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霜河-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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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若谷一把托住她的手肘,道:“阁主放心,我一定会上涑阳,到三司说个分明,定不让谢将军替我背这罪名。”
柔嘉大喜,却见薛蘅望着张若谷轻轻地摇头,“不,我不是要张兄去三司投案。”
柔嘉情急下脱口而出,“薛先生,你怎能袒护他?!”
薛蘅苦笑一声,看向柔嘉,轻声道:“现在就是张兄去三司投案,说人是他杀的,三司会相信吗?他们可以说是我们收买了一个人出来替谢朗顶罪的。”
“啊”柔嘉顿时张口结舌。
铁思在一边点头,“是,得有证据才行,光出来一个人投案是不行的。”
薛蘅又看向张若谷,张若谷一拱手,“阁主但有吩咐,张某莫敢不从。”
“张兄,冤有头债有主,你既是受奸人欺骗挑唆,自要找出这个奸人来,还被冤杀的御史一个公道。”
“那是自然。”张若谷冷笑一声,眼里有无比锐利的光,如同锋利的剑刃,要将这个名字斩成齑粉,“风——桑!原来他叫风桑!”
“是。”薛蘅道:“他是平王奶娘的儿子,因为这个,王爷极信任他,之前一直让他担任军中的牧尉。现在,他正在渔州东阳军军中。”
“好!”张若谷大声道:“我这就去渔州!”
他抬脚便往外走,薛蘅忙唤道:“张兄且慢!”
张若谷回头道:“阁主放心,我不会伤他性命,定会将他揪到三司,让他伏法认罪,替谢将军洗冤!”
薛蘅道:“除了这个,我还想拜托张兄一件事情。当初伏击张兄、追杀谢朗的是五位江湖高手,其中一人被我砍断了一条胳膊。王爷的人一直在搜寻他们,但因为风桑这个内奸,他们五人躲了起来。”
张若谷一点头,“我明白,风桑、这五个人,我全给阁主拎到涑阳去!”
薛蘅心头一松,目光凝在张若谷面容上,百感交集,半晌方拱手,缓缓道:“一切都拜托张兄了!”
张若谷看了她一眼,道:“你也要保重,休为他”他没有再说下去,微微叹了口气,转身往门外走。
柔嘉忽然斜剌里冲出来,拦在门口,双手一张,叫道:“你不能走!你是凶手!”
吕青和铁思互望一眼,也站在了柔嘉身边。
张若谷挑了一下眉头,呵呵一笑。
柔嘉看向薛蘅,绷着脸,道:“薛先生,他是真凶,你怎能放他走?”
薛蘅眉头一蹙,道:“他是受奸人挑唆”
“受人挑唆就不是杀人凶手吗?他一样要伏法认罪!”柔嘉微昂起头,因为情绪激动,声音尖细起来,“他害得明远哥哥险些丧命,你怎么能够放他走?!难道你连国法都不顾了?!”
薛蘅怔了怔,道:“我不是放他走,而是请他去将真凶擒来。”
柔嘉禁不住冷笑一声,“要是他一去不复返呢?他是凶手,自然要想办法逃脱,他若逃了,明远哥哥怎么办?!难道在你心中,他的性命比明远哥哥还重要?你、你不是”
薛蘅望着柔嘉的双眸,那黑色的瞳仁里,似乎有种激烈的情绪在发酵、在蔓延,象小小的针尖,刺得她心虚气短,想偏过头,避开这份目光。
她低了低头,又抬起来,直视柔嘉,平静道:“我相信张兄,他绝不是背信弃义、没有担当之人。”
“哈哈哈哈!”充沛着真气的笑声震得室内的帘幕轻轻晃动,张若谷扣起食指,弹在墨风剑的剑鞘上,表情极是欢畅,“张若谷行走江湖这些年,难得一知己。今日得薛阁主此言,痛快!”
