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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部分

约翰·克利斯朵夫-第247部分

小说: 约翰·克利斯朵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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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的爱,为艺术家散播给一切生灵的爱:而且还需要有所偏爱;他需要把自己给一般由
他亲自挑选的人。这是树木的根须。他心中所有的血都是靠这个爱更新的。
    克利斯朵夫的血还没到枯竭的时候,还受着爱的培养,——那是他最大的快乐。他
的爱是双重的:一方面是对葛拉齐亚的女儿,一方面是对奥里维的儿子。他心中已经把
两个孩子结合了,以后还要在实际上把他们结合起来。
    乔治和奥洛拉是在高兰德那儿见到的。奥洛拉住在她的表姨母家里;每年在罗马住
几个月,余下的时间都待在巴黎。她十八岁,比乔治小五岁。个子很高,身子很直,姿
态优美,头不大而脸盘很宽,淡黄头发,皮肤给太阳晒得黑黑的,上嘴唇有些薄髭的影
子,明净的眼睛,笑盈盈的老是若有所思,肥胖的下巴,褐色的手,又美又圆又结实的
胳膊,长得很好看的脖子:她很快活,爱享受,精神非常饱满。没有书卷起,也很少感
伤情调,她性情象母亲一样的懒散,能一口气睡十一小时。余下的时间,她荡来荡去,
嘻嘻哈哈,似乎还没完全醒。克利斯朵夫叫她睡美人,常常使他想起萨皮纳。她上床也
唱歌,起床也唱歌,没来由的哈哈大笑,象儿童一样的傻笑,格格的笑声象打嗝。谁也
说不出她把日子怎么消磨的。高兰德千方百计想教她一套漂亮的功架,那对一般的姑娘
象油漆一样很容易涂上去,对奥洛拉可完全没用。她什么都不想学,一部书可以看上几
个月,觉得作品挺有意思,但过了八天连名字题材都记不起了。她满不在乎的写别字,
谈到高深的问题常常闹大笑话。她的年轻,她的兴致,她的没有书卷起,甚至她的缺点,
近于麻木的糊涂,天真的自私,都使人觉得耳目一新。并且她老是那么自然。但这个老
实而懒惰的女孩子有时也会挺无邪的卖弄风情,勾引一般青年,居然到野外去写生,或
者弹弹肖邦的《夜曲》,拿着从来不念的诗集,说些想入非非的话,戴着同样想入非非
的帽子。
    克利斯朵夫留神看着她,暗中好笑。他对奥洛拉的感情近于父亲的慈爱,宽容的,
带点儿打趣的意味;同时也有一种虔敬的心理,因为这个预备接受另外一个人的爱的女
孩子,便是他当年的爱人的化身。谁也不知道克利斯朵夫的情爱深到什么程度。唯一能
猜到的是奥洛拉。她从小看见克利斯朵夫差不多老是在她身边,简直把他当作家族中的
一分子了。以前不象兄弟那样受宠爱而感到痛苦的时期,她不知不觉的跟克利斯朵夫亲
近,猜到他有同样的苦恼,而他也看到她的悲伤;两人并不明言,却把彼此的苦闷放在
一起。后来她一发见母亲和克利斯朵夫之间的感情,便自以为参与了他们的秘密,虽则
他们从来没告诉她什么。葛拉齐亚临死付托给她的使命,和此刻戴在克利斯朵夫手上的
戒指,她都懂得其中的意义。所以她暗中和克利斯朵夫不知有多少的联系,用不着了解
清楚就能感觉到它们的复杂。她很真心的喜欢那个老朋友,虽则从来不能花点儿精神把
他的作品弹一遍或看一遍。她颇有音乐天分,可是连把题献给她的乐曲裁开来的好奇心
都没有,只喜欢跟他不拘礼数的聊天。而自从知道在他那儿可以碰到乔治?耶南以后,
她来的次数更多了。
