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奴役之路-到奴役之路-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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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种不同的语言。结果,这两兄弟之间,便发生语言阻隔之苦。(思力精细的人都会感到这一苦——译者)如果借文字之移义来表述政治理想,并且一直继续下去借以影响一班人底想法,那末意义之混乱便更趋严重。这样弄下去的话,日子一久,整个的语言原有的作用便为之败坏,并且被滥用者据为己有;而且文字也就变成空壳,不复有任何确定的意义。(所以,需用语意学来救——海光)
吾人需知,要有计划地剥夺大多数人独自思想的能力,并非一件难事。但是,到了大多数人失去独自思想的能力时,少数人即使要保留批评的能力,也将被迫保持缄默。(此乃经验之谈也。当多数人习于以非为是时,如有极少数人说真话,岂有不被群起而攻之之理?现代极权统治者无不侈言“群众路线”。良以彼等可发动群众消灭少数异己分子也。最大多数人被欺被愚而造成清一色之思想以后,万一有少数清醒分子指出大家之迷妄,必立遭群众群起而攻,以致淹没于愚人之海。这种拿群众统治群众的技术所产生之效果,远胜于旧式的直接“捉将官里去”。——译者)
在施展极权统治时,极权政府以各种方法,直接或间接地,强制人民对于政府计划之每一细节,以及政府底每一措施,都视为神圣不可侵犯,并且不可批评。(理之当然也。——译者)极权政府既然要人众毫不踌躇地支持其所计划的公共事务,而且要大家相信政府所订定的目标是正确的;不仅目标是正确的;而且手段也是不错的;所以,公众的批评,甚至于怀疑的表示,都必须予以压制。因为,这些行期会动摇人心。人心动摇,会削弱大家对政府事务的努力。韦布夫妇在报道苏俄的情形时,曾说:“当工作正在进行时,任何人对于政府底措施如公开表示怀疑,甚至害怕计划不能成功,便被视为不忠,甚至被视为图谋不轨。因为,这些行为可能动摇别人底意志。”(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也”!在民主国家,人民对于政府措施表示怀疑的批评,乃理所当然。可是,在极权地区,人民如对政府措施公然表示怀疑,便被视作不忠,甚至是“反动份子”。被视作反动份子者,其后果是不难想象的。因此,在极权地区,最不受欢迎的态度,是怀疑的态度。然而,近来有些人提倡黑格尔式的“绝对思想”,打击怀疑态度,彼等之所事,将产生何种影响,稍有常识者不难预见。历来腐儒祸害人类,不在流寇之下。——译者)
依前所述,在极权统治之下,所谓理论也者,不过是官方底颁制品而已。全部传播知识的工具,例如学校、报纸、广播、以及电影,无一不用来支持官方底看法。无论官方底措施究竟是对还是错,这些工具全部都用来加强一项信念,即是,官方底决定总是对的。(千真万确。“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也。——译者)任何新闻,其是否足以影响人民对于政府之忠诚,乃决定其公布或扣留之唯一的标准。民主邦国,战时在某些部分或不免如此;而在极权地区则任何部分永久都是如此。任何言论或行动,凡足以使人疑虑政府底智慧,或使人之不满情绪增加者,便不让之流处,都要禁止发表。(历历如绘。——译者)凡有计划地管制新闻之处,无不如此。结果,弄到大家底看法一致,既然大家底看法一致,也就用不到强迫了。(因为,在极权地区,只有“官闻”,并无“新闻”。——译者)
这种办法,不仅应用到与政治直接有关的范围里,而且也应用到与政治毫无直接关系的范围里,尤其应用到一切科学上,甚至于最抽象的科学上。凡直接涉及人文事象的学问,例如历史、法律、或经济学、等等,都是最直接地影响政治看法的,因此被管制最严,被歪曲亦最甚。在极权制度之下,为真理而真理,纯为无关实际厉害只为个人兴趣而求真理之事,是在所不许的。(此点不独左派的极权主义者为然,右派的复古主义者亦然。左派的极权主义者说要“为人民而真理”;右派的复古主义者说要“为道统而真理”。结果,前者说为真理而真理者是“住在象牙塔里”;后者说为真理而真理者“是浅薄的理智主义者”或“自我封锁”或“个人兴趣”。何其巧合若是耶?——译者)在极权制度之下,支持官方的看法,乃一切研究的唯一目标(注意此处——海光)。因此,在极权制度之下,所谓历史、经济、等等学问,乃制造大量官方神话的工厂。
