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解金刀-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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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后的两声大笑,真个声惊四座,整个房子都为之震动,福郡王“啊”了一声,整个身子,泄了气的皮球似地缩在椅子上。
“你……轻着点声儿,我受不了……”
卜鹰这才警觉,打量着福郡王的脸,一惊道:“王爷怎么了?又不舒服了?”
福郡王苦笑说:“差点儿就不行了……多亏了陆先生,要不是他,我简直就挺不住了!”
这个卜鹰,六十二三年岁,一张长马脸,却在两腮处绒球儿也似地各生着一团白髯,再衬着此老标准的鹰钩鼻子,简直就像是个猫头鹰,即使那双眼睛也有鹰隼样的锐利闪烁,头上的头发,其白如银,却是过于稀疏,结不成辫子,稀稀落落,一任它四下散着,若非是身上讲究的衣着,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化外野人。
陆先生自此人现身之始,即对他有所注意,除了对方那一双的的光采、极是锐利的眼神儿外,却也注意到另一个较为奇怪的现象。
——即是在对方前额头顶当中,凸出个约有鸭蛋大小的疙瘩,任何人一望之下,俱会以为是个寻常常见的肉瘤而已,却是陆先生深精医术,更兼内外功力俱已有相当火候,一看之下,已了然胸次,即知道对方练有一种罕见的秘功,所谓的“气冲斗牛”,即身体内气九转真阴,功力达到一种崭新境界之后,因困锁过甚,无从发泄,乃至异军突起,在身体各处穴路寻隙而出,乃至有眼前一番怪相。
陆先生心里正自盘算着对方功力路数,卜鹰的一双炯炯目神,已直直向他逼视过来。
“陆先生真不愧神医,王爷的金安,全仰仗足下一力承当了!”
一面说,嘿嘿笑了两声,一只手拈着腮边绒球也似的白髯,眯着双眼睛,用着奇异的神态向对方打量不已。
陆先生在会见此人之初,已留了十分仔细,尽量不与他目光对视,偶然相接,亦瞬即离开。原因无它,自己也是练功夫的人,一个人内功到了一定境界,必将形之双瞳,即使知所收敛,也不能全然掩饰,明眼人一望即知,眼前这位“鹰七太爷”何许人也,自要特别小心应付。
“卜大人过奖了。”陆先生微微抱拳,越显谦恭地道:“老夫哪里敢当神医二字,承王爷召唤,自当尽力而已,王爷这个伤……”
“唉唉……”福郡王忍不住在一边道:“陆先生快瞧瞧我吧,这会子喘得又厉害了。”
说到喘,果真喘了起来,张着个大嘴,直向里面“倒”气儿。
陆安微微一笑:“王爷不必惊怕,喘喘无妨!”
随即又转向卜鹰道:“回头与王爷开刀放血,还要请卜大人相助一臂之力。”
卜鹰说:“行,我又能帮什么忙呢?”
陆安说:“卜大人精于内功,回头我于王爷开刀放血之际,如果你能施展真气,充实王爷气海玄关,继而灌注全身八脉,这样或可使他平安渡过难关,不然,王爷年老体衰,气血不继,怕是眼前这一关,即不易通过。”
福郡王听到这里,直吓得全身发抖——
“卜大人,你……你就勉为其……难吧!”
卜鹰说:“王爷这是说哪里话?为王爷效力,万死不辞,好吧,陆先生你这就关照吧!”
李如眉回身外出,须臾转回道:“都好了,都照着你的吩咐,水也煮好了,只是宝三儿刚走还没回来,你要的药还没有……”
“王八蛋……”福郡王一面喘,还忘不了骂人:“他要是……误了我的事,我扒他的皮……”
“哟……王爷——”李如眉过去搂着他,嗲声嗲气地说:“您这是跟谁在生气呀?
气坏了身子划得来吗?快别这样了,嗯——乖!”
