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王妃-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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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菀书在看到年酒伦那张脸的时候身子猛地一颤,吓得她一哆嗦,那声几乎生生卡在喉咙里,一只手从袍袖底下用力握住她发颤的手,给她一丝安定的力量。
她从没见过那样恐怖的一张脸,大半边脸被烧得毫无完肤,鼻翼消失只有两个黑通通的洞。脸颊粉色的嫩肉让人观之毛骨悚然,那消失的眼睑使得眼睛无法闭合,翻动着惨白的荧光。他宛若死水般的眼珠飞快地扫过沈醉,却在看向她的那一刻起了一丝波澜,但是那样恐怖的一张脸却让人无法看出情绪。
裴菀书心头震撼无比,飞快地凝注心神看向沈醉,见他一双清亮的眸子正关切地望着自己,朝他笑了笑却也只是嘴角抽搐了一下,神情是无比的怜伤。
沈醉心头怜惜,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
“老四,我和母妃费尽力气才在冷宫的犄角旮旯里帮你找到这个人,你听他说吧,我出去走走!”沈徽叹了口气似不忍心一般起身出去。
沈醉握紧了裴菀书的手,淡淡道,“你知道什么就说吧!”
年酒伦伏在地上,如同小山一样的驼背颤了颤,哑声道,“老奴很早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二十多年前宫里头一场大火,老奴逃避不及才被烧残的。”
沈醉心头不禁“啊”了一声,虽然没有什么记忆可是听老宫人说母妃就是因为大火受惊,然后重病不起的。
他放开裴菀书微微欠了欠身,双眼如冷月般盯着年酒伦,语气淡缓声音却冷得几乎结冰一般凌厉,“那场大火发生在景明宫,上百个宫人都烧死在里面,你怎么会逃出来?”
裴菀书也记起小时候跟父亲去翰林院,翻看书籍的时候看到一本宫中记事,那上面提到了大火,但是却语焉不详,后来她问过母亲,母亲当时背对她斥责了一番,然后恰好生了好几天病。
“回王爷,火烧起来的时候老奴忙着去救火,结果被人敲了一闷棍,一阵剧痛便人事不省。醒过来的时候浑身疼得要命,被一根木头压住,我拼命喊,才有人将我拖出来。他们见我人不人鬼不鬼黑乎乎一坨吓得纷纷逃走,后来一个跟着十三公公当差的好心公公救了我,将我带去冷宫,他死后十三公公也没撵我,就让我在角落里打打杂,不许出来见人,就这样宫里也没人认识老奴。”
年酒伦跪在地上,因为驼背头很自然便深深地弓着,看不见他的脸,他的声音也是苍老嘶哑听不出情绪,既没有悲伤也没有幸存的喜悦,就像一潭死水没有微澜。
但是裴菀书却能看出他的驼背颤悠悠的,似是在压抑着什么一般。
沈醉左臂拐着案桌,右手搭在膝盖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年酒伦深埋的头,脸上一时间看不出表情。
房中一片静默,只有窗外一棵青檀树上鸟巢里的小鸟叽叽喳喳,冷冽的风透过微开的窗缝旋了进来,却被屋子里沉闷的气氛迫得立时消散无形。
半晌,沈醉淡淡道,“你还要说什么?”
年酒伦因为跪久了,身体更加不适,晃了晃,才道,“起火的那天夜里楚王殿下本来是住在那里的。楚王殿下进宫面圣,皇上让他住在宫内,方便说话以及与太后亲近!”
“这跟本王什么关系?”沈醉突然打断他,一出口让裴菀书觉得屋子里的热气突然冷却下来,
裴菀书微微抬眸看向他,他本来微翘的唇角如今紧紧地抿着,如冷月般清泠的眸子微微地眯着,神情肃然。
“不如听他继续说!”
“算了,我们走,真是扫兴!”沈醉呼得起身,一把拉起裴菀书,“走吧!”
