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在侧-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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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舞,不好意思,我知道妳正在忙。」电话这头,程雪歌的表情非常凝重,但这份凝重并没有透过电话线传过去。他不想让她担心,不想让她知道他现在的处境除了雪上加霜外,还多了个因他外貌而惹来的大麻烦。
「怎么了?是不是……是不是伯父他……」然而女孩还是嗅闻出了一丝丝不寻常,直觉往最糟的情况猜测去。
程雪歌没有马上回答,欲言又止了几秒,决定……就让女友这么以为好了,毕竟这确实是目前最让他感到难过的事情了。父亲的病没有所谓的好不好,只剩一个拖字,能多活一天,都算是向老天爷透支来的,谁也无能为力。
「我爸爸他……最近睡得很多,清醒得很少……只要他清醒时,绝口不肯跟我谈公司的事,我想,他对我的执着是不谅解的……他不要我走上这条辛苦的路。」
「雪歌,我……其实也不希望你从商。你太温和了,学不来尔虞我诈那一套,我好怕你会受伤。」
「不要这样说,清舞。我需要妳的支持,我一定会办到的。我会成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我会让『远帆』重新站起来,而且不只是站起来,更要让它成为业界的翘楚!」
那头的温柔女声没有应和,只是沉默以对,无法说出支持的话。
「清舞?」
「从没见你这样固执过。」她叹气。
「妳反对吗?我希望妳不要反对我,好吗?妳知道『远帆』对我爸的意义的。」他也跟着叹气了,将这些日子以来的坎坷不顺都尽付一叹。伸手轻轻耙过他那头跟婴儿胎毛一样柔软的中长发;他的发质很直很软,就算喷了整罐发胶也无法任意塑型,永远都是服贴于他的头皮上,于是他只好留长,将之捆束于脑后,以不妨碍自己的清爽舒适为主。
「雪歌,我就是知道公司对伯父的意义,才没反对。可你也知道,我不喜欢你从商,我知道你也是不喜欢的。」
是的,他不喜欢;二十五年来,一直是不喜欢。而今的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讨厌商业的看法有没有动摇,他没有时间去细想,一连串的恶耗与打击迎面而来,无论自己喜不喜欢,他是脱不开身了;而且他也不甘心,不甘心就此被满坑满谷的困难打垮。
他这样复杂的心情,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唐清舞了解,也不认为一向排斥商人的清舞会愿意了解。于是不再在这话题上谈,他说了正事:
「清舞,别管那些事了。妳什么时候来台湾?我已经跟我爸提过妳,他很高兴,迫不及待想见妳一面。」
「再两天就可以了,我的论文口试安排在后天,口试完我马上飞台湾,我已经订了后天晚上的机票……雪歌,伯父、伯父他……会喜欢我吗?我应该穿什么衣服比较好?还有,我要准备什么礼物过去?」说到这个话题,唐清舞害羞不已,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程雪歌笑了。
「小姐,妳怎么穿都美好不好。别忘了,妳是校园里票选第一名的东方美人呢!妳也别带什么礼物过来,妳人来最重要。」
「呀,讨厌,叫你别再提那件丢脸事了,你还提!什么美人不美人的,在大家不知道你是男的之前,你才是第一名好不好!」要糗大家一起来糗。其实她本来是第二名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将那些沉重话题都丢开,只纯粹的慰藉相思,不再去谈那些毫无交集的事情。
在相思暂餍的最后,在挂上电话之前,程雪歌低低对她呢喃:
「清舞,妳快点来台湾吧,我很想妳……」
程志昂发现自己罹患肝癌时,已是进入末期,所以他放弃化疗,只以药物延缓病情与控制疼痛,一天一天的走向衰弱,迈向死亡,谁也无计可施。程雪歌每天晚上都睡在医院陪父亲,除了不肯听从父亲的话放弃「远帆」外,父子俩在其它方面没有任何意见相左的地方,他们父子努力把握着还能相处的时间,虽然程志昂能够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
父亲病倒之后,会来医院探访的人虽寥寥无几,但每隔三两天,总还是有一些人会来到医院与父亲谈天解闷。这天傍晚,甩开一堆令他焦头烂额的事情,程雪歌买了饭盒来到医院,准备与父亲共进晚餐。一踏进病房,不是没想到可能会有访客的,只是今天这个访客却是他想也想不到的人。
这个人,她,上回在高叔叔工厂见过一面的人--姚子望,身分是「姚氏」的千金小姐,去年被商业杂志评选为台湾未来十大女强人之一,声称她是最有希望成为「姚氏」下一任接班人的人。
多么风光的女性,是一颗闪耀在金字塔尖端的璀灿明星,可望而不可即,断不可能纡尊降贵来他们这类小家小户的人种。
可是她出现了,为什么?也是为了添更多灾难来的吗?当程雪歌想到这里时,不免多心的戒备起来。不能怪他以小人之心揣度她的来意,因为这些日子以来,他快被皇昕那位女皇惹得怒火冲天。如果以前他的筹资之路可以用「无比困难」形容之,那么这些日子以来,在那个女人的干预之下,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绝望的滋味,他才真正深刻理解到「仗势欺人」是什么意思!