连说带哄,简直就像是在哄一个吃奶的小孩,福郡王还真吃她这一套,鼻子里哼哼唧唧,当真就不吭气儿了。
各人服侍之下,福郡王被搀到了隔壁禅房。
虽然是佛寺出家人的禅房,却因为惯常接待这些来自金陵的达官贵人,早已走了样儿,尤其是眼前福郡王所占用的这片院落,三间房子,美仑美矣,不啻王府内苑,极尽华丽之能事。
自从这位王爷住进来,附近的和尚都被暂时迁走,空下的惮房,代之以王爷的侍卫亲兵,院子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侍极严,除了几个惯常服务的和尚之外,任何人不得擅越雷池。
却是看来如此气势威严的这位王爷,事实上竟是如此的不济,甚至已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此刻躺在床上,眼巴巴地望着神医陆安,等候着对方的引刀一割,然后是生是死,犹在未知之数……
静室内密不通风,窗户都下着帘子,点着六盏孔明灯,是以房间里非但不见黑暗,反而异常明亮。
福郡王除了着一条遮羞的薄薄的绸裤之外,整个身子全部赤裸,却在他上身部位,插着一组十二枚金针——也正是这一组金针,才使得充满了惊悸并喘哮的王爷,得以暂时安静下来,尽管如此,他仍然怕得要死,瞪着一双眼睛,死人样的呆板麻木,脸上布满了虚汗。
陆安卸下了长衫,挽着袖子,露出白皙的两只手腕,神态极是自然。
卜鹰站在王爷睡榻的另一面,也脱下了长衣,里面是一身藕色丝质小褂。
“卜大人!”陆安打量着他道:“回头操刀之际,你要全神贯注,将真气徐徐发放,不可过急也不可过慢,记住,稍有差迟,对王爷来说,皆有性命之忧,请你务必要小心了。”
床上的福郡王全身为之一震,一双惊悸的眼睛,不自禁地盯向卜鹰。
卜鹰“哼”了一声:“放心吧王爷,有我保驾,你放一百个心……”随即看向陆安道:“陆先生要怎么出手,先说清楚了,此事关系重大,草率不得。”
陆安就一边沸水之内取出匕首,用一方洁净布中,将上面水珠擦净,现出闪闪寒光,看在福郡王眼里,真个怵目惊心。
“刚才我已大概与王爷说过,”陆安微笑着说:“王爷受伤太剧,大量淤血积存胸腔,虽为你真气所封不曾漫延,却不得流出,多日来已渐生腐臭,眼前第一要务,即是要把这些坏血放出。”
卜鹰点点头道:“有理,然后呢?”
陆安道:“然后却要看里面内脏是否发炎?能治不能?总之,老朽自当尽力就是,至于能否救得了王爷的命,实在说,也只能看王爷自己的命了。”
这番论说大不该当着病家,毫无忌讳放言直说,只听得床上的福郡王脸色大变。
卜鹰正待出言示警,陆安已向着床上的福郡王施出手法,左手转动之际,以极快的速度,又在对方赤裸的身上,插下了两枚金针。
这两枚金针,直取向对方“太乙”双穴。
福郡王顿时觉出伤处附近一阵发麻,严格说已不再有任何感觉。
随即他向卜鹰点头道:“卜大人可以发出真气了。”
卜鹰其时早已真气内蓄,聆听之下左手即行发力,平掌微吐,即有一道白蒙蒙的气体自掌心发出,直袭向福郡王气海穴位定住不动。
妙在这股真力,在卜鹰专一运施之下,不猛不徐,力道适中,一经注入福郡王体内,给他的感受真个是通体舒泰,无比受用。这番施展看似轻易,其实万难,须知伤者体力至衰,已濒垂死边沿,另仗陆安之“金针”定穴,妙手着春,奈何其本身气血亏损,已到了极点,整个放血过程中,如无卜鹰之内力适当支援,随时俱,有性命之忧。
此刻,卜鹰真力一经发出,陆安顿时有所感受,亦即知道,这位当今朝廷的一品侍卫,绝非浪得虚名,真正身怀绝技,是一个绝顶厉害的人物,亦即是敌人营中大大的一个劲敌。