“四弟,你一直想知道真相,为何真相就在眼前却又害怕得要命?这么说你从前不过是做做样子?”沈徽冷肃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脚步声起,他缓步进入房内。
沈醉望着二哥,半晌无言,然后慢慢地坐回去。
“年酒伦,你接着讲!”沈徽厉声说着,脸上一片肃杀。
年酒伦晃了晃身子,喃喃着,最后缓缓道,“那天晚上我无意中听到有人说要杀楚王殿下,我心里着急就想去跟侍卫大哥们报告的。结果--”
他猛地住了声,似是害怕一般,整个身子几乎趴在地上。
“结果什么?年酒伦你都死过一回了,还有什么怕的?”沈徽语声冷冽,咄咄逼人。
年酒伦突然哭起来,哭声从鼻子里发出来,比他说话的声音让人听着舒服却也听出了他无尽的痛苦。
“老奴,听见,听见万岁爷和楚王殿下吵架。开始隔得远听不清,后来楚王殿下奔向门口,愤怒地说,你用那般卑鄙的手段对付自己手足……皇上说了句,朕从不残杀兄弟,也痛恨手足骨肉相残之人……然后他们就开始沉默,……楚王殿下似是非常伤心地说,反正你并不爱她,不如让我带她走……皇上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却说要将小花和小蝶留下……皇上说这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很冷,楚王殿下不肯答应……然后,然后皇上就生气了,说什么真虽然得到她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楚王殿下又说虽然小蝶有点像他可终究不是,不该毁了这么多人的幸福……然后皇上又说不是朕毁了这么多人的幸福,是她毁了我们的幸福,她要朕拆散你们的……然后皇上就疯了一样大笑,笑得弯下腰,哭着说,就算她如此他还是爱她,爱的那样无悔痛苦,爱得众叛亲离……我怕被皇上知道了杀头,就想偷偷逃走,结果在墙角暗影里撞倒了一个人,老奴赶紧着扶起来就磕头,谁知道那人竟然是--是--”
“是谁?”猛地踏前一步,弯腰抓住年酒伦的琵琶骨,将他拎起来,让他直视自己,沈醉一双水眸如今似被火烘烤了一般,赤红欲滴。
情之所系
第五十八章
“是,是淑妃娘娘……”年酒伦似是被沈醉愤怒的神情吓到,想闭眼,可是却又没有足够的眼睑来遮挡瞳仁,只能慌乱的转着眼球。
沈醉身体一震,将年酒伦扔在地上,身体无力地往后退了一步,裴菀书忙伸手抱住他。
“后来呢!”沈醉缓缓问道。
年酒伦又跪趴在地,“淑妃娘娘神情呆滞,似是喃喃地说‘是她。是她!’然后就慌忙跑了。再后来老奴就回了自己的屋子,战战兢兢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后来,……后来就发生了大火,然后有人说有刺客,要杀楚王殿下,有人说刺客要杀皇上,宫中大乱,然后老奴去正殿就被砸晕了……”
裴菀书抱不动沈醉,只好跌坐在锦垫上。她感觉沈醉身体僵直不动,忙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沈醉抬手握住她的手,淡淡道,“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说着起身,看也不看年酒伦对沈徽笑了笑,“二哥,谢谢你帮我找到这个人,后面的还请二哥多多费心。”
沈徽颔首,神情肃穆,“你要记得,我是你二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与你一起面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沈醉敛袖长揖,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正经,“多谢二哥!”拉着裴菀书便往外走。
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沈醉阖眸倚在车壁上,俊容蒙上一层淡淡的灰色,似是无限疲累一般。
风吹动车帘,阳光在他脸上洒下深浅不一的暗影,长睫轻轻地颤了颤,却没有睁开。裴菀书静静地看着他,想说话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垂下眼帘,从他脸上几乎看不出什么表情,不知道他到底想什么。
这一刻裴菀书宁愿他还是那样一脸的痞气邪气,也不要这样木然的没有一丝烟火气。“也许你淑妃娘娘听到什么,所以才被人?……”裴菀书沉默半晌,终于开了口。
沈醉没说话,嘴角却动了动,头微微晃了晃睁开双眸直直地看着她,眼神有点迷离如同初睡未醒一般,让她的胸口紧涨得发痛。
“你还是没有证据。”她不禁提醒他,希望他能说话。
忽然沈醉薄唇微抿,牵扯一丝笑意,懒懒的,眼睫一抬淡笑勾着她,“吓到你了!”
