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鸾-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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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然,刘璟便是刘基嫡亲的儿子,此番来北平,正是朱元璋授意。
“王爷请放心。”道衍俯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朱棣出了墨竹苑,便径直往衍文楼而去。
念及昨日芈嬛那般苍白的脸色,他至今仍是心有余悸。
燕王府上下的七八个医官围在她的床前,竟是束手无策。幸而道衍因着庆寿寺的事来了王府,这才稳住她的病情。
他在芈嬛身旁守了一夜,不停地替她擦拭着额角渗出的冷汗,为她燃了一屋子的火炉、火盆。
徐妙贤原是坚持在墨竹苑陪着,但却被他厉色喝了回去。一向隐忍的燕王妃,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了泪。
朱棣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虽然愧疚,可也顾不上再去安慰结发妻子,只怕他一离开芈嬛,她就再也醒不来。
朱棣一路上乱糟糟地想着,脚下步子越走越快,怀仁险些就要跟不上。
待他到了衍文楼时,刘璟正百无聊赖地蹲在楼前的雪地里堆雪人。
刘璟听见脚步声,便抬眸看去,见是朱棣来了,就挥挥手笑着说:“四哥,你瞧我这雪人堆得怎么样?”
朱棣煞有介事地点头,对着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道:“颇是有些你刘璟的风范。”
刘璟哈哈一笑,起身拍掉手上的雪,走到朱棣面前一揖说:“臣拜见燕王殿下。”
“你这小子现在倒是懂起礼数了?”朱棣一拍刘璟的肩,笑道。
“四哥,咱进屋去坐着吧,这外头怪冷的。”刘璟搓了搓手,目光不经意地滑过朱棣的双腿,眼中流出些担忧之意。
刘璟的一举一动分毫不差地落在朱棣眼里,他心头暗叹一声,看来自己的腿疾是瞒不住了。
墨竹苑里,芈嬛仍旧昏睡着,道衍屏退了一众丫鬟婆子,侧身坐在她身旁。
道衍手里握着条湿了温水的棉帕子,一点点拭着芈嬛的额头、脸颊。
“早说叫你莫要管他的事,你偏是不听。如今生了病,你究竟是要多少人为你牵肠挂肚呢。”他的声音一改往日的嘶哑低沉,竟有股说不出的温润之感。
“容珏……”芈嬛迷迷糊糊中,抓住了道衍的手臂,低低地唤着容珏的名字。
“姑娘,贫僧不是你要找的人。”他轻轻将芈嬛的手放回棉被中,漠然道。
芈嬛张了张口,仍是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但道衍没再听下去。他把帕子放回铜盆里,自怀里取出一套银针。
道衍下针手法极快,银针扎在穴位上,不差分毫。
芈嬛蹙了眉,似乎是针扎得酸困感令她不适。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拔去手上的银针,却被道衍一把摁住。
“姑娘,再忍忍,一会儿便好。”道衍轻攥住她干瘦的手,低声道。
衍文楼中,刘璟正与朱棣坐着品茗下棋,冷不丁地,怀仁从门外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朱棣瞪了他一眼,道:“怎么这样没规没距,冒冒失失就闯了进来?”
刘璟看着怀仁一脸窘相,便打了个哈哈说:“四哥,我又不是外人,不会说三道四的。再说,怀仁定是有急事才没顾上叩门,莫怪他了。”
怀仁偷偷瞄了眼朱棣,低声道:“爷,姑娘醒了。”
朱棣闻言,复又横了他一眼,没言语。
“姑娘?什么姑娘?是那个传闻里容貌倾城的女子不?”刘璟在一旁看着朱棣,笑得颇有深意。
朱棣轻咳一声说:“你又听阿橚说了什么杂七杂八的事?”
刘璟嘿然一笑,“我说四哥,你这金屋藏娇,王妃可知道?”
朱棣斜睨着他,话锋一转说:“你不辞辛苦地自应天来北平,就是为了探听此事?”
