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久天长-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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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佑似乎是被梧桐那句“一家人”给雷到了,不禁皱了皱鼻子。
温颜有礼地维持着一抹笑容,将视线转移到桌上。谁知,在看过了菜色的分布后,他却控制不住地想要叹气。
敏彦面前的菜,没有一道是她十分喜欢的。这种错误怎么会发生在景泰殿?这里的宫人常年侍候太上皇与太后,机灵程度绝对不亚于大内总管福公公,尽管并不很熟悉敏彦的饮食习惯,可也不该大意如斯——至少得弄清楚敏彦不喜食辣吧?
担忧地看向敏彦,温颜果然在她脸上寻出了那种淡漠里带有一丝不适的表情。这不是好征兆,而且也说明敏彦已抱有了不愿进餐的念头。
温颜当机立断,迅速地再次起身,告了声罪,然后动作温和、态度坚定地接了布菜的活儿,将尚未排布上桌的盘盘碗碗分门别类地次第摆放在桌上,同时又趁众人不甚注意之时,悄悄地把敏彦面前的几道辣菜换成了她尚能入口的清炒。
——殊不知这一切全落入了有心人士的眼中。
梧桐得意地瞥了瞥温颜,后者则要笑不笑地盯着对面那位看似和蔼可亲的太后娘娘。经梧桐这一举动,温颜可以确定布菜的事情,太后娘娘绝对插手其中了。
像是感觉到了温颜的失礼,敏彦在喉咙里“嗯”了声。
温颜收回目光。
梧桐兴致勃勃地看着两人的互动,建议道:“虽然现在还在和漠南交战,不过战争总会结束,要我说呢,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一办,我们当父母的也好放放心。”
正端着一碗热汤小口啜饮的宛佑闻言猛地一呛,狼狈地搁下汤碗,扭头使劲咳嗽起来。
尚忧忍笑递了块毛巾。
宛佑接了毛巾,粗粗一擦,几乎是尖叫道:“母后,您好过分啊!”
早被翔成宠坏多年的梧桐当然不怕儿子的尖叫,而那些深藏在她体内的恶劣因子更是渐渐露头,将慈母的光辉形象敲掉了一角。
此刻,但见她无辜地看向宛佑,用同样无辜的语气问道:“过分什么了?难道你想把自己喝汤呛着了赖在母后身上吗?事先说好,母后可没让那汤噎在你嗓子里哟!”
旁边服侍的几位宫人全都掩上了嘴巴,纷纷埋头哧哧地笑了起来。
连原本不苟言笑的敏彦也舒缓了表情,脸上透出名为“有趣”的神采,抬眼正经地朝宛佑那边看去,想要大大方方地观望他接下来的反击。
宛佑不负众望地扭曲了小脸:“什么嘛!您明知道我指的是……”
但他未竟的话语被翔成打断。
翔成威严地低声喝止了儿子的不忿:“宛佑,吃饭。”
梧桐笑眯眯地说道:“是呀是呀,我们大人说话,小孩子千万别插嘴。来,乖乖地继续喝汤……嗯,还没喝完呢,浪费了多不好。”边这么说着,梧桐边重新给宛佑添了满满一大碗汤,还不忘问道:“够吗?”
“……够了。”
宛佑瞪着并排放在自己面前的一大一小两个汤碗,暂时不想管什么婚礼不婚礼了。因为他能感觉到,他的父皇现下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等他喝完那满载着母后的关怀的“爱之大碗汤”。
父皇,您这是在助纣为虐吗?只有昏君才会做这种事情啊!
宛佑心底悲呼,视死如归地捧起碗,将头埋进那深深的爱心漩涡中,大口大口地喝起来。
在丈夫的帮助下,梧桐解决了有异议的宛佑,她满意地回到刚才的话题上:“敏彦,你觉得母后的建议如何?以二比一的战争应该很快就能结束了,咱们不可能输的吧?到时候普天同庆,你和温颜的喜事想必能得到更多大家的祝福。”
敏彦很淡漠地回答道:“这个不是重点,即使没有战胜的消息传来,朕和温颜也会得到祝福。母后,您还是换个理由比较好。”
梧桐跟个孩子似的撅撅嘴,转头问着温颜:“呐,温颜,你说呢?你觉得如何?一定要说实话,一定要……坦、诚!”