    在乔治那方面,也从来没觉得和克利斯朵夫在一块竟会这样有趣。
    可是两个年轻人直过了好久才体会到自己真正的感情。他们先用着讥讽的眼光相看。
两人没有一点相象的地方。一个是流动不已的水银,一个是沉沉酣睡的死水。但没有多
少时间,水银变得平静了些,面酣睡的死水也似乎清醒了些。乔治指摘奥洛拉的装束,
指摘她的意大利口味,——不大懂得细腻的层次,喜欢对比的颜色。奥洛拉却挖苦乔治,
学他那种老气横秋而有些装腔作势的谈吐。尽管互相揶揄,两人依旧很高兴——可不知
为什么高兴,是为了能互相讥讽呢,还是为了能借此搭讪?他们甚至把克利斯朵夫也拉
进去了,他也俏皮的替他们传递冷箭。他们假装不在意;其实正是相反,他们对冷嘲热
讽的话太注意了,而且绝对隐藏不了心里的怨恨,尤其是乔治,所以一见面就免不了斗
嘴。那些口角并不怎样剧烈,因为大家怕伤害对方,觉得打在自己身上的手非常可爱,
所以挨打也比打人更有意思。他们非常好奇的互相观察,睁着眼睛搜寻对方的缺陷,不
料结果反而更加着迷。他们决不承认这一点。跟克利斯朵夫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各人都
说那一个讨厌极了。但只要克利斯朵夫给他们一个碰面的机会,他们都不肯轻易放过。
    有一天,奥洛拉在老朋友家里,说星期日上午再来看他。过了一会,乔治照例象一
阵风似的卷进未,对克利斯朵夫说他星期日下午再来。星期日早上,克利斯朵夫空等了
一场奥洛拉。赶到乔治约定的时间,她却出现了,道歉说她有事相阻,不能早来,接着
又编了一个小故事。克利斯朵夫觉得她这种无邪的手段挺好玩,便说:“可惜。你本来
可以遇到乔治;他来过了,我们一块儿吃了中饭;下午他没空,不能待在这儿。”
    奥洛拉大失所望,不再听克利斯朵夫的话了。他却高高兴兴的和她谈着。她心不在
焉的对答,差不多要恨他了。忽然有人打铃。原来是乔治。奥洛拉不由得大为惊愕。克
利斯朵夫笑着,望着她。她这才懂得他是耍弄她,便红着脸笑了。他又俏皮的用手指作
着威吓的姿势。突然她感情冲动之下,跑去拥抱他。他在她耳畔轻轻用意大利文说着:
“小顽皮,小坏蛋,小奸刁”
    她把手堵着他的嘴。
    乔治看着他们又是笑又是拥抱,觉得莫名片妙。而他的诧异的,甚至有点儿着恼的
神色,愈加使他们俩乐开了。
    克利斯朵夫便是这样的暗中使两个孩子接近。等到成功了,他又差不多埋怨自己。
他不分高低的爱着他们,但把乔治批判得更严,因为他看出他的缺点;而另一方面他把
奥洛拉看得非常理想,自认为对奥洛拉的幸福比对乔治的负有更大的责任:因为乔治近
乎他的儿子,可以说代表自己的一部分。所以他不敢决定,把天真无邪的奥洛拉交给一
个并不怎么天真无邪的同伴是不是罪过。
    他们俩订婚之后不久,有一天在树荫底下谈话,碰巧克利斯朵夫在后面走过,听见
奥洛拉一边说笑一边向乔治述说他以前的一桩私情,克利斯朵夫不禁吓了一跳,乔治却
很痛快的说了出来。此外,他们俩还坦然说些别的话,表示奥洛拉对于乔治的道德观念
并没象克利斯朵夫那么重视。两人虽则非常相爱,却并不把彼此看做是永远分不开的。
在爱情与婚姻问题上,他们那种洒脱的精神固然也有它的美,但和旧制度的白头偕老,
“至死勿渝”的结合是大不相同了。克利斯朵夫望着他们,不免有点儿惆怅他们和
他离得很远了!载着我们儿女的船驶得多快!可是耐着点罢,早晚大家都会在彼岸
相遇的。
    目前,那条船并不怎么考虑它的航路,只是随风飘荡。——使当时的风俗慢慢改变
的自由精神,在思想与行动的别的方面照理也应当有所表现。可是并不:人类的天性是
不在乎矛盾的。一方面风俗变得更自由了,一方面思想倒反变得不自由了,居然要求宗