故然,以他此刻之微妙立场,要致死福郡王甚而卜鹰这个厉害角色,都极其容易,无如大丈夫有所不为,尤其眼前站在一个医者的立场,那便有所不同——将满腔仇恨暂压心底。甚而对卜鹰这等奸佞鹰犬,侍机出手,也有所不齿,自然,今日之后,再见面之无所不用其极,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这种矛盾的意念,设非是陆安之素日养性功深与老谋深算,万难为继。
无论如何,眼前救人第一。陆安却也能专心一致,心无旁骛。
随着他手中短刃指处,即有一道冷森林的寒光,直发而出。无待刀尖直接接触,反手之间,已在福郡王右肋骨隙间,开了个十字血口。
这一霎不啻是要命关头。
无愧于“当今华陀”之神医美誉,陆安果然手法娴熟杰出,右手操刀,左手却也不曾闲着——随着他手掌的轻轻落下,作势虚按,即有大股紫黑色的脓血,由对方破开的伤口处怒涌而出。
李如眉立刻以手中的瓦钵接住,转瞬间已及其半,这些淤血,正如陆安所说,在伤者体内,积存既久,早已腐臭败坏,一时间整个房间充斥着血腥气,其臭难当,中人欲呕。
眼前显然是最要紧关头,无论陆安、卜鹰,都不敢掉以轻心,一点也马虎不得。
却是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乱子。
先是一条人影,鬼魅般自空而降,现身之处,正当栖霞古寺背面矗立的钟楼,楼高十丈,半饰在浓丛碧叶之中。
这人好快的身法——挟着两膀巨大风力,呼噜噜直扇得林叶萧萧,却又落地无声,极其轻微地落向眼前福郡王所占据的这片“清幽别院”。
好可怕的一副造型——简直是画上钟馗。事实上,的确就是画上的钟馗。
一身肥大的红衣,头戴乌纱,腰束玉带,耸眉驼背,面染朱砂,不用说,这人是刻意模仿戏台上那位鬼殿神君钟馗造型,而特意装扮如此,何以居心,可就令人不解了。
这院子戒备森严。
眼前这个扮似钟馗的怪人,由于目标显著,一经现身,立刻引起了所有的人注意。
“什么人?”
站立在外侧花园的两名蓝衣侍卫,显然是大吃了一惊,只以为是眼睛花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二侍卫,一名钱勇,一名王庆,各人都佩带着一口翘刃长刀。
紧跟着钱勇的一声喝叱,王庆已陡地袭身而进,与那个伪装的钟馗怪人迎了个照面,长刀一指,怒叱一声:“站住!”
在他以为,莫是庙里的和尚,变着花样来此化缘,想要多得些赏银?
却是大大错了。
这怪人不是来要银了,敢情是来要人命的。
随着眼前怪人的陡然欺身而近,带来了迎面的大股劲风。王庆猝惊之下,顿知不妙,掌中长刀“呼”地舞出了一片刀花,搂头盖顶,直向对方怪人迎头脸上砍去——却是这一刀,走了个空。
随着怪人的右手翻处,涮地卷起了大股袖风,那一片肥大的衣袖,更有似凌空飞索,只一下子已紧紧缠住了对方的刀身。
王庆“啊”了一声,大喝道:“你们快来!”
活声未已,已为眼前怪人另一只翻起的左手大袖拂中脸上,不要小看了这一拂之力,王庆偌大的身子,几乎为之腾空飞起,便自为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大片鲜血,自他脸上涌了出来,半声未出,顷刻间一命归阴。
怪人钟值,施展了一手“飞云铁袖”,举手间击毙了王庆,脚下更不迟缓,随着他双袖后甩,箭矢也似的已袭身而前,正好迎着了疾奔而来的钱勇。
眼见着同伴的惨死,钱勇早已失魂丧胆,只是眼前情势的发展,不容他退缩不前。
嘴里怒叱了一声,掌中刀“顺水推舟”,猛力直向对方脸上削去,自然,他也和同伴一样讨不到什么好来——这一刀没有砍中对方的脸,却卷进了对方软绵绵的衣袖里。
紧接着对方肥大袍袖挥处,钱勇只觉着手上一阵奇痛贬骨,掌中刀已脱手而出,箭矢也似的在熔中划出了一道白光,“呛啷啷”坠落十数丈外,那一只握刀的手,亦不禁为之虎口破裂,满染了鲜血。
这般架式,直把钱勇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