她运用皇昕在商界的影响力,让每个人缩回原本可能伸向他的援手,让那些原本有意承接买下「远帆」的人全部收手不再谈起;其它银行就算库房里积了一堆现金愁着无人来借,也不会出借给「远帆」,就算「远帆」开出的贷款担保条件再优渥也一样。
当赵冠丽想整一个人时,是不会让他有任何活路走的。她每天好整以暇的坐在办公室里,摆明了就是要等他来求、来低头。除非程雪歌答应她的条件,不然「远帆」将不只是倒闭的下场而已;程家会破产,有人得坐牢。她有权,她有势,她这辈子不会尝到低头的屈辱滋味,但乐于看到别人低头;她要胜利,完全的胜利,没有打过折扣的胜利。
如果说赵冠丽的欺压行为有带给程雪歌什么影响的话,那就是--他自此发誓,一定要比别人爬得更高,一定要爬到再没有人可以用权势欺压他的那个高度。
为了达到那个目标,他必须有大量的金钱,让金钱构筑出城池,再把城池堆聚成权势,那么他就能在商界呼风唤雨。不一定要让天下人俯首,但绝对不让自己落入被人压迫到不得不俯首的境地!
他要热烈的追求权势,让权力去熏心、去把心腐蚀!
他再也回不到他所认识的那个清心淡泊的自己了,回不去了……
「妳来做什……」突然冲口问,但才发了个声,便知道自己不该是这种质问的口气,就算心里对她有恶感;然而,他已警告过自己--永远!永远不要在人前把自己最真实的情绪表现出来。于是他很快的改成平和口吻:「请问姚小姐为了什么事来到这里?」
姚子望从程雪歌走进病房里来,就一直不动声色的注意着他的神情举止。她注意他的目的与别个女人不同,不是为了贪看他的俊美皮相,更不是为了垂涎。只是打量着他,像在打量着一件商品,思索着「奇货可居」的可能性。
「你好。我与令尊已经谈完事,他已经睡下了,我正要走。」对他微微点头,只是打了个招呼,就像是长辈对待小辈的态度,不会与他谈任何正事。
「妳……我爸……」程雪歌一时不知该为她的轻待做出什么反应,就如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落居下风,明明他正严阵以待中呀!不,不行!「我父亲现在病着,他的事目前都交给我代理。姚小姐不以为该直接跟我谈妳的来意吗?」他站出一步,挡住她离开的方向。
姚子望被他一挡,只好停住步子。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一眼,然后再把眼光扫向病床上那个已经疲倦得睡去的老人家,轻声道:
「我的来意,令尊会告诉你。」
程雪歌担心的也看了父亲一眼,见他老人家在疼痛里睡去,气息奄奄然的似有若无,活得如此辛苦,偏还为着他与公司的事在担忧……想到这女人不知道有没有对父亲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让父亲更加担心,他脸色一沉,想也没想,粗鲁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扯到病房门外,质问道:
「妳有什么目的?妳对他说了什么?你们谈了什么?」
「放开。」姚子望声音一沉,没有挣扎,只命令他放手。
「妳!」程雪歌心口有把怒火在烧,她这种天生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他感到无比刺眼,当下把她与赵冠丽的影像重叠;虽然放开了她,但愤怒的情绪还是在咬牙的声音里迸裂。「妳的目的也跟赵冠丽一样吗?也是想得到我吗?妳以为找我父亲谈就有用吗?我就会屈服吗?告诉妳,没有用的!我可以出卖灵魂、出卖一切,就是不会出卖我的皮相肉体!妳等着!有一天,我一定会把曾在妳们身上遭受到的屈辱加倍还给妳们!妳们等着!」
明明是发誓要学会深沉的,明明告诫自己万不可以再在人前展露失控的情绪,但,他没有办法。这些日子以来的累积,让他再也忍不住爆发火气。谁叫她也是千金小姐!谁叫她要出现!出现在非亲非故的父亲病房中,一定也是来设计他的吧?!一定是!他出言骂她,一点也没冤了她!
「等了,就有用吗?只是等着,就能实现你伟大的理想吗?」
「我不在乎妳们这些人怎么嘲笑!」程雪歌努力要克制回情绪。
「我为什么要浪费时间的特地跑来这里嘲笑你?你是什么斤两?」姚子望神色依旧不冷不热的平淡,抬眼直视他,看进他困兽般的眼,也看进他因生气而显得白里透红、晶润非常的美丽脸孔……差点因此恍神,还好她定力够,很快拉回全副心神。她对美男子一向不感兴趣,也没有占有的想法,即使程雪歌美得超乎她所能想象,也动摇不了她冷情的心。
她不要情,只要力量。
「妳凭什么瞧不起我?!」程雪歌差点又让情绪暴定,幸好他压住了。
凭什么?姚子望有点惊讶的笑了,不敢相信这个回到台湾一个多月以来,吃尽无数苦头的年轻男子,居然还有办法问出这么天真的话。这个年轻人,真值得她寄予厚望吗?她会不会挑错人了?
可,就算挑错了,她还有别的选择吗?她没有。
所以,程雪歌必须是「奇货可居」、必须是块能用的料,他必须是!
「明天下午五点,我与令尊有约,如果你想知道我们的谈话内容,我允许你来旁听。」
「妳允许?!」程雪歌前气未平,后气又起,气到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他有一点点暴力倾向的话,姚子望早被他出手揍得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妳、妳这个女人,妳……」
「我叫姚子望,你记住了。」不管他的气急败坏,姚子望绕过他,进入正好打开的电梯中,离去了。
「姚、子、望!」程雪歌没有回头,只在脑中、在心中、在嘴中恶狠狠的烙出这三个字。
在此刻,这辈子从没恨过人的程雪歌,决定恨尽全天下的千金小姐!
而本来应该是最令他深痛恶绝的赵冠丽,其影像居然还没有姚子望来得鲜明、来得深镌。
赵冠丽非常的教人讨厌,而姚子望,是可恶!没人比她更可恶!
程雪歌用力捶了下墙,满心介意着姚子望对他的瞧不起,说他不具斤两……
「父亲,您找我?」姚子望来到「姚氏」总部的顶楼拜见父亲。
「我听投资部的吴经理说,妳提案承接一间快倒闭的小中介公司的资产与负债,将它收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