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鸾-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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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一袭月白宽袍,玉冠束发,绝世的容貌让人一睹难忘。只是,他的眼中竟噙了泪水,这泪,却是为谁而落?
“姑娘!”几个黑衣人一拥而上,轻手轻脚将芈嬛从木架上解了下来。
“我来。”王玉分开人群,将芈嬛打横抱在怀中,他手上力量不敢重了一分,只怕会弄碎这满身鲜血的女子。
几个蒙面黑衣人护着王玉与芈嬛一路逃出了诏狱,直入无人之境般。其中一个黑衣人面上一道刀疤直贯耳后,他招招狠厉,一路杀过去,皆是割了锦衣卫的脖颈动脉,只等他们浑身血液流干而死。
诏狱内霎时血流成河,哀声一片。流殇勾起抹狠绝的笑,收剑入鞘,翻身上马,随着王玉的马车绝尘而去。
赶车人将车赶得极是稳当,马车里铺了厚厚的棉被,芈嬛躺在棉被上,王玉跪坐在她身旁。
“嬛儿,流殇替你将他们都杀了,可还满意?”王玉垂了眸子,让人瞧不清他的神色。他攥着个白玉瓶,替芈嬛一点点涂着伤药,手指禁不住微微颤抖。
“你倒是大胆,光天化日地劫狱,不怕被砍头么?”芈嬛声音沙哑,气息微弱。她轻轻扯动了下嘴角,勉强挤出个笑,但却因着面上的伤,显得有些狰狞。
王玉将芈嬛的手轻放在自己掌心,缓缓替她裹上纱布,温柔一笑道:“弄疼你了吗?疼了可是要说的,不许自个儿憋着。”
芈嬛听着,心里某个地方似乎塌陷了一瞬。她恍然觉得面前坐的不是王玉,而是容珏。
“往后的路兴许会铺满荆棘,倘若我不能再陪伴着你,你也不许怨我。我不大喜欢看你同旁的男人亲近,但若你非要那般,我也无可奈何,你自己看着办便是。”王玉叹息着,茶色的眸中是从未有过的宁静安详,柔软得一如片浮云般。“我不是个霸道的男人,但我也有占有欲,所以你莫要太过分,莫要叫我瞧着不舒服。你不许嫁与旁人,只因你已有婚约在身。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曾经的话,可不许忘了。”
芈嬛愣愣地看着王玉,他,在说着什么?为何听来这般熟悉?
马车缓缓停下,王玉俯身深深地望着她,似是想将她的容貌丝丝刻在脑中一般。
芈嬛只觉胸口如压着块大石般透不过气来,直到王玉在她唇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她才恍然回神。
没有羞愧,没有惊怒,有的只是眼角滑落的泪水。
王玉放开她,兀自步下车去。
片刻后,车外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同时夹杂着谩骂。
芈嬛勉强支着身子,一点点爬到车边,她挑起车帘,发觉外面已是一片混乱。
无数的锦衣卫从山下涌上来,几个黑衣人根本无力抵抗。王玉被他们护着已退到了悬崖边,摇摇欲坠。
芈嬛瞪大了眸子看着,忽然怕极了。
她爬出马车,一个不慎,便从车上滚落下来,伤口再次撕裂。可芈嬛却顾不上许多,她拣起个被丢下的剑鞘,勉力支着残破的身子站了起来。
远远地,王玉瞧见芈嬛下了车。
他唇边勾起个若有似无的笑意,对着混战的人群大喊一声:“住手。”
芈嬛一点点向着王玉的方向挪动,他却视而不见一般,对着众人道:“与胡惟庸串通谋逆的,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人,芈嬛不过是代我受过罢了!”
闻言,芈嬛怔住,身子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各位锦衣卫大人,可听清了?”王玉优雅的笑着,一步步退向崖边。
“放箭!”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吼一声,紧接着就有人张弓搭箭,几乎是安排好的一般。
“啪”,那人五指齐张,羽箭化作一道银光向着王玉飞去。
王玉回首望向芈嬛,目光沉静,唯剩下那沉淀千年的眷恋。天地寂无声,这一世,只愿为她驻足。
锐利的箭尖刺入血肉,鲜血四溅。王玉唇角掠上个柔和的笑,他缓缓对着远处的芈嬛道:“嬛儿,我予你的象牙簪,还留着么?”