刘璟面色一黯,“四哥,你怎就偏要提及这劳什子的事。”
“我如何能不提,父皇既然派了你来,那就是故意为难你,考验我。”朱棣眉心微蹙。
朱元璋明知他与刘璟间亲如兄弟的感情,却偏要刘璟来调查他是否有谋逆之心,实在是算计颇多。
几个月前,晋王朱刚被指怀有异心,朱元璋下旨召他火速进京,劈头盖脸一通骂,直把朱刚骂得畏首畏尾,再不敢张扬。
朱刚与朱棣同时戍守北方,朱刚出了事,他自然也远不了。是以刘璟初初离京之时,朱棣便得了京里探子来报,说陛下起了疑心。
然而此事难就难在朱元璋不会尽信刘璟。
倘若刘璟说朱棣无异心,以朱元璋的个性,必然是会认为朱棣与刘璟二人串通;但若是说朱棣有异心,那定然就是害了朱棣。
但刘璟又偏偏是调查这事最佳的人选。
朱元璋了解朱棣的个性,他若是派了旁人来北平,怕是连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出来,就会被欢欢乐乐地送出北平。
而刘璟与朱棣交情颇深,且他与他父亲刘基一样,善弄权谋,擅于察言观色。是以朱元璋笃定,刘璟自朱棣的一言一语间,定能瞧出端倪来。
若是刘璟当真察觉了朱棣有异心,也可好言劝之,他或可能听进去些。
朱元璋盘算的事,朱棣心头一清二楚,是以他必须想出个两全的方法。
“阿璟,你回京后,将我的腿疾如实奏禀父皇。”朱棣手指轻叩着桌面,对刘璟道。
“四哥,你的意思是?”
“自打来了北平,我的身子便每况愈下。虽请过许多医官医治,但仍是落下了病根。近两年都一心扑在了医病上,就连出征也极少亲自上阵。”朱棣呷了口茶,淡淡说着,仿佛说着旁人的事一般。
刘璟略一沉吟,道:“只要北平不传出消息,我便能办妥此事。”
“北平传出的消息,定是与你所说不相悖。”
刘璟了然一笑,四哥他果然还是没变。
天色渐暗时,朱棣与刘璟才离开衍文楼。
刘璟坚持同朱棣一道去看望芈嬛,朱棣倒也没拒绝,带着刘璟一同往墨竹苑而去。
朱棣到了墨竹苑时,燕王妃徐妙贤已在芈嬛房里,而道衍则不知何时在离开了。
刘璟见此情形,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不去参合朱棣的家务事。
“见过王爷。”芈嬛虚弱地靠在枕头上,对着朱棣扯了扯唇角。
徐妙贤看着朱棣眼中难以隐藏的担忧,眸色不禁暗了下去。
她放下手中只剩半碗粥的瓷碗,对朱棣一福道:“王爷,既然您来看望妹妹,那妾身就先回去了。”
“贤儿,”朱棣叫住徐妙贤,面上带着丝许久不见的温柔,“等我一道用晚膳。”
徐妙贤柔柔一笑,“是,妾身知道了。”
待徐妙贤离开许久,芈嬛才缓缓开口对朱棣道:“听怀仁说,刘璟来了?”
朱棣在她身旁坐下,抚上她的额头,试了试温度道:“人都病得糊里糊涂的,倒还是不闲着。”
“我是在好奇,你用了什么方法来打发陛下的?”芈嬛抿唇笑着,眼中滑过些戏谑之意。
“不过将近两年身子不妥的事如实相告罢了。”
芈嬛闻言,微眯了眼睛看着他,心中对朱棣又增了分佩服。
“又在打什么主意?”朱棣点点她的鼻尖,笑问道。
芈嬛轻哼一声,“狐狸王爷,现下已是酉时了,你还不去陪王妃用晚膳?”
