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非-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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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风大,宁非紧了紧了自己的衣襟,随后也转身离去。
她本不是一个心思郁结之人,可就在看见徐灿和银林公主在眼前诋毁身体的原主人,不觉中还是涌起了烦郁之感。宁非一直都知道,因为记忆的积累和性格的差异,才形成了人与人之间的不同。她如今既然已经承载了江凝菲的过去,就是要担负起属于那个女人的生命轨迹,她现在不但是死去的宁非,同时也是死去的江凝菲,所以要好好地为自己打算,不能再重蹈覆辙。
沿了铺满石子的小道回去,宁非的足底被冰雪冻得生痛,下人们早就不把江凝菲当成能够受人尊敬的主子,在琐事上也无人真心替她打算,自然就连过冬的鞋袜也还是入秋季节所穿用的。她好不容易挨到了属于自己的院子,看到已经有人在扫雪,那两个男丁原先还在不住说笑,挑起扫把将落雪抖到对方衣领里嬉闹,见到她进院,便是都闭了嘴住了手,安安静静地扫雪,神色间很是不屑。
宁非只微微一笑就问:“两位大哥,敢问秋凝姐姐去哪里了?”秋凝是将军府里派给她的丫鬟,几日来的医药饮食都是她负责的,因已是二十七八的年纪,江凝菲以前也不敢如何使唤她,只以姐姐称呼。宁非叫她不过是想要一双能御寒的冬靴。
其中一个男丁回答道:“因公主遣人来询问二夫人的状况,如今秋凝姑娘是往公主那边去了。”
宁非答谢一声,就过了方院进了自己的卧居。
淮安国重武甚于重文,徐灿府上几个小院的东厢都是有地龙的,朝中也会补给一定的炭火柴资。可是宁非走进去还是觉不到多少暖意,这些日子的晚间还好,柴火丫头会记得添置度夜的炭块,可到了早上,丫头们一般会先去把徐灿和公主房里的柴火弄妥帖了,才会记起还有一个产后体虚的二夫人,更甚者还会直接遗忘。
由于这房子是有地龙的,于是连火盆都不曾备有,便比丫头长房的待遇还要糟些。
宁非不是不想管,只是现在精力还是不济。想她当年也都是在吃饱喝足精神好的情况下,才能咄咄逼人地一个接一个的套子设下让人跳,如今这境况……还是先把精神养足了再去调教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狗腿子们吧。
这么想着,她脱下外裳铺在被子上压风,然后一骨碌钻进棉被里瑟瑟发抖。没人为她暖床,被窝里自是寒冷如外面的空气。待过了片刻才终于觉着好了一些。宁非半翻了个身,脸贴在被角昏昏沉沉地就要睡去。
东厢卧房里安静异常。
就在这时,宁非□在空气中的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响动。她略睁开眼,猛然惊觉眼前明晃晃的一片,是一把亮灿灿的匕首抵在自己脸上。晃眼之间,恍惚看到一个男人逆光站在床前。
她微张了嘴想要询问,那把匕首就势探进口中,冰冷的杀意直贴在她舌根上,那男人压低声音道:“你若叫我就割断你舌头。”
宁非略回过神,终于看清来人的样貌。他鼻梁高挺眼眶深陷,棕褐色的粗布衣衫上被利器划开了不少口子,露出里面略显白皙的皮肤,许多地方被血洇了,凝成黑褐的硬块。看上去很是落魄,难得居然没有一丝异味。
宁非瞪大了眼睛,傻张嘴也不发出任何声音,脑袋里则是急速运转起来,左思右想该如何才能摆脱眼下的情境。
这个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发色和眸色都是淮安国人的样子,可是面部轮廓犹如刀削,比起淮安国人稍嫌扁平圆润的面目又是不同。莫非是徐灿的仇敌?
