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月-第2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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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在平顺呼吸;他便郑重其事地说道;“你身体禀赋本就不强;就更要在饮食休息上多加留心。道观之中说是清修;但也难免有话无处诉说;可既然你什么都不避着白姜;有些话不妨也对她说一说。要知道;忧思过多是最伤身的。”
“啊”白姜终于明白杜士仪刚刚竟是在切脉;恍然大悟的同时;她不禁失声叫道;“杜郎君说得没错;娘子近些ri子是有些懒懒的;晚上睡觉也不踏实就是刚刚在来这儿时的车上打了个盹;却还突然满头大汗喃喃自语;我说去请个大夫仔细看看;娘子却不答应”
“白姜”王容低低喝止了白姜继续往下说;这才抬起头说道;“杜郎君;多谢你的关切;其实并不要紧”
“等到你觉得要紧;却已经迟了”杜士仪摇了摇头;这才正sè说道;“养身之道;劳逸结合;劳心者有时候比劳力者更受不得累。就比如我每ri需在县廨之中久坐;早起时间不够;便在临睡前舞剑强身;通身大汗一出后再沐浴;却能睡一个好觉。你的情形固然和我不同;却也不可因为年轻就小觑了;少时失于调养;将来就是了不得的大事。白姜;我告诉你几样最好的吃食;你替你家娘子好好记住。”
白姜立刻连连点头道:“是是;我必然牢牢记住;杜郎君快请说。”
王容还不及反对;就只听杜士仪开口说道:“秋令用温补的方子;这固然好;但实则若是补益多了;反而有害无利。与其如此;不若用更加常见易得的东西。其一;萝卜;此乃蔬中最有益者;止咳清热;尤其是十月萝卜;更赛人参。无论是生拌;亦或是熟食;对王娘子都是颇有益处。其二;是莲藕;莲藕润燥;调中开胃;益血补髓;安神健脑;延年益寿;更兼且有止血化瘀的作用;对女子是最相宜的。”
听到这里;白姜已经是面上放光;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似的。而王容听着心头感动;左手轻轻捏着刚刚杜士仪把过脉的右手;竟是只觉得那儿仿佛还留存着他的手接触时的温热;一时间已经有些痴了。
“其三;则是梨。梨xing味甘寒;为百果之宗;清润肺;正是这个节令最好的果子。是药三分毒;王娘子如今这身体;与其用那些方子调养;不如先从饮食上头慢慢调养。你再记几道药膳;这是我从书中看来的”
听杜士仪滔滔不绝说着那些做菜的法子;王容盯着他看了又看;最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若是旁人听见了;还以为正是在传道授业解惑;说什么了不得的圣贤道理。杜郎君果然所知广博;这些怕是药堂医馆之中的大夫;也未必能够说得这般头头是道。”
“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杜士仪轻笑一声;这才坦然说道;“从前儿时读书只觉得苦;现在我方才明白;那些读过记在心里的书有多宝贵。便如同眼下知道你这身体并不似看上去那般康健;我至少能有用得上的建议。”
“杜郎君”王容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欠了欠身道;“真的多谢你。”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杜士仪说了那么多;却是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润嗓子;旋即放下杯盏问道;“你既是奉命而来;也不能停留太久。二位贵主有何吩咐;你先说与我听听。”
等到王容转述了玉真公主的话;又说金仙公主让杜十三娘多多登门;他不禁笑了起来:“幸好你这度为女冠的地方正是我力能所及之处;否则如此刻见一面;也不知道要千难万难。这些嘱咐我明白了;十三娘的事还请你转告贵主;闲时我自会请其多多登门拜访。毕竟;岳娘子不知道能在长安逗留多久;我总不能全都指望她翻墙替我送信;少不得还是要让十三娘出马的。”
这翻墙送信四个字引来白姜一声忍不住的笑声;随即慌忙作一本正经状。而王容也被逗得不觉莞尔;可按照外人所知她和杜士仪的关系;断然不可能在杜家逗留时间太长;因而她不得不平复心情站起身。见杜士仪也随之起身;她便裣衽施礼道:“杜郎君不用客气了;让杜娘子送我一程吧。如此抱怨两句之后;外人也可少些疑忌。另外;你这次虽说是仰承圣人心意;却得提防宗室之中对你的恶感才是。毕竟;圣人召回在外任刺史都督的诸王;不少人都已经大有怨言;你官品尚低;若再有人教唆;事情恐怕险恶不可测。”
“我明白;你不用太担心;先保重身体要紧。”
目送王容带着白姜离去;杜士仪低头看了看右手;想起刚刚她那脉象;他不禁轻叹了一声。他如今初入仕途便连遭险恶;而她看似避居道观不问世事;何尝又真的能够清心寡yu不涉凡尘?