朱棣无奈地笑笑,他起了身,对芈嬛道:“你好生歇着,明日得了空我再来瞧你。”
芈嬛疲惫地应了他一声,复又闭起眸子,不再言语。
听着朱棣渐远的脚步声,芈嬛缓缓张开双眼,眼中沉沉地氤氲着些雾气。
她侧首看着枕边一根不起眼的银针,喃喃道:“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倘若是要看他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位置,我便助你达成。
只是当一切尘埃落定后,你能不能陪我一道看花开花落,陪我闲庭信步,等着能够回到楚国的那一日?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坚持下去……
33
33、太平世,终有变(2) 。。。
阳春三月,北国的寒意渐去了些许。燕王府里栽的桃树冒了细小嫩绿的牙,带着股春意,叫人不禁心头一畅。
芈嬛原本的苍白的脸上,亦多了分红润,朱棣说,王府的厨子手艺真是不赖,倒把嬛儿养的胖了些。
他说来说去,就是没提道衍医术高明,似乎早将此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刘璟在燕王府逗留许久,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溜达到墨竹苑里,陪着芈嬛唠嗑。
芈嬛跟他聊着天,聊的久了,就愈发觉得刘璟像极了刘基。一样的城府深,心机重,只不过刘璟没说:莫要执着生前事,离了树木才悠闲。
时隔这许多年,芈嬛总算懂得,所谓树木,便是木字边。
朱家子嗣自太子朱标依次后排,皆是以木字为偏旁。
刘基叫她远离树木,就是远离朱家。如今看来,刘基的话倒是也未说错。只不过,{奇}她悟的晚了些,{书}现下就算她有心走,{网}也是走不掉的了。
一日,流殇陪着芈嬛在王府里散步,正巧遇见个管事在教训一个孩子。
那孩子笔直地站着,任管事将鞭子抽在他身上,也不叫唤一声。
芈嬛立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管事了打完了,她才走过去,侧首看着那孩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马三保。”那孩子说话不卑不亢,但声音却尖细。
芈嬛心中一顿,看来这孩子已是受了宫刑。
管事在边上见是芈嬛来问话,也不敢多言,恭敬地垂首站着。
“往后跟在我身边伺候可好?”芈嬛笑盈盈地看着他,问道。
“芈姑娘,这——”管事为难地开了口,要知道王府里奴才的调配,一来是要听王妃的,二来是要听怀仁大人的。芈姑娘虽是得宠,但也不能坏了规矩。
“人我就带走了,倘若怀仁问起来,便叫他来墨竹苑找我就是。”头一次地,芈嬛对王府里的人不大客气。
“是,姑娘。管事一听芈嬛的口气,便不再坚持。横竖出了问题,也不是他的责任。
芈嬛一问之下,才知道马三保家在云南昆明,家中虽贫穷,但却精通航海之道。前两日,他被一个官家送到了燕王府上当差,没想到一失手打碎个花瓶。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流殇,往后你便教三保些拳脚功夫,日后许会有些用处。”芈嬛在墨竹苑门前顿住脚步,对流殇道。
“是,姑娘。”
“你且带着他下去治伤,别耽搁了伤势。”芈嬛望了眼院里那个墨色的身影,叹息般对流殇道。
“是。”流殇会意地看了她一眼,便领着马三保往医官的住处走去。
“王爷,今天来的好早。”芈嬛拢拢衣袖,步进院中,对朱棣道。
“嬛儿,”朱棣的声音带着些哽咽,“大哥薨了。”
芈嬛一怔,抬眸看着他,“你是说,太子他……”
朱棣痛不可抑地重重点头,眼眶微红。
“王爷,人生都逃不过一死。”芈嬛垂了眸,忽然想起那个在校场之上,对众兄弟笑得从容的朱标,想起他在允炆熟睡时,替他掖被脚的模样。一个那样温和宽厚的人,就这么去了,上天究竟是公还是不公?
“我明日便启程入京奔丧。”朱棣定定地看着她,眼中有些让人难以捕捉的情绪。
“我与你同去。”
“不可。”朱棣断然拒绝,没留一丝商量的余地。
“陛下不会杀了我的。”芈嬛淡淡说着,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披风。
“你为了允炆,就甘愿冒着杀身之祸?”朱棣忽然扬了声调,蹙眉看着芈嬛。
“允炆是个好孩子,我舍不得看他痛苦。”
“他父亲离世,就算痛不欲生,也是该承受的。”朱棣负手看着嫩绿的新芽,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芈嬛默了一瞬,轻声道:“朱棣,他是我仅有的牵挂了,你想看着我痛不欲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