作者有话要说: ————某君掐住我脖子要求我无偿赠送给公主的图————
【腐骨蚀心丸,其臭不可当】
宁非却以为他是徐灿的仇敌,低声地啊啊两下,用眼睛百般示意他把匕首拿走。
这匪类约是见宁非十分配合,便道:“你若是不叫,就眨两下眼睛。”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年纪多大。
宁非毫不犹豫的做了,那把匕首才终于从她嘴里抽出,但宁非的景况依旧没多大改观,因为匪类又把匕首抵住了她脖子。不过她总算得以说话,开口立即撇清自己与徐灿的关系:“你找错我了,若是要威胁徐灿,便应该到银杉园里劫持那位银林公主,我在这徐府里是说不上什么话的。”
匪类灼灼地逼视宁非,似是要判断她是否说了真话,片刻后,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意:“原来这就是徐灿参将的府上?难怪……难怪……”
他这一换了神情,宁非就有点呆了,刚才这人面目阴沉,双目里映着匕首的寒光,显得深沉可怖,现在却一下子就变得有如十里清歌沐春风。并且最重要的是,这个人并不知道是徐灿的府上就找上门来,那又所为何事?
似乎觉察到了宁非的讶异,这人干咳了两声沉下脸来,自怀里掏出一枚泥黑色的药丸,送到宁非的嘴边说:“看你这个小姑娘还挺聪明的,也不叫唤胡闹,前两家瞎叫唤的丫头都被我杀了拿去喂狗。你若是想要活命就把这丸子给吃了。”
宁非心里一凛,暗想再温和的匪徒也是匪徒,眼见那枚黑漆漆混着湖绿色的药丸逼近自己的嘴唇,心知这大概就是什么腐骨蚀心的毒药也不一定,于是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张口。
“小姑娘挺聪明,实话告诉你,这是我自制的腐骨蚀心污泥丸,你若是听话,待我养好伤后便赐你解药,否则一个月之后,就让你五脏六腑烂成一摊稀泥,死前苦不可言,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他看见宁非如同硬脖子鸡一般梗了脖子就是不张嘴,无奈地又掏出了匕首,在她锁骨上略压了一下,宁非感觉到锐痛,立刻有血流渗出。
“吞了。”他说。
宁非心知这次逃不过了,只得张嘴把那丸子含了进去。入口就是浓郁的一股汗臭,臭得她嘴巴一张就要把那枚所谓的“腐骨蚀心污泥丸”喷出去,可匪辈捂着她嘴巴在她喉咙上一掐,硬逼宁非吞了下去,放开手时,宁非几乎喘不过气来地双手捂了自己的脖子,伏在床边连声呛咳,几乎把肺都要咳出来了,可哪里还咳得出那枚让人遭罪的丸子。
那人见她咳不出来,心里也自得意,说道:“这可是我老叶家的不传之秘,独门特制的药丸,入口即化,吃进去还想要再吐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宁非好不容易缓过了气,眼角还犹自湿润,抬头看到那人如此得意的样子,心想这就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她在前世,哪有人敢在老虎头上动土。忍不住就说道:“你确定这是毒药而不是你身上的老泥搓的?臭成这个样子。”
那人愣了愣,说:“我放在衣服里贴肉放着,自然带了我身上的气味。”末了,脸上又浮起存心要怄人的那种笑,“你宁愿这是毒药呢,还是宁愿这是我身上的老泥搓的?”
