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唐-第1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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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诚恳诚心,我一直记得当年翠羽黄衫的莫青桐,纵然有些权谋权术,但卓然不凡,宽容亲切。
“哈哈……哈哈哈……”
她笑得张扬,前仰后合。
“真是好骗!好骗!你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学不乖,教不会!我打过你,你不恨?几滴眼泪就叫我姐姐,你究竟是傻还是好骗?李豫对我无太多伤害?他多绝情你不懂?也是啊,他对别人都狠偏容得下你,他恨我,恨不得杀了我,杀了我这个坏他大事的妹妹!”
“还有你大哥,未来的驸马爷!你道我是沈若鸿?是李逽?是那燕?告诉你郭珍珠,谁稀罕!谁稀罕!”
莫青桐掌击车壁掠出,她方动车门刷地拉开。
“出去!”李系食指点她,莫青桐冷然下车,去而复返,她又掠回车前。
“李系,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既要了她就别心存二意,否则,别说张妃,李豫——第一个放不过你!”莫青桐说完即走,银亮袍色几起几伏,湮没夜色。
“我送你进去。”李系扶我双手重了下。吱呀轻响,面前朱瓦漆门开启,我们走进,漆门立合。“这里是哪里?”我看他点起灯笼,他扶我极慢,走进院里,是一排厢房,间间安静无人,更显得院外嘈杂热闹。“听见外面嘈杂了吗,这院是兴庆宫后殿一处闲置院子,离东市很近。前殿以前是皇爷爷住过,自皇爷爷搬去西内苑后莫青桐以宁国公主身份寡居此处,实际她住宫里,根本不在这。我想你沈府去不得,汾阳王府也危机四伏,我府里……你也许不愿,这里不引人注意,只是清冷些,今日不宜再叫人来,你放心,我在。”他目不斜视,只顾及我脚下,步步回身,慢了又慢。“李系。”我轻声叫他,他在头顶嗯声。“李系,你昨夜说的那句,是《愣严经》里的么?”
他在声落时握住我手,“扑”地灯笼掉在地上,吐焰几下,随即熄灭。
《愣严经》云:吾爱汝心,吾怜汝色,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他不求我回应,但我要回答。“吾心如尘,吾色颓黯,旧欢如水,人去千重,相思无寄。
李系,我昨夜没想好怎么回答,今天想好了,对不住,是我,不太适合你。”
他以《愣严经》问,我以《愣严经》答,对这个男人,迟多一刻,虚多一分,是错不可恕。
“嗯。”李系弯身拾灯笼,重打火石时我们两手相碰,他忘了放开我左手。
火烛重又点亮,李系推身后房门引我进门,先入外厅再到里间。“今夜你睡这间,我在外厅看会儿卷宗。你可饿了,我去吩咐厨房做点什么,素面好不好?渴了么?”他留了我在屋里,转身出去,不多会儿托了两碗面和一壶茶。一人一碗素交汤面吃了大半,我斟了茶到他面前,他忽然伸手拨了拨我发,“头发短了,更象个孩子。珍珠,不是你不适合,是长安,不适合你。”
我已经很久没这样哭过,除了在凉州。与大哥同坠山崖时没哭,面对毁去容颜的郭曜时没哭,莫青桐骂我掴我时没哭,是李系,他又把我惹哭。哭不多时眼前开始模糊,也许是经过昨夜之后的松弛,也许是不再有亲人与生命的威胁,我睁不开眼,明明觉到他抱我,除鞋,躺平,盖被。“李系,我是真的……别对我……好。”我扯住他,努力与睡魔斗争,它赢,我输,虽然,我用了最大意志要清醒。
