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鸣鼎食-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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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宝树不以为意:
『桥妹妹的心思巧,主意多,整治出新鲜的吃食,哪里会偏了我,你尽管去,说不得还有别的』
敬生打趣道:
『你如今倒是借着地利之便,想什么有什么,等将来桥妹妹出了门子,我看你去那里要东西去』
谢宝树嘿嘿一笑道:
『这话说的,她就是走到天边,不还是我妹妹,我便去要,她还能把我打出来不成,是不是慎远』
秦思明轻轻咳了两声道:
『若是三朝五日得总来打饥荒,打出去也不新鲜』
几人听了,都大笑了起来,林庭梅暗自沉吟,听了这一天的功夫,这几个人嘴里竟是没有一句二小姐谢贤的事情,话里话外都和那位三姑娘甚为亲近,可真是奇怪。
何子谦瞥了他一眼道:
『林年兄莫怪,我们从小一起玩笑大,即是同窗又是亲戚,便孰不知礼了』
林庭梅忙道:
『哪里,正是这样才更亲厚。』
几人进了里头暖阁中,俱都挨肩并股坐在炕上。不大会儿的功夫,巧梅便从外头进来,手里提着一个描金的红漆食盒笑道:
『果是兄妹,彼此的心思都是不用说就知道的,我到了老太太院里,还没开口,三姑娘就让人收拾了这一食盒子的菜出来,说是晚上做的多,老太太不过略吃了一点,其余的都未动,正好便宜了大爷』
说着打开盖子,一样样拿出来摆在炕桌上,宝树探头瞧了瞧,见都是些清淡爽口的小菜,有自己说的笋丁子,也有糟鸭掌鸭信,这些极下酒的菜,不禁大乐:
『还是桥妹妹知道我的心』
抬头瞧了秦思明一眼询道:
『你去的时候,老太太可歇了,桥妹妹正做什么呢,可吃了饭』
巧梅道:
『早吃过饭了,老太太已然歇下,三姑娘正在灯下看书呢』
秦思明微微皱皱眉:
『这大晚上了,怎的还看书』
巧梅掩着嘴笑道:
『我瞧见案头摆着子谦少爷给的琉璃灯,倒是明亮非常』
子谦倒是一怔,淡淡笑了笑。秦思明忽觉心里不怎么是滋味,虽说知道是自己小心眼,人家是嫡亲的姑表兄妹,亲近些也没什么,可是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
林庭梅不好插话,便抬头去瞧对面墙上的一幅画,刚进来时没理会,如今细细看来,竟不是那位名家的画作,笔法有些稚嫩,画风却新鲜奇特,画的是一幅秋景图,碧空如洗一排云鹤,旁边题着刘禹锡的《秋词》: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 便引诗情到碧霄。』
字迹娟秀而不失风骨,简单却蕴含意境,不知道是何人所画。
何子谦见他盯着对面的画瞧了又瞧,遂笑道:
『这是桥妹妹随手的游戏之作,也亏得宝树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挂出来,没得让林年兄笑话了』
林庭梅讶异的道:
『这是府上小姐的画作,果真是才女』
谢宝树扑哧一声笑了:
『才女,倒是有几分歪才,得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吃酒吃酒』
林庭梅心里越发庆幸,听说举凡大家之中的闺秀们,都是放在一起请了师傅教导的,如今瞧这位三姑娘如此才情,那位二小姐又岂能差到那里去,若能聘回家去,倒真是自己的造化,遂高兴起来,放开心怀,吃酒谈诗论词。