杜十三娘让秋娘在寝堂之外远远看着;不许人接近;自己却在东廊房中百无聊赖地翻书;当得知王容已经从寝堂中出来;兄长竟然连送人都没送的时候;她不禁眼神闪了一闪;随即才没好气地嘟囔道:“阿兄也是的;竟然这般不知道怜香惜玉;好歹也算是二位贵主的特使。秋娘;快让人去备一份礼;还有我早就准备好的;送给二位贵主的那两条西域帔帛;我亲自送一送王娘子”
等到秋娘立时去忙了;杜十三娘方才带着月影出门;迎了王容主仆二人一路相送出去。知道一路上难免要碰到人;她不免一路走一路轻声劝解道:“王娘子可千万不要生阿兄的气;他这人好起来温文有礼;固执起来却劝都劝不住
“本也是我当初不好;逐利太切”
“阿兄也是因为从前家中窘迫;故而对那些相迫太切的难免有些恶感”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着有些客套的话;等到了二门时;秋娘已经捧了礼物过来。杜十三娘指着其中两个匣子解说是送给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的西域帔帛;又指着那个小匣子说是送给王容的一支华胜;目送了那主仆俩登车;随从等等簇拥了牛车顺着宽广的前院往门外而去;她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又仿佛不经意地对月影说道:“可算是送走了阿兄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偏偏容易得罪人”
如是回到寝堂;她见残余的茶点还未收拾于净;而杜士仪正坐在那儿出神;她便遣退了人;自己在杜士仪对面坐了;伸了伸手在兄长面前使劲晃了晃。等人回过神来;她方才微嗔道:“阿兄;在想什么呢?”
“我在想;怎么给蓝田县主一个足够大;却又不足以引起皇亲宗室反弹的教训丨”
杜十三娘几乎为之气结:“你竟然在想这个?”
“那你以为我在想什么?”杜士仪哈哈一笑;等站起身来在妹妹的双丫髻上轻轻一捏;这才转身往外走去;“二位贵主相托的事;我总不能辜负了。”
这时候还装蒜;真是气死人了
妹妹在寝堂中会是如何气急败坏的样子;杜士仪想也知道。可是;之前那一会儿的温情流露已经过去了;眼下的他要面对的是得分外小心翼翼的实际问题;玉真公主和金仙公主固然说怎么摆布蓝田县主都不要紧;可他决不能忽视连锁反应。否则;ri后李隆基把他抛出来平息众怒;那绝不是他想要的
或许;他可以⊥别人替自己杀鸡儆猴?只不知道;送去给阿姊固安公主的信;可曾送到了
第二百九十章 杀鸡儆猴
自打杜士仪正式开审蓝田县主门下涉案三事之后;有关于这位县主诸多不法事的状子就如同雪片一般递到了万年县廨;一时令法曹书吏忙得不可开交。不但如此;更有其他四处求告诸王不法事却又屡屡碰壁的百姓;也都抱着试试看的心情;将状纸递到了万年县廨来。面对这种情形;本来经管法曹的万年尉王璞固然深深庆幸自己丢了一个烫手山芋;万年令韦拯却不由得生出了深深的忧心来。
要是接下来还得要杜士仪署理法曹;那也不知道会得罪多少皇室宗亲只可惜郭荃离任之后就被宇文融署为判官;如今于得有声有sè;而掌管户曹的新县尉上任之后;借口熟悉户曹事务还要时间;怎么也不可能分神署理法曹;其他那些老官油子就更不用说了
