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屠龙-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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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本来是开着的,但见神龙常宏的身影,像无形质的幽灵,保持面向内的姿势,冉冉退去眨眼即消失无踪,似是突然飘浮隐没,顷刻幻化。
雷霆剑只感到毛骨悚然,感到冷气起自尾间,迅速沿脊梁向上导升,终于浑身发冷,悚然震骇。
菜油灯光焰摇摇,死一般的静。
他弄不清神龙常宏为何退走,听口气,决不是有意网开一面纵他逃生,更不是基于民族大义而放他一马。
外面声息全无,静得可怕。
终于,远远地传来了四更正的更鼓声。
他得走,外面好像没有人,时不我留。
“啪”一声响,他用剑打翻了菜油灯,房中暗黑,他迅速闪出房外,到了走廓下。
院子里空荡荡,下弦月高挂在中天,景物一览无遗,整座广阔的客店黑沉沉,声息全无,静得反常。
廓下几盏灯笼,发出暗红色的光芒,每一间客房皆门窗紧闭,寂静如死。
对面厢房的瓦面,站着一个黑影,不言不动像个鬼魂,所佩的腰刀刀把嵌有宝石,映着月色光芒闪烁。
他心向下沉,知道大事不妙。
“志高兄!纪贤弟……”他突然凄厉地大叫。
走廓尽头有人影移动,一阵闷响,四个僵硬的身躯被人推跌入院子里。
是随他一起下船的一对夫妇,和那两位伪装水客的大汉。
四个人手脚并未上绑,但浑身僵硬像是死了。
他绝望地叹息一声,举步踏入空旷的院子。
木立瓦面上的黑影飘然而降,好美妙的平沙落雁身法,落地无声,轻灵飘逸点尘不惊。
“铮!”金鸣隐隐,有如九天龙吟;宝刀出鞘,月光下冷芒如电。
好锋利的宝刀,似乎森森刀气远在丈外便逼髓彻骨。
宝刀的主人身材特壮,比神龙常宏粗壮得多,稀疏的乱虬须,高颧骨突眉毛。上身穿了一件掩心背甲,正中的图案是一只狼头。
“金刚克图!”他用抑止不住的颤抖嗓音低叫。
大清派驻在武昌的武将,满蒙籍的比例是三与一之比,当然主官必定由满人领任。
蒙古八旗的武将,在京师以外的防军满清八旗任职,乃是极平常的事,在京师就不会有这种现象了;京师的满、蒙、汉、甘四旗,界限分明极为严格。
克图,一听就知道是蒙人的名字。
“你应该认识我,不然就不至于闯到武昌来。”金刚克图用纯熟的汉语说,标准的官话毫不含糊:“常老兄不希望你上法场,所以我成全你。上!”
雷霆剑一咬牙,挺剑逼。他知道,这里就是他横尸的地方,神龙常宏很够朋友,让他死得轰轰烈烈。”
如果被捉人官,铁打的金刚也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能决斗而死,这是练武人求之不得的最好归宿。
存必死之念的人是最危险的,金刚克图当然不敢大意,宝刀一领,拉开了马步。
拼命单刀,金刚克图有如暴虎过河,毫无走位寻瑕蹈隙的打算,正面迎敌无所顾忌。
一声沉叱,雷霆剑奋起进击,剑吐千朵白莲,人剑俱进发起空前猛烈的抢攻,剑虹急剧吞吐,压力万钧,剑上风雷骤变,一剑连剑了无穷尽,步步进逼狂野绝伦。
金刚克留守得严密,宝刀上下翻飞,把漫天彻地连绵涌来的电虹一一封出偏门,沉着地徐退,在一阵刺耳的刀剑碰撞声中,有惊无险地封住了雷霆剑的凌厉狂野十八招,退了七八步接近了院角。
最后爆发出一声震耳的清鸣,火星飞溅中,雷霆剑斜退八尺,攻势已尽。
金刚克图也多退了两步,背部距墙根不足三尺。
“果然不愧称江湖第一剑手,雷霆剑名不虚传。”金刚克图镇定地说:“可惜,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了字未落,刀光似电,行石破天惊的雷霆一击。
“铮!”雷霆剑架住了第一刀,剑上的真力已大不如前,雷霆十八剑已耗掉了一半真力。
刀光再闪,从斜方向闪电似的掠到,人已贴身。
雷霆剑已没有先前灵活,大喝一声,挫身、错剑、反旋、回敬,连封带打一气呵成,从刀光下切人,招发“雷耀霆击”,剑光直发,然后反旋而人,身剑合一撞人对方的宝刀空隙中,要拼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
金刚克图不上当,而且早就算定他必定作同归于尽的聪明打算,所以一声长笑,刀光一闪,人影似流光,远出丈外去了。
就这一笑一错刀的刹那间,刀光已从剑虹的侧上方闪掠而过,恰好从剑招的间隙中出没,神乎其神的脱出险恶的纠缠。
雷霆剑冲出三四步,嗯了一声,用千斤坠稳住了马步,左手掩住右肩,吃力地转过身来。
“你还有余力自裁。”金刚克图冷冷地说:“你是本座在江南所碰上的最佳剑手,惺惺相借,你还等什么?”