不大功夫,倒是醉意袭扰上来,有些困倦难支,谢宝树道:
『今日兄台便在我这里暂歇一宿便了』
又怕外头的客居离的远,照顾不周,便把林庭梅安置在了不远处的轩阁里,派了两个婆子过去伺候。
几人仍坐下吃酒,秦思明疑惑的道:
『这个林庭梅倒是真有才,却不知怎的想起,来你家提亲了』
何子谦也说:
『这件事我也觉得稀奇,以往瞧他,不是个喜欢投机攀附之辈,倒有些清傲孤直』
谢宝树道:
『他与我家一个连了宗的亲戚在翰林院共事,想来是听说了,计较这些作甚,我瞧着他比那个公主府的五公子强多了,即便家境清贫些,但是志向高远,倒是难得,只我父亲那关,估计难过』
忽又想到自己和如玉的事情,心下不禁烦乱起来,一扬脖连着吃了两盏酒下去。
自那日别后,竟是没得空说上一句话,更别提当面解释清楚误会了,这几月也都没见着她的面,说是家去了,连个影子都摸不着,说起来都让人郁闷难遣。
秦思明知道些他的心事,可如玉的身份,还真不能明明白白的说给他,只是自己话里话外的点了他几次,谁知道宝树平日里十分聪明,这上面竟是榆木疙瘩一样,半点不通透,也懒得再理他的事。
自己如今想见谢桥一面也不甚容易,虽说常来常往,都在一个府里头,却连打头碰面的机会也少,就像书里头说的那样,咫尺却天涯,自己送去的东西,也不见有个回音。
说实话,秦思明也搞不清谢桥心里想的什么,没定亲的时候,不远不近的,订了亲也并没什么起落,面上瞧着仍是淡淡的无喜无悲。有时候秦思明真有些怀疑,谢桥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罢了,怎的就能修炼的如此高段,竟是让人摸不清她的一点儿心思。
可是秦思明最想知道的恰恰是她的心,她的心里可有自己,她的心里可念着自己,订了亲事,她心里可是和自己一般的欢喜,拿不准,猜不透,所以即便如今订了亲,也令秦思明有几分忐忑不安。
他和谢宝树各想各的心事,一盏一盏的吃愁酒,不大会儿功夫就醉了,索性遣了小幺回王府报个信,秦思明也在谢宝树这里歇下了。
失手串谢桥遭梦魇
再说林庭梅,吃的酒本不很多,只是被暖阁里的热气一熏有些上头,略躺了一会儿,便缓了过来,因素来有些择席的毛病,脑子里想着今儿的事,越发辗转难眠。
这一日的所见所闻,都是林庭梅想也想不到的,不免心下疑惑,这样深宅大院豪门公侯之家的小姐如何会瞧上他的。一时觉得仿似一场南柯梦,可是身下香软的被褥,又时时提醒着他,这一切是真的。
林庭梅睡不着,索性坐起来,下地开门,外头的雪下得愈加大起来,一片片和着微微晃动的灯影,仿佛家乡春日里缓缓飘下的落樱一般,林庭梅深深吸了口气,迈步走了出去。
他歇息的轩阁距离园子该不远,还能听见远处传进来的管弦笑闹之声,时有时无,更是添了些许难言的意境。
沿着回廊缓步而行,也不知走了多远,见前面一个偌大的西湖石,边上有一丛腊梅开的正好,靠着湖石放置了石桌石凳,便坐了上去,抬头去瞧那灯影了的梅花雪,觉得此情此景,真是梦中也难寻。
谢贤的奶娘服侍着姑娘睡下,便从角门出来,想着回去自己家里,瞧瞧自己那个出生不满百日的小孙子。儿媳妇的奶水不足,晚间总要哭闹几阵才罢的,倒让人悬心。
谁知刚一出来,就瞧见坐在西湖石下面的林庭梅,不禁吓了一跳,心说他怎么还没回去,却又怎的到了这里来。这里可是内宅,前面的宾客即便没回去,也进不到这里头来的,细一想又明白了几分。
席间瞧他和大爷秦二爷他们坐在一起,想来是大爷留客,另行安置在了他那边,因此躲过了二门守夜巡值的婆子们。
只是他在这里滞留,让底下的婆子们瞧见了不好,若是让大老爷回来遇上,可更是麻烦事。为了姑娘的这门亲事,大老爷已经越性发作了几回,嫌弃林庭梅根底不深,门户贫寒,只是上头老太太发了话,大老爷也不敢硬顶上去,只是这几日脸上总不好看。