未等柔嘉再说话,他又看着薛蘅,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阁主,为免对方闻风而逃,咱们就演一场戏,给那些暗中监视的人看一看。”
吕青闻言一笑,“正想向张兄请教。”
话音一落,金光暴闪。
张若谷左手在空中随手一扬,金针便倏然没入他的掌心。铁思怒吼着,右掌倏地劈出,张若谷侧身而闪,铁思又双腿连环凌空踢了过来。张若谷拔身而起,剑鞘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呯呯连声,铁思在空中向后急飞,破窗而出。
张若谷一声长笑,飘出门外,吕青与薛蘅追了出去。金铁交击声中,张若谷如疾风闪电般腾挪,避过众人的杀招,飞上墙头,朗声大笑,“薛阁主,骗了你好几天,可对不住了。现在不妨告诉你,人就是我杀的!要抓我,就到东桑国七十二岛来吧!”
寒风卷起他的灰衫,他如飞鹤般掠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呼啸的夜风之中。
“万里路,山河竞秀。一去塞外回首。忆昔边关同游,叹丹心碧血青史留。戎马不知长衫瘦。看男儿,几人是经纶手。胡未灭、战依旧。大白日、尽千杯酒!”
薛蘅望着白笺上的墨迹,蹙眉沉思。
“三妹,实在想不出,明日再想吧,你再这般劳心”薛忱也不知如何相劝,黯然地收了话语。
“没时间了,张兄还需去逮风桑和那五个江湖高手,必无法在时限之前赶到涑阳。我们只有在三天内找出账册,再赶回去,才能拖延时间。”
柔嘉心中仍在因薛蘅放走张若谷而愤懑,但为了找出至关重要的账册,只得压下情绪,问道:“薛先生,明远哥哥这阙《市桥柳》中的暗语,您真的没弄错?”
“应该没错。”薛蘅沉吟道:“当初我与明远讨论过暗语,‘逢九进七,退一望二’,便是‘去、边关、史、衫瘦、手、大白”这些字。由于这个暗语的法子比较怪异,造成两字连现,所以多取谐音或隐义。‘去边关’,是让我们去大峨谷找裴将军,便得知了邵师爷尸首的下落。‘史’指的是师爷,‘衫’指的是师爷的衣服里有字条,‘瘦’和‘手’同音,应该是指‘绵里金针’金鹏才是真凶吧。这些都一一合上了,就剩下‘大白’,账册藏在哪里,是要我们在大白身上找线索,可是大白将我带去那山神庙,我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账册。”
“嘎!”大白听到薛蘅提起自己的名字,扇动了一下翅膀,跳到薛蘅面前,用喙嘴在她面颊上轻轻地碰了一下。
小黑似是吃醋了,也跳了过来,亲热地凑到薛蘅面前。
柔嘉既羡且妒,向着大白作起揖来,柔声道:“好大白,乖大白,快带我们去找账册!再不找到账册,明远哥哥就要没命了!”
“嘎!”大白再叫了一声,扑啦啦地往窗外飞。薛蘅等人跟上,吕青与铁思断后,防止有人跟踪。可大白飞出数里,仍将众人带到了那座破庙。
将破庙翻了个遍,翻得满头灰屑,柔嘉终于死了心,颓然坐在破庙的门墩上,喃喃道:“明远哥哥,你到底将账册藏在哪里?”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寒风绞动飞雪,冷气袭骨。柔嘉纵然披着猞猁裘,仍不自禁地打了几个寒战。
抱琴见状,忙道:“公主,天快黑了,也没办法再找,咱们先回去吧。”
柔嘉怏怏地站起来,不料裙摆下角卡在了门缝里,这么一站起,哧啦的裂帛之声响起。抱琴忙过去细看,所幸只扯落一小块裙边。
薛蘅看着香案下那团乌黑的血迹,正在恍惚之中,听到声响抬头,看向柔嘉的裙角,不禁怔住。
“手大白”
“手大白”
她低声念了两遍,忽然眉头一动。
她慢慢从怀中取出一块血迹模糊的白布。那用血写就的字迹,三个月来,蜿蜒盘结在她的胸口,时刻山呼海啸,让她无法呼吸,那般地——不能承受之沉重。
——蘅姐,明年今日,请到安南桥头,为我丢一束菊花。
原来竟是这样!
