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梦残天-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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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鹤唳’虚招攻,迷人耳目。”
“‘万劫不复’!”她又辩。
“‘卷土重来’实招攻,以势慑人。”
“‘年年岁岁’!”
“‘残山剩水’虚招守,故露破绽。”
“是‘遗簪坠屦’!”
“‘云起龙骧’实招攻,制敌弱点。”
“那叫‘臭味相投’!”
众人见旷雪萍说一句,她便撅嘴扮着鬼脸驳一句,满堂失笑。
北宫千帆练完,也顾不得行礼,便匆匆归座,跌坐吁气,庄诗铭在她身旁既叹又笑。
之后便是董非以“是非黑白刀”演练刀法,练毕,归座待品,让万俟传心入场。
万俟传心缓缓走入场心,雍容一礼后,从拂尘中抽出青锋剑,微笑道:“‘东西南北迷千古’,乃贫道自出机纾而悟的‘传心七式’,承蒙不弃得以品鉴,见笑了!”
当下脚踏八卦,长剑轻拂,演出“传心七式”来——“东海扬尘”、“西风送晚”、“南柯一梦”、“北望中原”、“迷离扑朔”、“千山万水”、“古往今来”。
练罢,向座上一礼,再向座下一礼,方才悠然归座,不疾不徐地安坐在兀自张牙舞爪的北宫千帆身边。两相比较,别之宛若天渊。
众小辈演练已毕,福居向北宫庭森笑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可以放心了!”
北宫庭森则道:“师兄所言甚是,不过除了……”笑而不再言。
福居转头道:“司马师侄,你享‘神州第一刀’之誉,董公子的刀法请你点评。”
司马一笑凝视董非半晌,方道:“刀乃百兵之胆,劈砍剁截,精满则气壮;挑撩推扎,气壮则神旺;磕拨缠滑,神旺则劲健!”
董非感然道:“何以精满、气壮、神旺而轻健?”
司马一笑道:“无论道家佛家,内外兼修,皆以强身保命为旨。故此而练精、气、神,三者伤其一便会牵动全部,如秋之落叶,一叶落而知天下皆秋。故凡练功习武有所成就者,能以静制动,以清制浊,不炫耀德行、遇外魔而坦然于心,神志专一、坚守吾真。风丫头悟性虽高,武功却不济,便是外魔侵而不守、内邪生而不趋,若与风丫头一般情性,这刀法嘛,就不必练了。”
董非微瞥一眼正在呲牙咧嘴的北宫千帆,心中暗笑:“是了,我何必同这个混世魔王记仇计较?”立刻以礼答谢司马一笑。
福居闻言,点头道:“司马檀越不愧刀中圣手,所谓大巧若拙,大勇若怯,便是此理。六欲不生,三毒自灭。练功习武若以养气为先,不但强筋健骨,更是心明性巧、炉火纯青了。”微微顿首片刻,方始点评座下六女:
“‘摘星客’桩步稳健,力达剑尖,其站剑以功力见长,虽真气弥满、万象在旁,所憾流动不足。”
“‘裁云楼主’行剑,点崩刺撩、挂劈云抹,乃以剑法见长,虽剑气浩然、沉着高古,却缺了清奇旷达。”
“‘邀月君子’的一双长剑,所求者乃是左右间的协调,出尘飘逸有余,劲健实境不足,此为缺憾。”
“‘饮雷轩主’的一双短剑,雄浑劲健、缜密精神,确是雷霆万钧、夺目慑心,不过却少了变通,灵活不够。”
“‘临风居士’一剑一鞭,身随步动、剑随身行、穗随风舞,其穿、挂、云、撩,剑鞭相合成撒手短剑,年纪轻轻变通巧异如此,实属不易,若能多些高古沉着之神、洗炼冲淡之气,便锦上添花了。”
“‘传心散人’,乃六剑女中悟剑最深之慧者。顺剑旷达超诣,洞察幻虚、悟彻假真;逆剑清奇流动,澄洁心志、远离思虑——天然而成、万取一收,为六剑女之首也!”
福居点评既罢,座下尽皆拱手以谢。
北宫千帆忽嚷道:“福居师伯,你好虚伪!”
北宫庭森喝道:“风丫头不得无礼!”