“了了这里,回吴兴,回清溪乡下,石湖串月,流光飞舞,还记不记得……很美,我记得……等你……忘尽心中情……”
他声音渐渐远在天边。
这一觉睡得极其安稳,就象眨眼,一碗面未吃完我莫名熟睡,黎明破晓我又突然醒转。下床汲鞋,窗外天白蒙蒙。“李系。”我轻轻叫他,他侧身手撑,半坐半躺在外间贵妃椅奇#書*網收集整理上。“李系?”我再轻叫,他依旧不醒。他也是累了,一场筋疲力尽,昨日一早去见张妃,谈到日中带我下山,半日奔驰夜间还需务公,看了一半的卷宗卷起覆了脸上,可人已熟睡。我从里屋抱了被子为他从脚到颈盖上,再摸摸椅子,木质的贵妃椅似椅非椅似榻非榻,椅面凉凉,这样睡一晚醒来非肩颈酸痛不可。“里面去睡,别着凉了。”我凑在他耳边轻声唤他,他鼻前纸卷微动了动,又平静无波。“我扶你,就醒一下。”我穿他腋下用肩扶他起来,啪拉,卷宗落地。
“嗯——”他有些餍足伸腰。
“你做什么守我一夜啊,这里够安全,李——”
我从他臂弯抬头,他睁了眼,一双星目灼灼。
“是我,珍珠,是我,守了你一夜。”李豫翻手扳我朝他,拢入怀中。
第三十一章 忘尽心中情(二)
银袍绛带,金冠束发,神似形似的两个人。
李系是凤眼,胸前靠的这个男人,浓眉,星目,是李豫。
他拢我不语,直到我平静心中,手足,也无微颤。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你们比较相象。”我直身离开他胸前。“我知道,昨夜我与系互换身份,我们有时如此,不得已。”他纠结浓眉渐淡,低头,专注视。
“珍珠……”
我垂首聆听。
他沉吟细语。
“我带你去看看吧。” 他取风袍油伞,双手推门。
开门,一帘春雨,两行桃李,枝干扶疏,丰腴映红,四月了。
“我扶你,你脚上有伤。”李豫在院中撑开油伞,他递手给我。片片无声,片片粉拂,我们慢走院墙,他在桃花树下起头吟起,“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珍珠,我想你当年说的崔护,便是博陵神童——崔护,崔殷功。”
人面桃花……崔护……我猛然心跳。
“六年前,也是四月,那时郭暧闯祸烧着了我叔祖父的宅子,我罚了他,你就堵气带他住回常乐坊。有日下朝我来接你,你在院里陪他玩耍,还唱了首歌。”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是对人常带三分笑
桃花也盈盈含笑舞春风”
“那曲后段我不喜欢,你唱时我啐道乱弹。”
“烽火忽然连天起
无端惊破鸳鸯梦
一霎时流亡载道庐舍空
不见了卖酒人家旧芳容
一处一处问行踪
指望着劫后重相逢
谁知道人面飘泊何处去
只有那桃花依旧笑春风……”
“李豫……”我叫他的名字,他停口看我,我又无语向他。
“我当时啐道乱弹,你辩称此曲天下闻名,乃取自崔护七言绝句《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李豫静静牵我往院外去,他微糙指腹穿过我手,五指扣拢。“今年制举策论共有千人,国子监判博陵才子博学宏词文策甚高,只因此子年幼,未能列甲第之名赐与美官,国子监并尚书省请我以‘神童’之名嘉赞,我才知,你所识的崔护,正是这位博陵才子——博陵神童,崔护,崔殷功。”
“珍珠,你知人命知天命,为何不知你命?为何不要我带上你,胜战也好,败逃也好,又怎会……怎会今日,人面不知何处……怎会,怎会,怎会?”
