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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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该软语向他。
“妃子有恙,小王先行告辞,改日再登门致谢。”李俶了然朝我一笑,弯身抱起我,大步出门。
一前一后,安庆绪“咵咵”大步穿厅过院,金刀铁鞘与腰畔革囊不住碰撞,响声混沌沉闷,李俶抱我在后,低声问我可冷了可饿了。穿过正厅,厅外一片雨雾蒙蒙,左右随从举高油伞遮挡,安庆绪大步迈进雨帘,背影模糊,一下湮于朦胧。
突然,中门大开,无数火把照彻四周,“哗哗,哗哗”大队羽林军涌入府门,长羽铁盾在前,执戟长刀在后,军士两旁一分,一名铁甲将军按剑而出。
“陈玄礼,你做什么!”安庆绪大喝一声,声到刀到,白刃出手,刀光如大漠长河一泻数丈,旋身挥处,断戟残矛落了一地。
“庆绪!住手!”安庆崇胖胖的身躯从雨中赶来,扭了他胳膊拖到一边,抹抹雨水向那镇定自若的将军抱拳施礼,“陈将军深夜到访不知发生了何事?”
那雨中的铁甲将军正是掌管大唐神策军的另一名最高将领,右羽林大将军陈玄礼。他岂是深夜到访,根本是带军前来,包围了崇仁坊安府!李俶与他熟识,只略一点头,陈玄礼摆手命人让出一条道,他抱我不作停顿地穿过铁甲军士。
“末将奉了杨丞相之命,请安大人将杀人凶手李超交出来。”
李超?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救我的那个人?说他杀人……别是,别是杀了那个斯文败类啊!“俶!”我抓紧他臂,他摇头,示意我不要开口。“陈将军……”我一叫,他飞快掩住我口,脚步停驻不前。
“李超杀了何人?何时?何地?哪个衙门办的?杨国忠想动我安家?哼!”安庆绪重哼,撮指一声长啸,院内早已准备就绪的安家铁卫一跃而出,一多一寡两厢人马立刻剑拔弩张。
“庆绪!住口呀!”安庆崇再度狠命抓住他,不知是他力大还是安庆绪忌惮兄长之命,他扭臂甩去,安庆绪退后几步,收刀不语。
“安大人,”陈玄礼再抱拳,“安府的校尉李超今日酉时三刻在城西踢了平阳郡公族弟薛由检,京兆尹崔光远大人办的案子,当时街上众人亲眼目睹,李超一语未发即动手,致薛由检吐血而亡。末将奉命行事,请安大人将李超交由大理寺审理。”
果然是为了我,那败类是薛由检?害得沈介福丢官的薛由检,李辅国的干儿子?“俶!”我扳开他手,“李超是为……俶……”我低声求他,求他从中周旋,李超是为我踢得薛由检,即便是他打晕我,他为了自己的主子绑架我。
“珍珠,杀人偿命……何况,李辅国……”他不点头也不摇头,面上浮起古怪的神情。
“谁要你惺惺作态!”身边突然有人跳出来,离我们最近的一名羽林军猛地一掷盔甲,安允汶!羽林军中的安允汶!
“郭姐姐,你看看清楚!谁待你好?谁拼了命保护你?是我二叔!广平王连个太监的龟儿子都摆平不了!”安允汶大叫大嚷,周遭的军士扑上去摁他,一人凌空提他,跃出圈外。
“你——不过是仗了自己的身份!”安庆绪隔空点指,李俶转身即走,身后火光雄雄。
朱漆大门轰然合上,他送我进马车,挑帘欲走,我一把攥紧他手臂,拉下他,贴面迎上。无声的吻是我的回答,他被伤着了,他不是这样的人,安允汶还是个孩子,而安庆绪太过分。
“珍珠,”他渐渐平复,眼角眉稍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别人说什么都没关系,只要你明白……”
“殿下!”车外轻咳一声,是冯立,今日本是旬休,因了后日要随驾华清宫,李俶整日呆了府衙安排布置,又是我打扰了他。他掀帘一角,又放下,隔着帘说道,“冯立,请建宁王妃到车前一叙。”
“不用麻烦莫姐姐了,你去吧,我自己回去好了。”我推他去,已过戊时,我这一失踪想是惊动了太多人。
他端坐不动身,眼眸迢向窗外,窗外雨势渐小,淅淅沥沥雨雾中一个身影愈走愈快,离得近了,一名银甲窈窕的女子快步走向车前,她轻扣车板,随即挑帘笑道,“王兄,珍珠可好?”
