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顺威武-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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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本不是正途出身,当年跟了闯王的时候不过是个孩子,跟着军中的先生识字之后才成了文吏,因此见了周鲤这副神情,非但没有恼怒,反倒是有几分欣赏之意,原本心中还有些犹豫的事情,似乎在无形之中变得更加坚定起来,看向那廖泽的眼神便有几分冷然。
那廖泽心中正在生着闷气,忽然觉得一道刀子似的目光向自己看来,下意识的便瞅了过去,一眼却望了个空,以为是自己生了错觉,当即打叠起精神,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面,他虽是大户之子,也知道民不与官斗的道理,虽说自家老爹使了银钱,一个吏员身份是跑不掉的,但毕竟这是本县的大老爷的后衙,礼数还是需要注意的。
须不知正是他老爹使了银钱,才让这位林大人如此看他不顺眼,因为这银钱没到林大人手里,却是到了提学官的囊中,那廖大户目不识丁,平素交际圈子也大抵如此,先太祖那封榜文虽然也拿了一份,但随手便扔到一旁,其他情形也没打听清楚,以为只要给提学官打点好了,儿子一个推荐名额就板上钉钉,却不知县太爷也是有同样权利的。
家中请的几个先生倒是提醒过,说不可忽视了本县县尊,只是廖家在前明时候就已经是本县大户,不大看得上一个据说是泥腿子出身的县太爷,因此也没太当回事,硬是做下了这等傻事。
那提学官收了银钱,自然是要做事的,昨日晚间便来见过林大人,将这廖泽好生夸奖了一通,林大人虽然来此不久,但好歹也有几个手下,稍一打听就知道内情,见那提学官依仗自己正途出身,言谈举止都透出傲然,心中便有一股火气憋得难受,直到今日也没平复过来。
而让这林大人生气的不止是提学官那边,廖家这种不懂事更是让他心中不爽,你家里送钱就送钱吧,居然只记得提学官一人,将我这堂堂县令老爷忘在一边,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那提学官说过此事之后,林大人便生出了要顶顶牛的心思,只是不知道其他九人中谁比较堪用,若是随意选了一个,到时候临场拉稀,或是被对方搞掉,丢的还是他的面子,今日这趟宴席,本也是存了这个心思,此时见这周鲤似乎很是得用,当即便起了心思,想要拉上对方一把。
这其中的勾当周鲤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见林大人对他似乎很有好感,话里话外都是拉拢之意,虽然有些不明就里,但并不影响他顺杆往上爬的能力,他本就善于言辞,又多少读过些书,几个雅俗共赏的段子下来,便将林大人捧得抚须大笑。
有他在这里活跃气氛,其余几人也都慢慢放松下来,有说有笑的和县尊大人攀谈,虽然没有周鲤那般出彩,倒是也得了几句夸奖,唯独那廖泽廖大公子,先是被周鲤和赵师爷挤兑一通,又不得县尊大人爱重,一共没和他说几句话,弄得心头郁闷无比,好不容易捱到结束,便第一个离席而去,却不知这般无礼又让林大人对他恨得咬牙切齿。
老八队和革左五营出身的官员未必都有多高的位置,但其中那种荣誉感却是不可磨灭的,最是看不得人家对他无礼,当然也看不得太无廉耻那种,倒是周鲤这种既客气又不失身份的方式,叫林大人觉得心中舒畅,对于廖泽的失礼,以及那提学官若有若无的轻视,林大人心中那杆原本就有些倾斜的天平,终于彻底的倒了过来。
周鲤离了县衙,原本便打算回家报信,谁知道刚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有人唤他名字,扭头望去,却见那赵师爷从后赶来,忙快步返回问道:“赵先生,不知有何要事,可是县尊大人唤我?”
“正是,周公子果然聪明!”那赵师爷先是赞了一句,随后说道:“老爷还有事要单独和你交代,这便跟我回去吧。”
“学生遵命,有劳先生带路。”周鲤知道这师爷虽说没有官职,但在县内的排名却是仅次于县令、县丞和县尉,被号为四老爷的,一个受县令器重信任的师爷,权利可是很大的,刚刚在席间林大人左边坐着周鲤,右边便是这赵师爷,丝毫没有让他离去的意思,可见其至少可以上得台面,信任程度应该不会太差,这样的人结交好了,对自己绝对是有好处的。
赵师爷也是精细人物,知道这周鲤有心结交,周家在县内虽然不算大户,可在市井中也算有些身份,这周三郎如今身家看涨,又主动过来结交,他自然也不会拒绝,二人有说有笑的奔了县衙,半途中还给周鲤普及了不少衙门中的常识,倒也算是意外之喜。
再次到了后衙的花园,赵师爷将周鲤带到,人却是主动退了出去,周鲤眉头微微一挑,觉得有些蹊跷,这县太爷找自己不知道要谈什么事情,竟然连这师爷都支出去了。
林大人到依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见周鲤去而复返,也不矫情,伸手示意对方坐下,说道:“周鲤啊,你可知道,本县之中是有一个官员推荐名额的,这名额虽然不能保你在府城考中,但却多少有几分便利。”
“学生知道。”周鲤面色平静的答道。
“那你是否知道,这名额是由我与提学官大人商议之后定下的?”林大人说罢,不待周鲤回答,便继续吐出重磅消息:“昨日那提学官来见本县,说道要将这名额给了那廖泽,本县还没有答应。”
“这个,学生倒是头一次听说。”周鲤乍闻名额被顶,脑中急转,脸上却依然是那副古井不波的模样,竟还挂着些许恬淡的笑容。
