唇边,“你问的我回答了,现在喝了它吧,你要继续生气也好,要怪我骂我都好,总先要有些力气才行。”
我不知道自己喝了什么,我只是被这个答案吓到了,元寿排行老四,那他……
我记得的,历史上记载的很清楚,高宗纯皇帝,讳弘历,世宗第四子,母孝圣宪皇后钮祜禄氏。
泪水终于大滴、大滴的滚落,这就是结局吗?
转头去看睡在一旁的婴儿,苹果一样的脸蛋,恬静的睡容,我曾经以为,欠弘昌的,我可以全部补偿在他身上,却原来,我错了,这个孩子,早已注定了不能也不会属于我。
这一刻,心里惟一的希望就是,云珠,云珠如果生的是一个男孩的话,那么,元寿就可以摆脱帝王的命运,成为我一个人的孩子,他没有正式的身份,不记入玉牒也是正常的,那么,我是不是可以找到机会,带着他,远走高飞了?
对了,离开,地位尴尬如我,再没有比离开更适合的选择了,我走了,历史才会沿着正确的轨道前进,只有我走,他们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吃饭,用力的吃饭,忍着恶心吃药,吃每一碗药。
离开需要体力,而我现在最缺的,就是体力。
我的身体的确比我能够想象到的还要差,两个大夫私下里说,能保住命已经不错了。碰巧听见的时候,小桃的脸都吓白了,而我,却只能苦笑。大夫说我曾经自高处坠下,头和内脏都有损伤,又接二连三的受到刺激,气血两亏,本来生育虽然危险,却是复原的最好时机,结果,又出了岔子,其实这些,我自己何尝心里没数。
不过,这也只是他们私下的交流,正式面对我的时候,说辞就又是一个样了,从他们的言语中,我隐约听出了胤禛似乎在威胁他什么,大约是扣住了大夫的家人吧。我如今也只能祈祷,这大夫的家人并不知道他在给什么人瞧病,这样,将来,也许还有一条活路也不一定。
我的身体终于还是有了起色,多半是因为年轻的缘故吧,加上用的药都是好的,补品也吃了很多。
在我养病的这段期间,我开始留意竹子院的一切,这里的人手,这里的道路,甚至这里夜晚值更巡夜的人每天经过几次,我知道,距离离开的日子近了。
也许胤禛确实是爱我的,对我与众不同,但是,同时,他的心又是孤冷的,高高在上而不允许人触碰,这样的男人,可以依靠,却又不能依靠,因为他最安全也最不安全。
何况,我实在厌倦了要依靠一个男人的生活,虽然我没有什么本事和能力,不过,这样仰人鼻息的日子,够了。
我不打算再过这样的生活,小心翼翼,或是委曲求全,我只想带着我的孩子,去过一点自己可以掌握的生活,这样就足够了。
这期间,我知道胤祥又病倒了,仍旧是去年的旧疾。
记忆中,胤祥似乎就从来没有生过病,最初相识的时候,他虽然沉默,却健康而体力充沛,康熙也曾经说他精于骑射、发必命中,弛骤如飞。这样的人,我不能想象,如今他卧倒病床,该是怎样一番光景。
因为胤祥的病,胤禛最近很少来这边了,我不知道他是觉得对自己的弟弟有愧,亦或是正忙着照料胤祥,不论哪种也好,对我,我知道,都是一种解脱。
我不必担心午夜梦回,会忽然叫着胤祥的名字惊醒,同样不必担心,在寂静无人时的忽然泪流满面。
事事如棋,没有人能预料到下一局的胜负如何,同样,也没有人能预料到,人生的聚散离合。
要怎样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脚步,不在某个深夜跑出这翠绿的牢笼,跑回到他的身边?