言罢,他便决绝地阖了眸子,直直向后倒去。
寂寥的山谷中,王玉一如断了线的纸鸢般从山顶上坠落下去。鲜血染红了衣襟,宛若红梅点点。衣袂飘飘,他却再不是那翩翩公子。
“不——”芈嬛重重摔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喊声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杀人如麻的锦衣卫们停止了躁动,看着这个浑身浴血的女子倒在黄土中,她眼底那份刻骨的悲凉,叫人心底生寒。
“容珏,容珏你怎么能丢下我,你怎么舍得我一个人……”沙砾磨破了芈嬛手上裹着的纱布,硌进她的血肉中。可芈嬛却浑然不觉,她一点点往前爬,想要接近王玉坠落的地方。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芈嬛目眦欲裂,泪水滚滚而落,和着脸上的血,滴在干燥的土地上,“我字字句句都记得,你却违了这誓言。”
流殇看着芈嬛艰难地爬在沙土地上,咬咬牙别过头去,不忍再看一眼。
片刻后,锦衣卫收队而去,下山找寻王玉的尸身。陛下下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暮霭沉沉,残阳似血。
荒芜的悬崖边,一个黑发凌乱,衣衫破败的女子跪坐在碎石之上。她手里握着块凝白佩玉,目光空洞洞地望着远方。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崖去时,芈嬛却只是安静地在崖边坐下。她摩挲着手中的玉佩,看着苍白的日头渐渐西落,眼中不再有半颗泪珠。
朱棣策马而来时,见到的,便是这般景象。
萧瑟的风扬起她缭乱的发丝,流殇一身黑衣抱剑立在她身后。暮色之下,两人都恍若化作了石像般。
朱棣立在树下,远远望着芈嬛,心间五味杂陈。
他得了父皇的旨意后,便慌忙赶来。本是想着将她拥进怀里,好生安慰一番,可现下瞧着她落寞的背影,他是无论如何也迈不开这一步的了。
临走时,父皇说:“王玉既已身死,那她便不再是威胁。朕,赦芈嬛无罪。”
朱棣唇边漾起片凄凉的笑,王玉,这就是你的情爱么。你是要她困死在你的情里,孤独直至终老呐。
21
21、容珏(王玉)番外 。。。
我常伴佛前已不知有了多久,日日听佛祖诵经,便也神驰向往,只盼能早日修成正果。
“灯芯,你可知何谓拿起,何谓放下?”一日,佛忽然开口相问,我欣喜之余却也疑惑不解,便老实回话:“我不知。”
佛叹息,“你生来就是佛前青灯,不懂人世的七情六欲,又怎能参悟佛理?”
“弟子愚钝,望请佛祖明示。”
“你便下界去历练一番,再来说说何谓拿起,何谓放下罢。”
面前金光袅袅,我只觉身子重重向下坠去。再醒来时,我却是躺在一个妇人的臂弯中。
那个妇人,便是我的娘亲,她为我取名为珏,美玉之意。
父亲是楚国极负名望的巫祝,母亲则是贵族女子,嫁与父亲,倒也琴瑟和谐。
自小,父亲便教授我如何望星象,如何卜卦。我熟读卦书,辅以父亲的经验,便在七岁之时,为国家的战事占卜了吉凶。借着此事,我在朝野之中声名大噪。
十岁,楚王宣我入王宫,为公子占卜。
那是个月朗星稀的夜,我在王宫大殿为公子卜卦、祈福,众人皆在殿外屏息而立。待繁复的仪式一毕,我便不再久留,步出宫外。
“小巫祝,你等等。”宫门处,一个俏生生的小丫头倚在门边叫住我。
“何事?”我一向不喜与女子过多来往,无论美丑,在我眼中只一个样。
“本姑娘在同你说话,你倒是好没礼貌。”她嘟了粉嫩嫩的唇,嗔怪地看着我。
“姑娘有事么?”头一次,我如此耐心地对着一个丫头。
“告诉你哦,我叫芈嬛。”她眨巴眨巴眼睛,走到我跟前,忽的牵起我的手,翻开手掌,抬指轻轻描着,“芈、嬛,看清楚了?”