裴菀书淡淡的叹了口气。
一时间无人说话,车内静默下来,只有窗外风声呜咽,马脖子上的银铃叮铃铃地脆响。
裴菀书抱紧了手炉,抿着唇看了他一眼。此时沈醉那双宛如静夜新月的双眸正深深地凝注她,微笑了笑,缓缓道,“你会鄙视我么!”
诧异地看他,“为什么要鄙视?我,我只是觉得你受了太多苦。”她微微噘着唇,双眼流露出怜惜的神色。
沈醉不置可否地笑笑,斜睨着她,然后仰起头,用力呼了口气。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不是皇后娘娘的亲儿子?”裴菀书微微挪了挪身体,避开他深深的凝望。
虽然距离不近,可是这样的凝望让她觉得心慌,好像他的眼眸是清澈的湖水,她是那水面的雨燕,整个天地都是她的。
“十三岁那年去景容宫玩,那里一片荒芜,碰到一个老宫人,他说那里的人都陪葬了。还说她有个儿子是被皇后带走了。再后来德妃娘娘说我是淑妃的儿子。淑妃是因为得罪了人被害死的。她和二哥帮我查母妃死因,我帮他对付太子!”他似是而非地笑了笑,不知道是嘲笑自己还是冷笑。
“你相信了吗?”微微捏紧了手炉,扭头看了他一眼,对上他深切的眸子,忙又转开。
“十三岁的我,不由得不信,可是如今我已经二十五岁,为什么还要轻信?”他哼了一声。
裴菀书忽然轻松地笑起来,沈醉双眸微眯,不解地看向她。
“幸亏你不是那种软耳朵,别人一说就信,然后一腔热血的要报仇报仇,被人摆布玩弄于鼓掌之间,否则我……”话未完,猛地打住,抬手捶了捶肩膀,转过身背对他假装看向窗外。
“否则什么?”沈醉淡笑,狭长的眸子眯着她,“不会爱上我?”
裴菀书心脏猛地缩一下,立刻道,“你胡说什么?我是说否则我才不会想要帮你!”
他笑起来,声音清朗,一抬手握住她的肩膀,“来,我帮你捏捏,会舒服一点!”
裴菀书忙要躲开,身体却被他握住动弹不得,只得静静地坐在原地不动。
他的手纤长有力,握着她圆润秀巧的肩头,非常合适。“韦姜,--”他顿了顿。
裴菀书眼皮突地一跳,忙道,“我好了!”
“她帮二哥做事!”沈醉犹豫了一下飞快道。
“所以你瞒着她和二皇子很多事情?”她低声问道。
沈醉颔首,“是的,包括我对你的心思。我不能让她们知道我那么在乎你。只能让她们觉得我是迫不得已才接近你!以后你听到什么,或者感觉到什么,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他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走进她的心里,却让自己敷衍韦姜的那些话成为和她决裂的威胁。
她点头,转眸定定地看他,他水溶溶的凤眸含着无限情意那样深深地凝视她,一瞬不瞬,毫无躲闪,一时间似是痴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车行得很稳,车内暖意融融如春,风吹起他身后的锦帘,暖阳斜照,春光魅惑,她忙别开眼不敢再看。
“你大娘要过生日,不如去选几件首饰送她!”沈醉突然笑了笑,此时车停下,明光低声道,“爷,夫人到了!”
裴菀书一愣,那日不过是随口扯了个借口跟皇帝说商,没想到被他知道了。推辞道,“不用,大娘的礼物我早就准备好了,那日不过随意找了个借口而已!”
沈醉轻笑,伸手来握她的手,道,“若让夫人总以为我不过是个眠花宿柳,不解温柔,高傲自大,放浪形骸之人的话,那岂不是为夫太过失败?”
裴菀书忙将手藏在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