声声怎会,一心止水,化作翻涌,我无颜去答,更无颜,接他掌中玉钗。
挣开,奔跑,我只愿躲入躯壳,化为冰霜。
“我是要带你去看看郭暧,还有,适儿。”他在身后幽叹,涩声。
郭暧……适儿……
我发湿衣湿,黄彤油伞移到头顶,他清浚双眼不知是雨是泪,湿润雾蒙。
“那燕送郭暧去回纥,今日就走,适儿会去送他一程。”李豫带我出门,他扶我上车时突如其来的爆竹声惊得我一下坐倒车榻。
咚——咚咚——咚——
砰砰——磅磅——磅磅——砰砰
爆声猛烈如雷,于平地响,于空中响;百子鞭炮响声清脆如铁,千头百头,无休无止;爆响无数,香焚一炷,火药味随风浓重,一路飘飘扬扬落下五彩纸屑。“这是汾阳王府,郭暧和九瑾喜欢放爆竹,今日子仪是遂了他们心愿。”李豫与我坐进车里,车纵驶东市,朱漆雕檐的汾阳王府就建在一街之隔的沈府对面,门前人头攒动车马如流,我们随着大队车马缓缓向东。车窗里飘进几片花炮崩碎时裹着的彩纸,我接起,粉红色纸的花炮名为“遍地桃花”,淡黄色纸则称“落英缤纷”,用金黄色则名“洒金鞭”,从前我们一家团聚过年时会从腊八放到十五,郭暧和九瑾最喜欢放花炮,瑾儿胆小,每每总躲在郭暧身后。
“适儿,你可认出?”李豫半掀帘,我们车停城门,一行众人下车下马,众星捧月,四个孩子。
我认出,更不会认错。李适继承了他爹爹所有优点,长身、衿贵、沉静,纵是初见,无可忽视。他手掀车帘,牵着车里粉红可爱的女孩儿下车并肩而立。那是瑾儿,她是那样娇美可人,她提裙奔向郭暧时回头看自己的哥哥,李适微笑挥手,她发足飞奔。
“天下熙攘,只为是他。”我闭目平静我心,李适,这个孩子,他才六岁,可他方才气定之势,早不是个孩童,而是一个少年,少年的大唐雍王。
迟迟,凝望,迟迟,别去。
“我想回去。”我睁眼,今日一切于我已是太多,沉荷不堪,我只想回去。
“不想看看他,面对面,看看适儿?”李豫卷帘又卷,放而不放,我惶然看那清俊孩子走向车来,遥遥欢笑——
“想不想?珍珠,想不想?”李豫盖我双手,我指甲嵌入他手背,那青帘慢慢,密密,严严。
“别……”我咬住下唇,咽下一口腥甜。
“父王,孩儿来了,孩儿来见娘——”
我暮地眼前黯下,腥溢唇齿。
醒时颌下垫着棉巾,房中已掌烛火。李豫扶我坐靠,颌下棉巾落下时襟上一团暗红明显。“你吐了血,身体很差,我请太医来诊了,病势尚不棘手,是我,逼你太甚。”李豫离床去桌边,返身时瓷碗轻声搁到床头柜上,我闻到药味,微动摇头。
“此药苦口,内中,我掺了一剂,只为,忘尽你心中情。”他对面坦然,我惊讶,怔怔,旋即明了。
“我曾誓言护我妻子周全,但我把你和瑾儿遗落乱世。我曾誓言可负天下人也不负你们兄妹,但我利用你,一次又一次。我还曾誓言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但我让你为我储君之位牺牲所有。我想补偿,所以我纳独孤氏为良娣,希望有朝一日挽回你,做我独孤妃。我想亲近,却在相州注下大错,不但逼你离我更远,还逼你带了孩子,漂泊孤苦。”
“我想过很久,凉州我见你断发时心如死灰,后来我想通。我早立过誓言,李俶李豫,我此生绝不会放手两桩,一是天下,一是你。河山万里,权倾天下,我必得。只是纵横天下那一日,我不要忆及往昔,难悔难追,我要你,要一个活生生的你,站在我身边。所以,从前一切,你可以不原谅,但是要忘尽,你也可以不喜欢我,我喜欢你即可。所谓情深缘浅,那是不懂追求执着之人的托辞,我不信,我以我李豫之名起誓——我要你,我只要你,穷我河山万里权倾天下,我只要你,珍珠……”
他低头凑下,眉心落吻。
我心碎成粉,“穷我河山万里权倾天下,我只要你……”这句誓言曾在我坠落此间时萦绕不去,原来,是他印眉烙下。
“李豫,你要我留下,是么?”我探手去摸瓷碗,温热半碗,褐沉沉的汤药。
“是,我要留下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李豫手抚我发,我赫然发现,及肩中发不知何时已变成乌云长发,伸手摸去,鬟发中一支玉钗,那钗,曾是我们定情之物,他在桃树下给我,而我没接。“你昏睡时我让人给你驳了每缕头发,你大哥告诉我很多事,有些我并不能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