一晃就到了之前定下的最后一堂之ri;十一月初三。由于是最后尘埃落定的ri子;杜士仪早就让人拈阄在原先那三十人旁听之外;再加了三十人的名额;因而县廨门前等着看热闹的人何止陡增一倍。随着能够获准进去旁听的人被差役领着入内;其他人只能在那儿哀叹自己时运不济;顺便七嘴八舌议论着今天这最后一堂会是何等结果。尽管有人信誓旦旦地说必然不了了之;但大多数人还记得杜士仪在此前的强势;因而都认为此番蓝田县主必然要倒霉。
果然;理刑厅之内不过才审理了两刻钟;外头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人从差役那儿打探得知;杜士仪前几ri就已经令差役前往蓝田县主所居的胜业坊辛宅中;提当ri强夺西市店铺的那名管事;那几名前往大安村占河泽的管事家奴;按照第一堂中就已经定下的坐赃律徒三年;占河泽杖六十处置。然而;那杀人者辛家却一直推脱不交;直到今ri尚属如此。
当一队差役从万年县廨气势汹汹地排开人群出来;看那方向竟是立时去拿人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大声嚷嚷了一句:“这么多年来;这些王侯公卿家里打死打伤的人从来不在少数;别说偿命;就连赔钱的都少;只盼着杜少府这一次能马到功成”
胜业坊辛家门前;早些天就有人指指点点看热闹;这一天当差役再次登门的时候;坊间围观的百姓就更多了。得知杜士仪竟是派人来缉拿杀人凶手;这些天来气都气饱了的蓝田县主劈手还想砸什么;可看着光秃秃的寝堂;想起能砸的东西也不知道被砸掉多少;她不禁生出了深深的气馁;好半晌方才端着沙哑的嗓音喝道:“闭门;看看他们可能够立时三刻闯进来”
要是敢;她也敢豁出去把官司一直打到御前
然而;让蓝田县主异常失望的是;万年县廨的那些差役面对紧锁的大门时;只象征xing地叩门之后;却并没有一再咄咄逼人。然而;就当围观百姓异常失望;以为这最让人挂心的杀人案子就要不了了之的时候;为首的差役却又从身上背着包袱中取出了一份长卷;竟是径直在紧闭的辛宅旁边粉墙上张贴了起来。眼见得有人张头探脑开始查看这长卷上头都写着什么;另一个差役则张开喉咙大声嚷嚷了起来。
“各位乡亲父老;这是万年尉杜少府的亲笔书判”见果然人都聚拢了来;那差役便大声念道;“万年尉杜士仪;敬告万年县所辖上下百姓;并辛氏一家:jiān或不诛;官将何用?汉六条制书考核百官;其一曰强宗豪右田宅逾制;以强凌弱;以众暴寡;官不治者为失职。今我朝律例;百倍胜于汉法辛氏家奴辛一贯;恃强凌弱;杀戮无辜;当明正典刑;以正国法。今辛氏既闭门不出其人;尽失宗亲之尊;家主之严。以此敬告胜业坊中上下父老;若所得辛一贯者;赏钱两万”
从指摘那杀人者罪行;一直到包庇的辛家主人;再到悬赏缉拿;围观人群中只见过官府封人的宅子;何尝见过这种榜文似的书判;一时议论纷纷的同时都觉得极其新鲜。这还不算完;当那差役又大声嚷嚷;言道万年县廨将把这些书判贴满包括胜业坊在内的东城所有里坊四面大门时;人群中终于为之哗然。随着一个人叫好;接下来高声叫好的人络绎不绝。而这等动静;自然而然须臾就被底下人传到了蓝田县主的耳中。
“什么他竟敢他竟敢这样败坏我的名声”
也难怪蓝田县主气得发昏;历来也并不是没有公正明允的官员;可架不住这些权贵公卿家中豪奴众多蛮不讲理;如此大门一关自然休想执行得力;再加上不敢过分威逼;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命人上门催;这却如同挠痒痒似的。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