雷霆剑右肩的血,从指缝像涌泉般渗出。他游目四顾,周围静悄悄的,除了不远处躺着的四具同伴尸体,不见有其他活人。
“我该逃走!”他想。
如果他逃走,客店房舍多,上屋也不难脱身,金刚克图一个人,想追上他谈何容易?
但他心中明白,附近必定潜伏着不少高手中的高手,想脱身恐怕比登天还难。
“罢了!”他叹口气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范某这条命,不要也罢,咱们来世再见。”
他强提余力,徐徐举剑,镇静地反握剑把,左手扶住了剑身。站稳马步抬头举剑,锋尖徐徐贴上了胸口。
下刺自裁,由于伤不在要害,死得十分痛苦,如非勇敢的人,不敢使用这种手法自裁,宁可以剑支地,锋尖上插刹那间直贯心房,便可立即身亡,减少痛苦。
金刚克图收刀人鞘,庄严地扶刀肃立。
“砰”一声大震,一间客房的房门轰然倒坍,一个快速绝伦,依稀难辨的人影,狂风似地刮出房外,卷入院子,冲向剑尖正向下沉落的雷霆剑,喝声先一刹那到达:“住手!要死就得死在对方刀下。”
金刚克图反应奇快,迅速拔刀截出沉叱:“原来你也是一个……哎呀……”
一个黑而大的物体,已砸上了金刚克图的胸口。是一个盛满水的大茶壶,金刚克图成了个落汤鸡,眼前模糊,弄不清是啥玩意,吃惊地后退。
一声怒啸,院门口人影电射而来。
雷霆剑的身影,已从院中消失。
庞大的黑影,奇快地跃登对面的屋顶,恰好碰上屋脊后面闻警长身而起的三个人影。
“打打打广架住雷霆剑的黑影大喝,左手连扬。
三个人影骤不及防,黑夜中也看不到奇快绝伦的暗器,听到喝声已来不及闪避,同声大叫,几乎同时摔倒在屋脊上,有一个骨碌碌向下滚。
等两侧埋伏的人闻警截出,救走雷霆剑的人已经失踪了,轻功身法之佳,骇人听闻。
客店的秘室中,神龙常宏带了四位随从,与金刚克图及四名手下,轮番察看桌上的三枝铁翎箭。
金刚克怒容满面,咬着牙说:“常兄,我对你们中原的武林道不熟悉,你得找出这些小箭的主人来,上天人地我也要把他揪出来化骨扬灰,混帐东西!居然在我金刚克图眼前,把要犯劫走,那还了得?不把他化骨扬灰,难消这奇耻大辱,常兄,到底是什么人敢如此大胆?”
“这铁翎箭长仅六寸,可作袖箭使用,但救走雷霆剑的人,是用手劲发射的。”常宏毫不激动,镇定地分析:“他知道你穿了护身甲,所以不在你身上浪费暗器。如果他射你的五官,克图把总,你恐怕活不到现在了。”
“常兄,废话少说,我要知道他是谁。”
“天下间使用这种短小铁翎箭的人,至少也有上百之多。他不敢用来对付你的护身甲,可知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劲道不足,决非内家高手。”
神龙常宏仍然神色悠闲:“箭上没有任何标记,打造的手艺也平常得很,要想查箭的主人,难难难。”
“而且,你也不可能离职奔走江湖寻访。这家伙打了就走,恐怕已动身乘船开溜啦!天下茫茫,到何处去找?”