又要怎样,才能让自己不后悔,当初就那样放开了他的手。
我不知道,我只能让自己选择,在我有力气的时候,远远的离开。
我不想胤祥知道这一年多以来发生的事情,不想,我已经注定不能陪伴在他身边,所以我惟一能为他做的,就是,至少要为他顾全他的兄弟之情,顾全这段情,不仅是他苦难岁月里惟一的慰藉,也是他未来能够一展抱负的通途。
如果有选择,我知道我们都不会选择这样的结局,只是,到了如今,这已经是我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元寿一直安静的睡着,夜里他很少醒,除非是非常饿了。
我喜欢看他吃奶的样子,因为吮得那样的急,嘴角常常会溢出白色的奶汁。小小的脸,吃奶的时候总是闭着眼,神情看起来专注而幸福的,初生的婴儿总是这样容易觉得满足,因为他们要求的实在很少吧。
自从用心吃饭吃药后,我开始可以在院子中走动了,尽量多的做运动,是我为自己的离去做的重要准备,我不知道胤禛的这座竹子院外,还有多大的院子,还有多少亭台楼阁,但是我听小星说起过,竹子院不过是这座别墅的一角而已。
说起来,我的清醒,换回的不仅是我对胤祥的记忆,同时回来的,还有我并不多的知识和常识,我当然也知道,我现在的位置,便是后来举世闻名的圆明园了。
竹子院的建筑清雅脱俗,处处透露着精致和自然的浑然天成,我有些不能想象,这样的巧夺天工,会在百多年后,毁于一场抢掠的战火中。
我不知道历史能不能够被改变,只是,我知道,我的人生,正等待我自己来扭转和改变。
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我还不免时常笑自己曾经的天真,很多事情,又怎么是我一相情愿能够扭转的呢?特别是,当我面对的人,是胤禛。
七月初,胤禛又开始如常的出入竹子院,元寿依旧爱哭,而我依旧不厌其烦的哄他。
让我有些意外的是,元寿这阵子明明很少见到胤禛,小孩子对人的记忆通常不深,几天不见忘记了也正常,只是,他却那样亲近胤禛,亲近到有时候我都嫉妒了。他在胤禛怀中的表情,就仿佛天天陪伴在他身边的不是我,而是胤禛一样。而且,上次胤禛将他抱走,害他哭哑了嗓子的事情居然也没有一点痕迹留下,怪小孩,从小就知道拍他阿玛的马屁。
于是我生气的叫元寿“小马屁精,”我记得曾经,我身边的人经常这么叫着会来事,招人喜欢的孩子。
“没有人像你这样,会生这么久的气,” 胤禛坐在一边,见我这么叫元寿,微微笑着,伸手过来揽我,只是手刚刚伸到,就被我闪开了,于是只能讪讪的去抱元寿。然后对孩子说:“阿玛的心肝宝贝,以后不能像你额娘这样小心眼,总生阿玛的气,不然,阿玛就不宝贝你了,知道吗?”
我咬紧牙才没有笑出来,我不敢让自己笑,也不能笑,已经决定的事情,就要坚持去做,我既然可以离开胤祥,那么,我同样可以离开胤禛,不能心软,更不能……更不能为了他几句甜言蜜语心动,因为我已经输不起了,我不想再纠缠在这是是非非当中,只愿可以离去,从此自由自在。
元寿终究还只有不到两个月大,被胤禛抱着,格格笑了几声,就红着小脸,开始微微挣扎了,这个表情我熟悉,一般只有在他要便便的时候,才会如此。
胤禛不明就里,仍旧亲他逗弄他,我也不点破,想看看胤禛出糗的样子。
果然,片刻之后,元寿忍不住尿在了胤禛身上,早晨给他喝多了水,这会……
虽然胤禛已经有过几个孩子了,但是我猜测,这样的情形,他绝对是第一次遇到,看着他抱着衣衫单薄的元寿,一时不知道是该把孩子放下,去整理衣服,还是继续抱着好。脸上的表情也满复杂,元寿却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尿完之后照旧哈哈的笑着,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笑,胤禛脸上的神情马上变了,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他亲了亲元寿,将孩子放入我怀中,才说:“这个臭小子,还真不客气”,一边叫人进来。
他长时间住在竹子院,这里一应的衣物都很齐全,自有人服侍他换过,一时元寿也到了吃奶的时间,奶妈将他诱走,偌大的空间,便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晓晓,你知道吗?元寿出生到现在,我还是头回看你这样高兴。” 胤禛凑过来,我起身要避,却被他按住,动弹不得,“我做错了,我不该把元寿那样抱走,只是你病也病了,闹也闹了,让我担心得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你说,你还要气到什么时候呢?”
“我不知道,”收起了笑,我低头不去看他,心里却有一种浓浓的悲哀涌上心头,我害怕这时的胤禛,害怕他不冷漠的神情,害怕他这样温柔的说话。
“别闹了,晓晓,我只想你开心,我做什么都是希望你和孩子幸福,” 胤禛将头埋入我的发中,“你知道吗?刚刚看你一笑,我忽然想起烽火戏诸侯的典故了,以前在上书房讲这个典故的时候,总是说红颜祸水,又说周天下就是这样毁在一个昏君手中的,我刚刚却忽然明白了幽王。”
“明白了什么?”我不解。
“原来为了让心爱的女人笑一下,什么江山,什么社稷,什么千秋功业,都可以通通抛到一边不去想。” 胤禛说着,手也用力将我更深的抱在怀中,“刚刚我一直在想,要是我们就这样忽然变老了,该多好。”
我的指甲深深的陷进了掌心,半晌才说:“我不要变老,头发班白,牙齿掉光了,好丑。”
“傻瓜,人总会老的,那时候我们什么都不做,就每天一起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然后看元寿的孩子在我们身边跑跑跳跳的,多好。” 胤禛说着,语气温柔。
“我从来不知道,你有一天会说这样的话。”我说,却又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