福居袍袖一拂,请她继续说。
“明明我传心姐姐为后生之最,此言非虚,何以却报喜而隐忧,不直言我风丫头为此中之劣?”
福居一捋须,莞尔道:“人贵有自知之明!临风居士非悟性不足,而是悟性天生、未历苦思冥想之艰辛,故不自珍惜。若以居士之颖悟与反叛到底的天性,逆武学普通门径而行,或会另辟乾坤、别开生面——是以变通万象为外,凝神固精、静心敛气守内,心功、身功、内功、外功及刀枪棍剑鞭皆成!”
听他说至此处,北宫千帆才一翘拇指:“这才是高僧之言。可惜老和尚不喝酒,我可喜欢你呐,不能请你喝酒,实在可惜!”
福居笑道:“居士心意,贫僧心领谢过!”
静夜
风雪连天,万籁无声。
北宫千帆四顾无人,蹑手蹑脚躲到一棵树下,长喘一声,自怀中取出一小坛西凤酒,开了坛,咕嘟嘟连饮数口,又警惕地四处看看,再饮两口,叹息一声,不胜惬意。
“啪”一声,一条麻绳飞卷而出,竟将她手中酒坛夹手夺过。
北宫千帆恼道:“偷袭暗算,王八乌龟蛋,滚出来!”
身后一人冷冷道:“好大胆子,佛门净地偷偷开荤喝酒,还敢污言秽语?”
北宫千帆没好气地道:“老鬼,月黑风高的,怎么是你来吓我?”
北宫庭森一收麻绳,又好气又好笑地道:“好歹也让你先喝两口解馋呀。你酒瘾发作,为何不滚远些,在这附近如此造次,也太不象话啦!”
“你为父我为女,只好算你有理!”她嘴一撇,不屑地道:“不过三件事免谈:一是不许逼我练武;二,不许再以李遇坠崖之事训我;三是,诗铭哥哥和我的婚事,既由我作主,就不得包办!”
北宫庭森轻轻摇头,极目天边,若有所思地沉吟:“对你,我确实不敢有太高的要求,但求你少些为非作歹兴风作浪,婚姻也罢,交游也好,随你高兴。你能够长这么大,我已十分宽慰了。”
北宫千帆见他沉吟间似有无限悲凉,心中大奇,问道:“是哪个算命先生说我八字不好,养不大么?你竟对我要求这么低!这可不是你老鬼对门下子弟的态度啊,有心事?”
北宫庭森回头注视着她,眼中既有辛酸悲凉,又有欣赏宠爱,许久,他叹道:“你娘也来寻你啦!”
她转身过去,见斐慧婉也正凝视着自己,同样是一种复杂的眼光、古怪的神情。半晌,才见斐慧婉从丈夫手中夺回酒坛递还她,口中柔声道:“把酒喝了罢,这么冷,暖一暖也好!”
北宫千帆不解地看着父母,既奇怪又好笑。
斐慧婉低唤一声:“庭森!”目中尽是询问之意。
北宫庭森与妻子目光相接,摇头道:“罢了!”
北宫千帆见二人如此,惊道:“你们决定了什么?是要我长居少林寺面壁,吃斋念佛写诗练功么?那不成,真要如此,我宁可被你们扫地出门!”一想到将要呆在如此清淡无味、恬然无趣之所数月甚至数年,其胆寒心跳,当真比千军万马来困还要严重,刹那间只觉得天将崩、地将裂,自己却无处可逃。
夫妻二人听她这么一惊一乍,相对摇头,定下神来。
斐慧婉轻抚她的秀发,微笑道:“傻丫头,我们就是想扔你在少林寺让人调教,以你疯癫痴狂的德性,福居、福湖两位大师也不敢收留啊。”
“那么你们怎的如此神秘?”
北宫庭森忙道:“神秘什么?不过是日间见你不着,夜里约上你娘候在此中想训你一顿,见了你忽又觉得心中不忍,也懒得责备啦!”
她心中一宽,吁了口气,揽着斐慧婉,滚入她怀中不胜欢喜:“还以为你们要罚我在少林寺里思过练功呢。要责备,我任打任骂!”
北宫庭森轻轻叹道:“转眼间长这么大了,真快。总算不曾愧对……愧对列祖列宗的保佑!”