“气死我也!”金刚克图咬牙切齿咒骂:“该死的东西!要是再让我碰上,哼!”
“你再也碰不上他了。”
“最好如此。这就去抓褚五吗?”
“为何去抓褚五?”神龙常宏反问。
“为何不去抓他?”
“天下间像猪五这种可怜虫多的是,抓不胜抓,抓了一个褚五,另一个就补上他的地位,咱们又得重新布网,枉费精神了。”
“留下他,他将陆续将那些亡命引来,让我们把他们—一送上法场,你急什么?咱们回去吧,不知猛狮阿尔萨兰是否已将天地会余孽,大名鼎鼎的蓝鹰崔瑞云捉住了?走,这里善后追查的事,由我的人负责。”
甘余名分别来自武昌刑房与城守营的缉捕高手,抬了四具尸体离开客店踏上归途。
城西南郊五里地,是管制来自湖水客的重镇鲇鱼口镇,对面鹦鹉州的木排商,概由鲇鱼口巡检司的巡捕们管制。
巡检司的衙门在镇西江滨,这座有五百户人家的小镇,治安情势是本府十二处巡检司中,最复杂最难治理的一处,动刀动枪打架酗酒,有如家常便饭。
就在巡检衙门北首第五座千瓦屋内,有三个人正在闭门早膳,其中之一,赫然是右肩裹了伤,用外衣掩住伤口的雷霆剑范大鹏。
上首那人中等身材,年约四十上下,天生一脸老实相,正常的脸庞,慈眉善目,看不出任何特征,是属于让人一看再看,也了无印象的平凡小人物,那一身粗布大褂也平常得很。
坐在下首那人更平,一袭青布袍,剃光的青头皮光溜溜,拖着的小辫子直挂至臀部,一看便知是个一身俗气的小商人,近半百年纪,似乎在商场并不怎么得意。
“范兄,你还打算去找褚五吗?”坐在上首的中年人吞下一块肉,放下着向雷霆剑问。
“我还敢去找褚五爷?”雷霆剑放下碗筷苦笑:“两湖浪子梁家麒一提起崔二爷,我就知道大事休矣!要不是你老兄适逢其会将我救出来……唉!真没料到武昌三霸当真有那么高明,不出甘招,我雷霆剑就裁了,那鞑子在三霸天中却排名第三。”
“三霸天确是高明,所以反清复明志士,就不敢在武昌建基。金刚克图排名第三,老实说,能在他刀下周旋甘招的人,已是屈指可数了。”中年人不住摇头:“至于大霸天神龙常宏,到底修为到了何种境界,知道的人没有几个。”
“二霸天满人猛阿尔萨兰,是当年满洲第一勇将海兰察的门下八弟子之一,他那把致命的雁翎刀,这些年来就没碰上敌手,咱们这些江湖人以小巧功夫和他周旋,想近身难似登天,范兄打算回九江?”
“打算潜回赣南避风头,九江耽不下去了,姓常的不会放过我,他会行文九江缉捕我置之死地。”雷霆剑无可奈何地叹息:“张老兄,能不能把你老兄的真名号见告?救命之恩,不敢或忘
“不要追究我是何许人,你叫我张老兄就好。”中年人微笑着说:“国破家亡,天涯亡命,连我自己也几乎忘了我是谁。”
小商人打份的人抚弄着山羊胡,盯着张老兄淡淡一笑。
“张老兄,自从十天前你借我这里落脚,我一直就在猜想你的来龙去脉。”小商人沉静地说。
“何必浪费精神猜想呢?我这种人……”
“六年前,雍正大帝龙驾归天那一年。”小商人用那不带表情的声音说,似乎对满清的皇帝并没有多少恶感,说话的腔调也没有多少敬意:“山东沂水县,好像出了一件因文字狱而牵涉出来的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