回想起先前太后娘娘在御花园对自己的谆谆教导,温颜的余光又瞅了瞅翔成,额上落下几滴汗珠,握着筷子的手稍稍一抖,勉强微笑道:“呵呵,微臣没想法。”
梧桐落败,溢满了无可奈何的求救无言地直奔翔成而去。
翔成目不斜视,在众人的期盼中开了金口:“关于婚礼……以后再议。”
敏彦补充道:“饭菜都凉了,开始吧。”
宛佑眯眼,抱着碗,咧嘴一笑。
梧桐沮丧无比,偷偷在桌子下面狠狠地掐了翔成几把。
饭后,敏彦因有事相商,所以只匆匆与梧桐说了几句,便跟着翔成转移了谈话阵地,到一边的小花厅去了。转移的时候敏彦也没忘把温颜拖走,让他逃离了接下来的拷问。
梧桐没逮住温颜,大为扼腕,失望之余只能抓着儿子拼命玩耍,以泄心中小小郁闷。
可怜的宛佑,连回宫学习这种大好借口都无法抵挡其母之“太后毒手”。
翔成朝妻儿那边看了一眼之后,带着些笑意对敏彦说道:“好了,我们说我们的,让他们娘俩去折腾吧。”
敏彦笑着回道:“是。”
“之前你提过的设想,我也考虑过了。”翔成从身旁的小柜子里拉出几张纸,又随手捻起一根笔,蘸了点儿杯子里的茶水,流畅自如地画起了地图,“你看,这是我所掌握的南北两地基本地形……这里,还有这里,你多注意一下。”
敏彦凑过去,边仔细地看着图纸,边认真听着翔成继续解说。
翔成弯腰,伸手指着几处标注上了圆圈的地方,示意敏彦留神,“我听说工部的老顽固们执意要以节省钱财为先。如果真是这样,那势必就得横跨过这片良田。你是知道的,凡有田处,皆有庄户人家。我特意到此处见识了一番,这里分布着数十个小村子,试想,若开凿的河流流经大小村落,得占用多少土地?住在那里百姓怎么办?他们迁到哪里去?而且,任由大好土地浪费在修建引水的河道上,现在也许会得到一时赞扬,可时间久了,种种弊病显露,反对的议论声岂不越来越响?”
敏彦紧锁眉头看着图纸,沉默了一小会儿,说道:“但引水确实可行。只要我们能找准地点,就不成问题。”
翔成点头笑道:“没错。其实我这几年也不是只顾游玩不顾国事的,我和你母后在外面的时候,一直都很注意山川地形与河流走势。回京前,我们经过一座小山,发现那里的水源不错,一些住在山脚的村民直接挖通那些小溪交错着的水道,还定期清除山上冲下来的石块淤泥,将清流引到山下——也许我们也可以用这种办法。”
敏彦想了想,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工部呈上的更为详细的图纸,摊开,寻找着引水沿途所有的河流。
“这样至少能降低挖凿其他水道的开销了。”她喃喃自语着,又把两张图纸并排放在一起,“等等……不……”
“嗯,只有一个地方走不通。”翔成抱臂而立,惋惜地说出敏彦同样也发现了的问题,“章河所在地地势较四周要高出一些,若是硬来,河水绝对会倒灌回去的。”
“是啊,这是个大问题……”敏彦心情沉重,卷上了图纸。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对翔成说道:“过几天和大臣们讨论讨论,他们或许会有更好的提议。”
翔成道:“你不妨先提个醒,让他们回去仔细商量一下对策,多给些时间也没关系,这么大的工程,终究还是要考虑得更周全才行。”
敏彦刚想说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却听得梧桐那边传来一声惊呼。惊呼过后,就是一串噼里啪啦的问句:“啊?萧近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儿?现在怎么样了?”