如第一眼见她一般,我由心而生一股自卑感,莫青桐是美的,美得英姿飒飒,一身银白软甲,腰悬长剑,如墨的长发由一根银白缎带束起,虽在雨中却无半点狼狈,与她相比,我太软弱,除了给他添麻烦,其他的,一事无成。
“青桐,”李俶不笑,脸上无笑眼中也无笑,“今日之事……”他停顿一下,似有些犹豫,我抬眼看他,诧异地,正看到他二人的视线相对,一个略带责备,一个自信微笑,“不早了,你快回去吧。”他语峰回转,那张微笑的脸微微失望。
“啪啪”扣车板两下,侍从撤蹬上马。“王兄!”莫青桐侧身避过车行,下颌微微扬起,语声急促,“王兄!这里是京城,又不是范阳!”
“啪”地一声,李俶重重落帘,“这里是京城不是范阳,所以,今日之事别再有下次!”
车马越行越快,我视线落到他手,“俶!”我惶惶,他手背鲜血摒流,刚才的一记太大力,他一手挂到车棱正敲到手背伤处,“是我不好,我以后不出门了,俶,你别生气……停车!拿纱布……”我去掀帘,他以臂圈我,摁下我的动作,“珍珠,别动,好好呆在我身边,就这般,别动。”他胸膛起伏不定,呼吸急促不平,我紧贴,感同身受。
他今夜是不同,车马停到府门,总管刘福垂手等候,他眼皮未抬人未下车先问崔孺人可回来了。
“崔孺人回了韩国夫人府,想是雨大了耽搁了回来。”刘福小心翼翼地回答,换来得却是李俶一声冷笑。“刘福,你这个总管倒是当了回去了,本王可不记得允过崔孺人今日可夜不归宿!”
刘福也不应声,低眉顺眼迎李俶下车,王府的规矩,上至郡王妻室下至丫环下人,出入需登记造册,夜不回府更需事先求得他的首肯,崔娉婷想是知道这事与自己有些关系,乘乱回了韩国夫人府。他向来是不多苛责府中诸人,那刘总管据说还是当年韦妃娘娘宫中的内侍,依了往常,一两句话后他该下车进府,此事也就这么过去了,哪料今日真正是反常。
“去请崔孺人回府,记住,是请!”李俶甩袖下车,一边进府一边笑,“快去快回,本王等着呢!”
“殿下,宫门已下钥了。”刘福惊讶地抬头,见了李俶的笑更是惊中带惧,他此时笑得的确有点不何时宜。
李俶浑然未闻,搂着我向东,凉凉的语声随细雨向后飘去,“你的本事本王岂会不知,请不回,你呐,也不用回来了。”
这一夜崔娉婷是不是回来我是不知,喝药睡觉,夜里发了汗,退了烧,连了两日他都陪伴左右,六月十三一早,我们起程去华清宫,离府时总管站在府门前张罗一切,已不是刘福,换了一人,姓张。
“那只是个借口,看在韦妃娘娘的面子上,我让他走得好看些。”李俶回答我的疑问,招手示意车马先行,我再多问一句他倒不乐意了起来,“这些不要你操心,你只需想着念着挂记着你夫君一人就成了。”
哦哟,这人真是霸道,只想着念着挂记着他一人,也不能想郭暧吗,我大哥呢,独孤爷爷呢,偏不让你得逞,我冲他撒娇,提醒他不得食言而肥。
“我那夜是中什么邪了,怎会答应了你?”他歪头看我,目光落到我的唇上又摇头轻叹,“算了,瞧你这身子弱得,白得跟个瓷娃娃似的。送了独孤藐做孙女也没吃了亏,把身子调养好了,好……知道么?”