这倒是真让林大人有些意外了,他自小便跟着闯营南征北战,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世面,说得上是阅人无数,可像周鲤这般沉稳的年轻人倒还真是头次得见,寻常人家一十八岁的青年,正是火气茁壮的年纪,若是听到关系自己毕生前途的名额可能被人顶替,怕是早就已经蹦了起来,眼前这位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而且看他那副神情,似乎是知道自己还有下文,所以根本不多说什么,只在那里等待,看看自己要出什么牌,才好从容应对。
一时之间,林大人反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第七章 拜师
第七章 拜师
按照林大人原本的想法,是打算用话将周鲤的火气激起,随后再将困难加重几倍,把那提学官在此事上头的权利说的无比巨大,待到周鲤心灰意冷之时,自己作为救星出现,摆出一副看不惯世间不平,豪气干云的架势,将此事一肩扛起,为他讨还一个公道,如此便可轻易收心。
杂科考试因为不可能一上来就做官,而是要做吏目,所以本乡本土做事的可能性很大,尤其是周鲤这样成绩出众的,自己这宛平县归属京城,往来闲杂人等众多,人手本来就不够用,若是自己向上面讨要,凭着自己老八队的出身,应该不是什么难事。这宛平县县丞乃是科举出身,很是看不上他这军中出身的县令,这几年文官势力逐渐凝固成形,县丞也大事小事都要和自己争上一争,周鲤这等家中在本乡本土有些势力,本人又有能力的年轻人,正是需要拉拢的对象,所以他才费了这么大的心思。
要知道这推荐名额虽然从提学官那里争夺过来,对他这个上头有人的县令来说不算太难,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若不是周鲤确实什么地方都算合适,加上廖家太不懂事,又实在是惹怒了他,他才不费这个工夫。
只是现在看来,这个法子似乎不太灵了,眼前这一十八岁的少年郎居然不吃这套,林大人愈加欣赏之余,还真是有些麻爪儿,闯营当年的文吏也就是勉强识字而已,归根结底也不是什么文化人。可即便再怎么不是文化人,好歹也做了这么些年的官,最起码的规矩还是要讲的,总不能直截了当的说,我很看好你小子,打算收你当小弟,你纳头便拜吧。
倒是周鲤看出不对,他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成了吏员,很有可能继续留在宛平县,眼前这位可就是将来的衣食父母,见自己那副镇静模样把县尊大人将住了,反思一下也觉得略有些过,忙奉上一层台阶道:“大人既然如此说,必然已有解决办法,学生有个自幼便在一起玩耍的兄长,名唤孙伯平,就在衙中当差,平日里没少和学生提起大人,说大人胸怀广博,义薄云天,虽是文官,却不改当年在老八队时的血性,那廖泽家中乃是本城大户,又没听说平日里与提学官有甚交集,此番突然得了推荐,事情必有蹊跷,想必大人也是看不过眼,要为学生出头了!”
“正是如此!”林大人心头一动,越看周鲤越是顺眼,多好的孩子啊,刚十八就知道给上司铺台阶了,自己这脑子在军中还算勉强可以,到了地方上没少吃亏,赵师爷虽然有才,但更多是擅长钱粮算计,这机变灵动并非其所长,自己缺的就是周鲤这么个帮手,若是此番能将他扶持上去,将来与那县丞争执起来,手下也算有员干将了。
见周鲤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林大人也不再卖关子,直接说道:“据我手下来报,那提学官怕是收了廖家的好处了,不然他与那廖泽素不相识,怎会如此出力,本官最看不得这般营私舞弊,杂科虽然不是正途科举,可也是国家抡才大典,如何能够容得他们为非作歹,此时本官是管定了,哪怕和那提学官拼个两败俱伤,也绝不让他得逞!”
“大人不可啊!”周鲤连忙狂呼道:“学生不过一下九流子弟,得先帝大恩,能参加杂科考试,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哪里还能让大人为学生所累,此事万万不可,若是那提学官当真要选廖泽,学生认命便是!”
“你怎可如此糊涂!”林大人听周鲤台词对路,不由更是兴奋,这番戏码他可是好久没有演过了,立刻作大义凛然状道:“你有大才,虽然不能治经典,赋诗词,但好歹也是个杂科第一,若是因为此事耽误了前程,那才是本县的失职,本县也不是正途出身,知道世道艰难,此事不必再提,我必为你讨个公道。”
所谓听话听音,周鲤可谓深谙其道,上辈子虽然没进机关,但公司里面的办公室文化,让浸润几年的他也有了不少历练,知道领导如此大包大揽的,肯定是要纳投名状了,必为你讨个公道不过是一句套路用语,最关键的是前面那句,本县也不是正途出身,这才是人家林大人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句话的含义太简单了,我这县太爷是野路子,你这杂科也是野路子,你就是想找个科道出身的官员当靠山,人家也未必看得上你,还不赶紧投效到本大人麾下来。
能让县令大人单独叫回来说这件事,想来待遇就算不高,也应该不会太差吧?周鲤努力扭曲着自己的五官,总算挤压出几滴清泪,满脸感激之色道:“大人待学生可谓再生父母,若蒙大人不弃,学生愿拜您为老师,终生侍奉左右!”
说罢,周鲤推金山倒玉柱一般拜了下去,林大人这次倒是没拦着,看着对方给自己磕了头,这才将其搀扶起来,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会顺杆爬,罢了,我林长盛左不过也是半个粗人出身,给你这杂科第一当老师也是不错,今日便认下了你这个学生!”
“学生恭喜东翁,恭喜周兄弟!”林大人话音刚落,赵先生便不知从何处如梦似幻的闪了出来,倒是将周鲤看得一愣,看来这位压根儿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