“原来你们对我要求那么低,也不知道我该不该伤心!”
斐慧婉在她背上轻轻一拍,柔声道:“你爹有东西给你!”
北宫千帆一怔,抬起头来,见北宫庭森从怀中郑重地取出一个锦囊递给她:“你已学过了高丽文,你顾叔叔说你学得很快,这很好!”
她一诧,接过锦囊,听他继续道:“有一位前辈高人,乃是三百年前的一代武学宗师,他后来在海外开创天地,建立王朝,还将他与他的心腹、一位镇国元帅的生平所学,合撰了一套秘笈,传至近百年,这套秘笈又由他们的传人以高丽文字传世,而重现江湖。”
北宫千帆撅嘴道:“什么三百年前的高人,害得我练功辛苦不够,还要专学高丽文字来参读,可恶!”
“这位高人姓张,名仲坚,便是三百年前令人敬仰、将财宝江山拱手于太宗李世民父子的虬髯客,和我们逍遥宫颇有渊源。此人撰此秘笈共有三册,内外功兼修秘笈一册,拳掌刀剑绝技录一册,遍识天下毒物而化解的毒经一册。他二百多年后的传人与你父亲有旧,爱屋及乌将三册宝典馈赠于你,便是拿来当作寻常典籍那般随便翻一翻,也算不辜负那位前辈对你的一番祝福。”
“哼,张仲坚,害人还成仙。我呸!”
北宫庭森正色道:“无论如何,不该有辱先贤。好啦,练与不练,你好自为之!”
斐慧婉续道:“这位虬髯客当年颇有逐鹿中原的雄心,是以另有收藏,置于一个机关精巧的铁匣之中,却不知是何物。你既对机关布置颇有心得,有闲暇时,不妨回长白山一趟,娘把铁匣交给你琢磨琢磨?”
“天下既有风丫头,便不会有破不了的机关、打不开的锁!”北宫千帆笑了一句,忽问道:“那个与爹有旧的前辈非将秘笈传我不可,说讨厌又不讨厌,究竟是谁?我认不认识?”
北宫庭森心头酸楚,涩声道:“你很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他们。不过,后来因为一些变故,他们先后辞世了,是以你不记得他们的模样。”
“他——们!不止一个人?”
“是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斐慧婉轻轻地道:“你很想知道他们的生平事迹?”
北宫千帆本想听一听,打个哈欠,想起“生平”必定说来话长,便摇头道:“改天罢!”
北宫庭森叹道:“要去歇了?”
北宫千帆将锦囊往怀中一塞,嬉笑奔开。
雪夜里,只剩下北宫庭森和斐慧婉,凝视着她远去的背影,再相对而立,默然沉思。正文 上——十四回 绿窗冷静芳音断
挽诗
——李煜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
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
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
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北宫庭森微皱眉头道:“怎么还和官府皇家打交道?李煜是个意外,宋主赵匡胤又是如何与你相识的?”
北宫千帆撅嘴道:“你忘了周显德元年,我和诗铭哥哥溜出丐帮玩耍的事么?”
北宫庭森点头道:“记得,你和诗铭在高平走散后,他赶往开封报信,几乎急疯了你旷姑姑,那年你八岁还是九岁?”
“就是当年!周、汉两军交战高平,兵荒马乱的,有银子也没处使,我便索性潜入汉军军营中去,顺手牵羊偷了几天军粮吃,还偷了酒肉干粮逃跑。”
“虽说当年你的轻功已经很不错,可毕竟只是个不到十岁的毛丫头,如何逃出军营而不为所察?”
“那日为三个汉兵骑马追打,还险些中了一箭,魂飞魄散之时,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带了队人马迎面飞骑而来,好不威风,那三个汉兵见了掉头回跑,我便算是被暂时解救了。”
“此人可是赵匡胤?”
“当然,他借我一骑,又请我喝酒——嗯,他骑术不错,拳术也不错。当年我们比过一次,骑术与拳术都惨败了下来,惟有轻功这一项,他比起我来却是远远不如。”
“后来如何?”
“后来……是了,想起来了!他和我打赌,说我区区一个黄口小儿,必然不清楚汉营之中的情况,赌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