她悲欣交集地抬起头,半空翩然而落的雪,渐渐幻成他俊朗的面容,对着她,如朝阳般灿烂地笑。
马衔枚、人静默!
在风雪中疾奔!
浩大的风雪,自北向南蔓延。大殷帝国的疆土,满目皆白。
柔嘉的猞猁裘被寒风吹得猎猎飞扬,她竭尽全力,才能勉强跟上薛蘅等人。
铁蹄卷飞,如同利剑劈开雪野,指向前方的山谷。暮色下的山谷,似张着血盆大口的狰狞怪兽,等着猎物撞进来。
薛蘅勒住马,众人忙皆拉住缰绳。唏律律长嘶过后,数匹骏马在雪地上来回蹬踏,踏起一团雪雾。
“三妹,怎么了?”
“不对劲。”薛蘅凝耳细听。
众人都静默下来,却只听到风雪的呼啸声。
柔嘉刚要说话,巨大的咔咔声响起,似乎整个天地都在震动。她惶然抬头,两边山峰上,无数巨大的山石挟着雷霆般的风声,滚落下来。
“啊——”她脱口惊呼,却忘了策马逃离,眼见巨石越滚越近,忽有一人腾到她的身后,一拨马缰,劲喝一声,骏马向来的方向疾奔。
巨石滚落激起的漫天雪尘让柔嘉几乎不能呼吸,待座骑奔出许久,她终于能睁开双眼,回头一看,这才见身后之人是薛蘅。
所幸众人都逃得及时,并未有一人落下。但山路已被无数巨石堵住,不能通行。
柔嘉急得带上了哭音,“还有没有其它的路?”
“就这条路直达涑阳,绕道的话”薛蘅心中焦灼,努力控制着,“要多花几天的时间。”
“那怎么办?怎么办?”柔嘉双手绞着衣襟,哭了出来,“两个月的期限快到了,不赶紧把账册送回去,万一明远哥哥”
薛蘅跳下马,竭力平定呼吸,正难以决断,忽听寒风里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众人迅速警戒地围在她身侧,马蹄声越来越近,铁甲铮纵声越来越清晰,有人在大声问,“薛阁主,发生了什么事?”
一名三十上下、着将军戎装的人领着数十名亲兵驰近,裴红菱认出他来,呼道:“元将军!”
薛蘅一听是东阳军的将军元晖,顿时松了口气。元晖跳下马,看了一眼前方,便明白发生了何事,急急下令。
待亲兵领命而去,元晖向薛蘅抱拳,道:“王爷有令,让我助薛阁主一臂之力,务必要让薛阁主在期限之前赶回涑阳。我在沿路都派了人,听人回禀,这段路有异动,似有大批人马出没,怕阁主有个闪失,我这便赶过来了。”
“看来这山崩是人为了。”薛蘅哼了一声。
元晖冷笑一声,“他们这般急着取谢将军的命,就不怕寒了我们这些将士之心!”
“只怕前方还有截杀”薛忱心情沉重。
薛蘅凝目南方沉沉的黑暗,纵然心如飞箭,恨不得插翅飞回涑阳,这一刻,她也只能静静地站在雪地中,看着东阳军精兵赶来,看着元晖指挥他们将巨石搬开。
但直到第二日凌晨,累得人仰马翻,山路上的巨石才被搬开。
有士兵带来了帐篷,众人抓紧时间阖了下眼,又匆匆上路。元晖带着数百亲兵送到平口关以北十里处,拉住战马,道:“薛阁主,我只能送到此处,再往南,就是擅离驻地,杀头之罪。我已命人通知了前方,王爷的人会接应你的。”
北风烈烈,鲜血飞溅。
雪地上蔓延开来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薛蘅没有想到,过了平口关后所遭遇的截杀,竟会这般凶烈!
如雨般的箭弩,险些让柔嘉命丧箭下。紧接着从密林中冲出来的黑衣人,直奔薛蘅!
接应护送的人马都被黑衣人逼得各自作战,薛蘅冲杀间,瞥见哑叔被数人围住,薛忱在他背上极其危险,白衫上已落了斑斑血迹。
眼见他自哑叔身上滚落,薛蘅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