宁非一脸痛不欲生:“如果这真是你身上老泥搓的,那就不劳您下毒了,我立刻就跑恭桶旁当场吐死。”
“……啊,原来这样啊。”那人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最后还是安慰地道,“你放心,这真是毒药,你让我在这里疗伤,我走前会把解药留给你的。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说到此处,忽然很没有匪辈形象地打了个大喷嚏。宁非被他压在床上,于是满头满脸都被喷了唾沫星子,气得她咬牙切齿,可那匕首还压在脖子上呢。
匪类脸色僵在那里,然后抽抽鼻子,很抱歉地说道:“是我不对,不应该对着你打喷嚏。”一边说一边用另一只手的袖子往宁非脸上抹。
宁非赶紧告饶道:“大叔您行行好,反正我毒药也吃了,也很识时务,您就把匕首撤了,让我自己擦就好。”
匪类露齿一笑:“你说得对,倒还真找不出你这么识时务的女人了。”说罢把刀子撤开,宁非赶紧坐起来,暗自祈祷这人千万别有什么甲肝乙肝之类的病,否则自己可真是被害了一辈子了。她起身去外面丫头长房里找了一壶温在火盆上的热水进来,在铜盆里倒了水仔细地擦干净脸。她知道自己情况,身体还虚着,早上出去吹了阵风就觉得脑袋晕乎乎的难受,现在这关头可不能碰冷水。
哪知道后面那匪还在感叹地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你洗个脸还要用热水,可不知道外面的乞丐一年被冻死多少个,我可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富贵人家。”
宁非深吸了一口气,心想这江凝菲前世是否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怎么总是遇人不淑。她整理好了思绪,转身面对那人,这当儿看得更清楚了些,那人眼角眉梢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现在则带了很不赞同的轻蔑。如果是平常的匪徒之辈,根本就不会在意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说:“我要在你的地盘上待一两个月,这期间有劳你多担待了,我要求的不多,每日两餐保证我就足够,其余时间也不会找你麻烦。”
宁非暗自皱眉,这人答非所问,她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来做什么。不过看他落魄的样子,且之前又言及养伤,大约是遇到仇家到此暂避的江湖人。淮安国的江湖人向来不与朝廷打交道,如此说来,徐府还真是个躲避仇家的好地方。
“你不是要在这里待上一两个月吗,我该如何称呼你?”
那人想了片刻,才又道:“随便你怎么叫,我姓叶,你叫我老叶便是。”说完,就不再理会宁非,在她床上打起坐来。
老叶?还老爷呢。宁非近乎呕血,他在她床上呆着,她又能到哪儿去?宁非略站了片刻,就觉得脑袋更是嗡嗡的发闷,身上冰冰的凉。嘴巴里酸酸臭臭,就算已经漱了口,总还有心理阴影。
宁非决定为他命名泥丸君得了,于是说道:“我也不叫你什么老叶老爷的,看你样子也不比我长多少岁,我就叫你泥丸君好了。”
泥丸君睁开眼睛,叹口气,老气横秋地说:“看来你是记恨上我的独门特制‘腐骨蚀心污泥丸’了。不过你若愿意这么叫就随你吧,我也算是入乡随俗客随主便。”说罢又上下打量宁非,“你也不过十六七的年岁,怎么又说我比你大不了多少?”
宁非这才想起江凝菲的确是十七岁,她方才是以自己前世的标准来计算了。眼见这个人面目深邃,还有脏兮兮的灰尘掩盖,样貌大约二十六七,那就已经大了江凝菲十年。在这个时代,莫说是大哥,就算人家说自己是大叔,她也得乖乖地叫那么一声“泥丸大叔”。
泥丸君喷的一下笑了,乐不可支的。最后还是沉了脸色说:“还是叫我泥丸君好了,大叔什么的不敢当。”他停了下来,侧耳停了一会道:“应该是伺候你的人回来了,跟她们要一盆火去,这屋子里凉得都没人气。”
“我要叫得动丫鬟使女,哪里还会这么落魄。”
泥丸君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道:“你们富贵人家就是奇怪,叫不动还养那么多丫鬟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宁非如鲠在喉,心知和他说不清楚这些三妻四妾之间的斗争和龌龊事。
院子里传来响动,泥丸君是早就察觉了有人过来的,可见内力修为不低。他说自己受了伤,也不知道若是没受伤得高到一个什么地步,莫非是传说中的江湖一流高手?宁非想着就披了件披风要出去。
“你很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