“中毒?”
翔成和敏彦异口同声地重复了这两个关键字。
敏彦惊疑不定地扫向那匆忙由熙政殿赶到景泰殿来传话的小太监:“你说什么?萧近中毒?怎么回事,说清楚!”
小太监低垂着头,见了几位主子,急忙躬身行了大礼,随即小跑到敏彦面前,如实禀报道:“刚才,在萧近殿下身边服侍的小厮求见陛下。听他的意思,好像萧殿下从中午开始就腹泻不止,大家本没放在心上。到了天将黑的时候,萧殿下厥过去了,底下的人这才想起来要请御医。”
“很严重?”敏彦一边暗示温颜去帮她拿来外套,一边又镇定自若地问着他。
“回陛下,听说御医们刚去,奴才也不知那边究竟如何了。只是福公公派奴才来问一声:陛下是不是要再晚些回宫?”小太监毕恭毕敬地一退,让出了路。
敏彦很快作出决定:“回去告诉福公公,他不舒服,就早些睡下吧,记得让主殿里替朕留几盏灯……母后,女儿先行告退;皇父,过几日集合了大臣们的意见后,女儿再来与您继续商讨引水一事。温颜,朕要去探视萧近,你随朕来!”
说完,敏彦便套上外衣,大步离开。
要是萧近出了什么意外……她的计划,可就要全被打乱了。
有惊无险
“这个脉象……他中的似乎不是置人于死地的剧毒……”
薛御医一手捋着胡子,一手搭在萧近腕上,半眯着眼,不很确定地说道。
听得此话,旁边站着的几位御医纷纷侧目。
“要真是中了剧毒,他现在怎么可能还活得好好的?”鄙视之一,来自于一个比薛御医稍微年轻些的大夫。
“而且服侍他的孩子说了,他从中午就开始不对劲,到晚上才晕死过去。薛大人您号脉半天,我们还以为得出什么结论了,没想到竟是这种人尽皆知的事实。”鄙视之二,来自于薛御医昔日的同僚、如今的下属:马御医。
就听老羞成怒的薛御医叫道:“闭嘴!老夫又不擅解毒,你们瞎吵吵什么!”
“不擅解毒你还敢跟着大家,所以我早就劝你别蹚这趟浑水了。你呢,死要面子活受罪。嘿,要我说,你还不如不来哩!平白被人耻笑。”鄙视之三,来自于薛御医的老损友——刘御医。
“哼!”薛御医老脸登时拉不下来,甩甩袖子,愤而起身……让贤。
刘御医插空,坐在萧近床边,搭了脉,还不忘再嘲笑他一番:“你就好好地看着吧!人和人之间的差别啊,那可不是吹牛就能赶上的。”
须臾,刘御医也笑不出来了。
“怎样怎样?”薛御医幸灾乐祸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哈哈,老夫刚才就觉察到了,这个小子体内的毒看似平和无害,实际上毒性生猛着呢!如何?依你那‘超凡脱俗’的解毒能耐,治得了么?吹牛的是谁?是谁?”
“啰、啰嗦!”刘御医压了压渐渐涌上心头的浮动,为医者忌躁,他需要先平静平静,然后才能再试着诊一次脉。
薛御医见他这样,乐了:“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赶紧换人咯!”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吗?聒噪!你再这样,就是延误病情!没轻没重!”刘御医火了,撸起袖子“呼”地一下从凳子上窜起来,瞪着一双牛眼,几乎要与薛御医鼻子碰鼻子。
“哎哎哎,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另外两位御医见情形不对,赶紧一边负责一个,各自好言相劝。
“生财?老夫又不缺银子,跟他和气什么!”薛御医挥舞着双臂,一副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你以为我想跟你和气啊?”刘御医也不是好惹的,抄起诊箱就要扔,幸而被架着他的那位御医拦住了。
“住手!薛大人、刘大人,你们这是做什么呢?!”
一团混乱间,敏彦赶至,见状马上出声制止两人即将发动开来的互殴。
温颜随后入内,亲眼看到那两个老顽童似的御医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