我抽回手,垂眸点了点头。
她嘻嘻笑着,凑到我跟前说:“我的命运……会怎样?”
我抬首看着她,明艳的眉眼,薄薄的两瓣红唇,毫无杂质的笑容。原本不该伤害她的,可是,“姑娘是孤鸾煞之命。”
“孤什么?”她不解,急急地望向我。
“命中克夫。”我淡淡扫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我不信,我偏要逆了这命给你看!”她在我身后怒吼,我充耳不闻。一个小小的丫头而已,不足挂齿。
遇见芈嬛,只是个偶然。可是一个不慎,这个偶然就成了命中注定。
她是贵族女子,我是巫祝,时常有意无意地便能碰见。我向来不信情爱二字,但对着芈嬛时,我却迟疑了。
十三岁的夏季,我奉命入宫为王上祈福。离去时,恰逢芈嬛缠着个剑客,嚷嚷着要放纸鸢。
望着她明媚的笑颜,我没再犹豫,径直走到她身边接过纸鸢,浅笑着问:“姑娘,我陪你放纸鸢,可好?”
“小巫祝?”她侧头看着我,笑眼弯弯。
她不是个记仇的女子。与我在一起时,再未提及孤鸾煞之事,也从不刻意为难于我。
随着我的年龄一天天增长,地位亦愈发显赫。十七岁那年,我在朝中的威望几乎已无人能及。
然而我的成长,却无时无刻都在威胁着大巫祝。他向王上进言,说我天资过人,命格奇特,只有我能担任往天涯海角为子民祈福之责。
王上对大巫祝的话深以为是,遂召我入宫,命我十日后自都城出发,去到天涯海角为子民祈福。
我不能忤逆王命,只得领旨离去。
离别在即,嬛儿及笄之日亦在即。
桃花林里,我见了嬛儿最后一面。
虽不能亲手为她挽起青丝,但我仍是送与她一支象牙簪,“嬛儿,象牙簪是我予你的信物,五年后,我定回楚国迎娶你。”
嬛儿泣不成声,我将随身玉佩交与她,她抚着玉佩,泪珠颗颗滑落。
芈嬛是聪慧的女子,她许是明了我这一去的结局。可她却宁愿做个痴傻的女子,守着与我的婚约。
离去都城三年后,我在北海之滨死于某个剑客的剑锋下。
死前,我哀求他将我身死的消息带给嬛儿。剑客漠然地看着我,终是点头应了。
此生,或可瞑目。只是,负了她。
一缕魂魄飘飘袅袅回到佛祖跟前,佛问我:“悟了吗?”
我不答,只是问佛祖:“她可还安好?”
“痴儿,皆是痴儿。”佛祖摇首,微微叹息。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我渐渐知晓了人间的事。我从未想过,嬛儿竟会如此决绝地下了血咒,只为向楚王负刍报灭门之仇。
我向佛祖恳求,允我再次下界。
“既然你不能悟,那便下界去受十世轮回罢。”
十世,便是近千年的时间。
我不能为人,只能为植物、为动物。
我在人间潜心礼佛,饶是变作一棵不能动弹的树,我亦日日诵经。
积了十世功德,我便能再遇嬛儿,替她解开心结,早日超脱。
千年孤寂,若能换回她粲然一笑,我亦无悔。
时值元末之际,我再次回到佛前。
“悟了么?”佛沉声问我道。
“弟子不悟。”
“那便下界去罢。”
我降生在一个官宦之家,前十世的记忆全无,亦忘记了嬛儿。
我只依稀记得父亲是元朝的官员,后来城破了,父亲自缢,阿姊被人掳了去。
奶娘带着我躲在破败的旧屋里,几天后,我与奶娘便被几个侍卫带离了破屋,住到一间尚算整洁的房子里。
阿姊嫁的人,叫朱元璋。可惜的是,阿姊只是他一个卑微的妾室。
朱元璋很是迷恋阿姊,饶是战事紧急,也仍是同阿姊生下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