“什么嘛,什么吃亏,小气!”我白他一眼,天天算计的人就是三句话不离本性,前夜发烧,我嚷着说不愿去那个远得要死的华清宫了,他软硬兼施,最后以答应六月十八便送我回便桥为老神医祝寿为条件,哄得我点头与他同行。昨日又事先送了朝英与郭暧先去老神医便桥的老宅打理,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当然,他也不是白做好人,他留下书信一封,请老神医妙手调理调理我这副三日一小病五日一大病的病殃子,再开些滋补助孕的药,这句话是我偷看到的,这信铁定是到不了爷爷的手了,这人想儿子想疯了,一切顺其自然懂不懂呀!
说实在的,他是真喜欢小孩,每日都花些工夫指导郭暧的功课,该批评时批评,该表扬时也不吝赞赏鼓励,他本不必如此,郭暧在灵州也能长得很好,他坚持接来,亲手抚养,一句联姻的玩笑之语,可我这儿是根本毫无动静,即便是将来有了,谁又能保证是个女孩?
“我保证,我们会有孩儿,很快会有孩儿,健康活泼,象……你这般得……聪明。”
他象是心灵相通似地安慰我,不过,最后一句好勉强哦。“象……我这般得……聪明?你这是夸我么?”我笑中带杀气,对准他的腋下就下了杀手,左杀右杀,这人弱点甚少,我自个又笑又气喘作一团他仍岿然不动。“歇歇啊,病才好了一半,瞎动什么。”他嗔我,双臂夹住我的不安份,反手拿被盖了我身,“快上山了,山上阴得很,别再着了凉。”我动了片刻反出了头汗哪肯盖被,我掀他盖,他盖我掀,忙乎了半天,一沉他臂弯很快安静下来。他再为我盖被,大掌捋齐我发,丝丝缕缕梳理得整齐,我软软棉棉贴他胸膛,意识趋于模糊中只听他贴耳笑,“珍珠,我们的儿子可不能象你这般哟……若是女儿……郭暧可得象我……好生保护了……”
模糊中,上山,平地,盘山,再上山。睁开眼时朦朦夜色,殿阁相连,朱阁木扇,迤逦而行。我又错过了,著名的华清宫位于西安骊山北麓,杜牧《过华清宫》中的绝句,“长安回望绣成堆,山顶千门次第开。”我既没看到绣成堆,也没看到千门次地开,标准的没眼福,上回去上林也是,几乎是病了半程。
面前温水流淌,滋润如脂如玉。我俯身而就,顿感热气扑脸,“这就是华清池么?飞霜殿?啊?怎么不是汉白玉的?”我冲着池水叫,他大笑,笑皱了一池春水。
“华清池是贵妃娘娘沐浴的汤池,飞霜殿是皇爷爷的寝殿,你叫得那样响可是大大的不敬哦。”他着迷抚摸我脸,刚才就着池水洗的,自然风干,吹弹得破,“这是青砖砌的,你若是喜欢汉白玉的,呜,我会记住,日后……”
“别,别,我随口说说的。”我打断他,他日后可千万别把这儿都改成汉白玉的池子,劳民伤财啊,骄奢淫逸啊,别因了我的一句把一代明君变成了昏君。“你怕我做不到?”他挑眉,认认真真地与我讨论起“日后”这个话题。“做得到做得到,只是没有必要是不是,洗澡么……何必。”我用心去杜绝他这个念头,他倒用脚去丈量开来,大有先把日后梦想在广平王府实现起来再说的打算。“真的不用啊,用玉石砌了哪还象汤池,分明就是棺材嘛!”我一下嘴没遮拦,他一个箭步蹿到我面前,双臂一紧,几乎是把我扔进怀中。“不许说!不许乱说话!”他冲着我大叫,我捂耳,古人信天命天数,最忌讳不吉之言,“错了,我说错话了。”我吐舌,忙不迭呸呸。
“说错话了?该罚!”他话中有笑,若有所指地看着一池温泉。“认罚拉,我……帮你按摩好不好?”我红脸,到温泉来不洗澡根本就是傻子了,他千好万好地哄我一起来为得是什么?他没少听大哥提起过所谓的泰式越式,本姑娘今天就勉强三陪一次好了。“姑娘?早不是了!”他轻笑,我更脸红得抬不起头,远远地殿门口还站着人,他一会儿搂抱一会儿大叫什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