教替它戴上枷锁。而这两种各走极端的情形尽管极不合理,竟会在同一批心灵中出现。
复兴旧教的潮流正在使一部分上流人物和知识分子着迷,把乔治和奥洛拉也迷住了。最
有意思的是看到这个天生好辩的乔治,从来不信宗教,从来不理会什么上帝与魔鬼的,
——对一切都冷嘲热讽的真正的小高卢人,——会突然之间说出真理就在基督旧教中间
的话。他的确需要有一个真理,而这一个真理正好和他的需要行动,和他的法国布尔乔
亚的间歇遗传,和他对于自由的厌倦相配合。小马游荡得够了;他走回来,自动的把自
己缚在民族的犁上。只要看到几个朋友的榜样就够了:对于思想界的迫压特别敏感的乔
治立刻成为第一批的俘虏。奥洛拉跟着他,——无论他到哪儿,她都会跟着走的。他们
一下子就非常的自信,瞧不起一切不和他们一般思想的人。噢,那真是大大的讽刺!这
两个轻佻的孩子居然变了真诚的信徒;而葛拉齐亚与奥里维,起着他们的纯洁,严肃,
努力,和那样的苦心孤诣,倒反从来没得到信仰。
    克利斯朵夫很好奇的观察着这些心灵的演变,可不象爱麦虞限那样想对抗;因为爱
麦虞限抱着自由的理想主义,看到从前的敌人重新得势非常气恼。但我们不能对抗吹过
的风,只能等它过去。人的理智太疲劳了。它才作了一次巨人般的努力,昏昏欲睡,象
一个熬了一天的疲倦不堪的儿童,在睡觉之前作着祈祷。梦乡的门又给打开了:除了宗
教,还有那些通神的,神秘的,玄妙的理论,跑到西方人的头脑里来。连哲学也有些动
摇了。被奉为思想上的神明,如柏格森,如威廉?詹姆斯,都踉踉跄跄的步履不稳了。
甚至在科学里面也表现出理智的困乏。这种时间是会过去的。让他们喘一口气罢!明天,
精神会清醒过来,变得更敏锐,更自由辛辛苦苦的工作以后,睡眠是甜蜜的。难得
有时间歇一下的克利斯朵夫,很高兴看到他的孩子们能代他享受这个清福,心定神安,
自以为信仰坚固,相信着他们的美梦。他不愿意,也不能够和他们易地而处。他心里想,
葛拉齐亚的哀伤和奥里维的烦闷在儿女身上居然解脱了,也是很好的事。
    “我们所有的痛苦,我,我的朋友们,多少在我们以前的人所受的痛苦,不过是使
这两个孩子能够得到快乐这快乐,安多纳德,你是应该享受而被剥夺了的!啊!一
般不幸的人对于他们的牺牲所能产生的幸福,倘若能预先体会到的话,那可多么好!”
    为什么要反对这种幸福呢?我们不应该要人家依着我们的方式幸福,他们应该依着
他们的方式幸福。充其量,克利斯朵夫不过很温和的要求乔治和奥洛拉,别太轻视象他
一样不和他们一般信仰的人。
    他们却是连跟他讨论都有所不屑,神气之间仿佛说:“他是不会了解的”
 
    在他们眼中,克利斯朵夫是个过去的人。而他们并不重视过去!他们中间常常很天
真的谈着他们将来要做的事,等克利斯朵夫“不在”的时候——但他们的确很爱
他真是两个目空一切的孩子!他们在你身旁象蔓藤一般的生长。这股自然界的力把
你推着,赶着
    “去罢!去罢!你走开呀!现在轮到我了!”
    克利斯朵夫听到他们这种没有说出来的话,很想对他们说:“别这么急!我在这儿
觉得很好呢。别把我当做死人看呀!”
    他觉得他们天真的专横的脾气很好玩。有一天他们对他表示轻蔑,他就满不在乎的
告诉他们:“你们痛快说出来罢,说我是个老糊涂罢。”
    “不,老朋友,”奥洛拉哈哈大笑的回答。“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好人;可是有些事
你不知道。”
    “而你又知道些什么,姑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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