奶娘心里清楚,大老爷这是怕嫁了闺女捞不到丁点儿好处还罢了,说不得还要赔上许多嫁妆产业,心里自是不爽快。每思及,此奶娘也暗暗叹息,不明白明明是亲生的爹,怎就不为女儿着想一二。
即便二老爷荒唐,可也隐隐听见说,在外头给四小姐选合意的好人家呢,哪里像大老爷一般,都说虎毒不食子,说句没王法的话,大老爷的某些做法,真正连个畜生都比不上了。
奶妈提着灯笼几步走过来,低声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林大人』
林庭梅倒是吓了一跳,慌忙站起来,回身就看到一个穿着下人衣裳的婆子,打扮上看,应是有些体面的,面孔有几分熟悉,兴许是刚才在老太太那边见过的一面,却记不太真切了。
既是老太太那里的婆子,想来是内宅里使唤的,自己这一路,难道是进了内宅,知道唐突了,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答话。
奶娘也没难为他,只小声道:
『这大半夜里,您怎的到这里来坐着,着了风寒却不好,这边是我们大太太的院子,想是大人头一次来,路生走迷了,正好我去前面,大人跟着我去吧,老婆子正好给您引路』
林庭梅忙欠身道谢,奶娘笑道:
『大人不必多礼,我是二姑娘身边伺候的妈妈,您日常见过的长兴是我的二小子』
林庭梅一怔,不想自己误打误撞,鬼使神差的,竟是恰巧撞对了地方,行了几步,站在廊间高处,回头望去,只见点点的灯光隐在重重的屋檐下,分辨不清哪个才是那位二小姐的闺房,探手摸了摸怀中的锦帕,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奶娘引着他到了一个回廊的岔路,便道:
『大人顺着这边向西走,便是我们大爷的院子了,老婆子不便过去,还望大人见谅』
林挺梅忙从袖子里拿出一吊钱,略一想,用怀中的帕子裹了,递给奶娘:
『劳烦妈妈走这一趟,这些不成敬意,留着妈妈平日里吃酒吧』
奶娘知根知底,哪里会收他的银钱,可就着廊间摇曳的灯光,一眼瞅见了那块眼熟的帕子,忙接了过来,胡乱塞在腰间,道了声谢,转身匆匆去了。
看着她的身影转过前面一个月洞门,林庭梅才沿着记忆中的路,回了自己歇息的轩阁。
奶娘却也没心思回自己家去了,仍是回了东侧院,进了外间耳房,守夜的春叶已经睡熟了,挨着隔扇们听了听,二姑娘仿佛还没睡着,遂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约听见动静,谢贤半撑起身子,撩开一边的帐子轻声道:
『可是妈妈』
奶娘燃亮案头上的灯,端着过来,拢起帐子道:
『怎的这大功夫,姑娘还没睡』
谢贤咬咬嘴唇,忽的一把拽住奶娘的手道:
『妈妈你告诉我,这件亲事真的能成吗,我心里有些怕』
奶娘叹口气,手里的灯放在一侧的小几上,坐在炕沿边,伸手把她揽在自己怀里,拍抚安慰:
『姑娘这心思越发重了,听妈妈一句话,宽心些才是』
说着把腰间的帕子拿出来塞到她手里:
『兴许也是天意,我刚头出去,正碰上走差了路的林大人』
谢贤眼睛一亮,拿起帕子就着灯光细细一瞧,顿时面红耳热,便知这林庭梅仍是念着她的,心里不禁又是欢喜,又是忧虑,又害怕。
欢喜的是,两情相悦,成了亲可以望见琴瑟和鸣的好日子。忧虑的是,父亲硬是拦阻,却毁了这大好的姻缘。心里也怕自己和林庭梅这样私下传递收受,若是传出去,却是大大的祸事。
奶娘打量她的神色半响:
『我也劝姑娘一句,不管亲事成与不成,今后却不宜再与林大人有私下来往了,若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