极权统治者似乎都深刻地不喜欢比较抽象的思想形式。(所以,他们反对“形式逻辑”。这是因为他们对于抽象的思想形式之普遍的应用深怀恐惧。习于本抽象的思想形式来思考者,易于心灵开放open…minded。凡胶执一个偶像者无不心灵固闭close…minded。但后者正合极权统治之需要,故日夜赶工制造。——译者)有人说,相对论是“闪族对于基督教和诺底人的物理学基础之攻击;”或者又说,相对论“与辩证唯物论和马克斯的独断教条冲突。”数理统计学中有些定理受人攻击。因其“在意理的前线上成为阶级斗争之一部分。……它是布尔乔亚之奴役。”又有人对数理统计学持完全反对的态度,因为它“不能保证为人民底利益而服务。”无论是那一种说法,其厌憎数理统计学这一抽象的科学则一。纯数学似乎是极权制度之下的一种牺牲品。在纯数学范围里,如有人对于连续底性质持特殊的看法,都被目为“布尔乔亚的成见”。照韦布夫妇说,马列主义的自然科学杂志中有下述的口号:“我们在数学中有党有派。我们在医学的外科中是最纯粹的马列主义者。”在纳粹德国,情形极其相似。国家社会主义数学家联合会会刊中充满了“数学中的党派”气氛。物理学也不例外。列纳德(Lenard)是德国最有名的物理学家之一。他曾得过诺贝尔奖金。他曾把平生著作汇集起来,叫做“德意志物理学四卷”!(强调特殊性或独一性uniqueness乃这类人物之一特色。强调物理学有何特殊性固属可笑,强调世界上一部分人在发展中初期的思想或生活状态上的特殊性,又有什么价值可言?这种人袭取一点源自菲希特的纳粹哲学,固可适合现实权势之需要,给予内心排外自固者以心理的支援,又替心灵茫然空虚面而外表夸饰自大者打气,但其结果之可悲,何待明眼人之预言?——译者)
这些颠倒错乱的办法,有时几令局外人不敢置信。可是,我们不要以为这些办法只是极权制度之偶发的副产物,而与极权制度底基本性质无关。吾人须知,只要政府强制国家社会中每一件事都受一个单独的“全体概念”所支配,自然会产生这些结果。只要政府不惜任何代价来支持某些看法或某种主义,并且强制人民永远为之作不断的牺牲,一定会产生这些结果的。只要政府有一项普遍的观念,即以为人民底知识和信仰是为了达到某个单一的目标之工具,也终必产生这些荒谬的结果。(这是大劫难啊!——海光)
在极权制度之下,“真理”一词,不复具备其原有的意义。真理是权威的颁制品,是为辩饰那使大家一齐为一个组织而工作的东西。一旦组织有紧急需要的话,这种所谓真理,也可以随之而改变。(言之透彻。“俄国真理”就是常常随着实际政治需要而改变的。所以,这种真理,最好叫做“阿米巴真理”,变色龙的真理。——译者)
这种辩法,在学问知识领域中所造成的风气,是使人对于真理持全然无所谓的态度。(驯至在这类社会中,如有人谈真理,就有被目为神经病的危险。——译者)许多人甚至把真理底意义全然忘记,失掉独自研究的能力,也不信任理知的力量。于是,在知识底每一部门中,如有意见上的参差,都变成政治上的争端。(李森科底问题,就是一例。看破此点,便觉其不值一笑。——译者)因此,这类争端之解决,不靠科学研究,悉赖官方底权威。在极权国家,最令人触目惊心之事,无过于轻蔑知识的自由。这种态度,不独在极权制度之下为然。知识份子,只要怀抱集体主义的信仰,都是如此。凡想作知识份子的首领者,也常如此。(这是经验之谈。充满思想上权力欲之知识份子,常富于侵略性,喜强使他人接受甚或信奉其意见,尤以弄“体系”哲学者有此“心量”。盖彼以其“体系”可囊括宇宙,并吞八方,而非一个头脑之“造作”。于是凡持异议者,无不斥为异端邪说,或浅薄幼稚。这种思想态度,一落入实际,究竟有益于民主,抑助长极权气氛,识者不难判断。——译者)
我们不能说,任何人有权决定何人应该想些什么,或者信仰什么。从历史上观察,常有大多数人底思想随着一个人走的事。但是,大多数人底思想随着某一个人走,与每一个人底思想应否服从某一个人领导,根本是两件事。(前者系自发的;后者系强制的。——译者)但是,主张统制思想的人却把这两者混为一谈,所以他们振振有词地主张统制思想。这显然是一项错误。复次,主张统制思想的人看到社会上并非每个人具有相同的独自思想的能力。因而否认知识自由之价值。这也是一项错误。吾人须知,知识自由之所以有其价值,之所以为知识进步之原动力,并非因为每个人都能思想或都会写作,而是由于每个人对于事物发生之原因都能够提出其观察,并且加以探讨。在这种气氛之下,可以养成容忍异己的心理习惯。(这点如不做到,则所谓民主也者,不过海市蜃楼而已。——译者)
在自由社会中,各个人彼此交互影响,获得不同的知识和不同的看法,构成思想的生活。理知的成长有赖于个别的差异,互为个人(interpersonal)的程序促进个人理知的成长。如果我们拿任何前提来控制理知,迟早会使思想和理知趋于僵固的。(拿道德的考虑放在理知前面,结果亦然。这由中国传统文化之濒于衰竭可以得到证明。——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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