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食王妃-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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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冬(绿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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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第一话 。。。
盏盏漆金带喜的红烛伴着冉冉青烟倾落油泪,颗颗微微摇曳的烛火映着披红挂彩,沾花粘喜的新人房,与赤亮烛光相映红的新房深处是座石榴镂空雕花床洞,床洞内有着芙蓉帐,合欢床,鸳鸯被,以及一位身穿锦绣嫁衣,肩披霞帔,头盖喜帕,并腿坐在合欢床上的新人。
喜帕下,她微低着头,思眸透过喜帕边缘的缝隙望着自己那双放在红榴裙上染了红蔻丹的双手。那双手从没如今这么艳丽过,艳丽得不像原来的样子,它本只是举筷、拿庖刀的命,又何必弄得像官家小姐的双手那般娇美,所以她从来也没想给它装饰些什么,可今不一样,今是她出嫁的日子,嫁的人是担任礼部尚书的咸王——赵汣,日后便是咸王妃了,或许她这双手往后都能这么艳丽下去,可是……
她已在合欢床上坐了约两个时辰,不由觉得腰有些酸,稍稍动了动腰肢,又将身子坐直继续掂着份担心静等着咸王进新房。
不多时,房门“咵——”的一声被推开,一股香浓的酒气迅速掩盖新房中的香烛芬芳,随之丫头的声音:“王留意脚下,慢些。”
“你们别扶我,本王没醉,如此大喜的日子,本王哪能醉,呵,呵——”
男人话中的酸冷癫狂,和那“哼哼”的笑声,让她的心紧揪了起来,随着这紧揪的心,她将纤纤十指紧揪住盖在双腿的红石榴裙上,她生怕事真如自己所料一般——他娶她实非心甘情愿,只是为了应付那一道圣旨,那往后该如何是好……
只见他悠悠晃晃带着醉意的脚步留在眼下,她想他是要将喜帕撩起,便有意识地把左脸向床内侧过去一点。
“王,如意秤。”
只闻一个丫头方落下话,那遮头的喜帕下出现一只宽大厚实的手捏握住喜帕一道边沿,“咻——”的一声毫无防备,喜帕滑过她头上的凤冠珠钗,被那只大手用力扯了下来。
她满眼的暗红,瞬间就见那喜帕掉落在了自己脚边的脚榻上,眼前骤然一片喜庆的光亮,她将左脸更往床内侧去,虽然她知道是逃不了他的双眼,但她还是有意躲避着,无力躲避着——瞥眼向上,她知头顶上那双带着些许醉意的眼眸已朝她的左脸寻来。
他将一只大手伸向她圆润的下巴,紧捏住她的下颚,粗鲁地将她的鹅蛋脸扳正上抬,以惺忪醉眼盯望着她那张涂着厚粉,摆着铮亮圆目,镶着樱红薄唇,鼻根翘挺的脸庞,目光落在她左侧脸离眼角下不远一处略显深红处,举起一手用力抹过那块深红,食指中指无名指上皆沾染去她脸上的香粉,他望着那片由颧骨到脸颊的火红勾唇冷笑:“你果真是个无盐女。”
她望着他那张浓眉俊目,略显刚毅的俊脸恨不得找一处地方躲了去,她从来都不愿正视自己脸上那块红斑的存在,过往在闺中也没人敢向她多提这事,甚至家里明显处也不摆镜子,但今却这么□裸(红果果)地摆在一个陌生男子面前,这个男子且还是她的夫君。那话中带着无情嘲笑,让她羞恼得憋红了脸,那块红斑便更显得明亮红艳,她羞于自己的弊处忙将下巴从他手中撇出,将脸摆过轻声:“这个,不是,以前没有,只是……”
“让开——”她还没解释下,他撒着酒意一把抓过她的一臂将她从合欢床边揪了起来,将她推到了一边,自己则顺势躺在了床沿,向内侧身闭上了眼。
她被他推的身子摇摆欲摔在地上,幸好她的陪嫁丫头小葱赶来一把将她扶住,她恼怒回眸睇望睡在床沿的他,她没想他身为礼部尚书竟这么不通情理,就算是看不起她,看不上她,但这桩婚事是皇上指的婚,难道不能在屋内丫鬟的面前先做做样子,非要她在房内三四双眼睛前下不了台阶。
她敢怒不敢言,转眸抬望了眼房中三四个王府丫鬟,便把头微低了下来,作为王府新主,她还没有勇气去命令她们。
小葱扶着她的一臂,望出她一脸忧容轻轻如呢喃:“小姐。”
她直直地盯着光亮的地上,偷偷地抽了一鼻息,她知眼下只有自己找台阶下了,浅浅微起抹了胭脂的薄唇,她沉着气:“王醉了,这里有我,你们今定也忙坏了,不如都下去休息。”
立在床洞边一个头梳双丫髻,身着葱绿襦衣白罗,手陈一把如意杆秤的丫鬟眉眼一挑,以眼角看着她,对她这新王妃没有半丝敬畏:“这伺候人哪是王妃做的事,王妃若做惯了,我们王府的丫头也不是没规矩的,让王妃亲自动手做这些。”方落下话,她又低声唤:“青儿、小兰,还不给王宽衣,去履,为王把被子盖好。”
她心中思虑那丫头话里的意思,不就是笑话她是常伺候人吗?然不成在那丫头眼里御厨的女儿是如此做贱?她斜望着那生得有几分娇气的丫鬟,打心里一阵不舒服,可终究还是把气忍下,冷看着两个丫鬟从床洞外走来,靠到她与他的合欢床沿,打算为他宽去那身锦绣红袍。
“呦!怎么都围在王的屋里,你们这些没眼力的婢人还不下去。”
她循声望去就见一个穿着枣红绸面褙子,头绾高髻簪着数支卵亮珠花,年显不惑一脸市井之气的妇人从门外走来。
妇人留步在她面前,面带喜庆笑意向她福了福身子,她还没来得及辨清眼前这位道话如此有力有气的妇人是谁,方才道话的丫鬟迈着碎步靠到床洞沿上朝妇人微低了下头,娇眸转向床洞内:“林妈,王睡着了。”
妇人眉头一锁,摇头:“睡着了,也没你们什么事,都出去。”
那丫鬟嚅了嚅唇有些不满,回身跨出床洞,朝床洞内外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低嗔:“都是没眼力的,还不走。”
林妈目送房中四个丫鬟的身影离去,自语:“都是不懂事的婢人。”便回望她身旁的小葱上下打量:“你这没臊的东西还不出去。”
小葱被林妈说恼了递给了她一个怨恼的眼神,她想眼前这妇人在王府内定是有些身份,这才敢如此开口随意教化人,妇人之意似乎也只是想把人驱走,并无其他恶意,她知礼:“小葱,你好生休息去。”
小葱本就是因为她才进了房来,这瞧见王对她不理不睬的样子有些担心:“小姐,不如我留下来陪你。”
林妈从她们话里猜想小葱是她的陪嫁丫头,便缓和:“你这丫头也不怕耽搁了你家小姐和王,和我一道出去。”话落,林妈拉着小葱一手出了房门,并将两扇雕花房门严严实实地合上。
2
第二话 。。。
丫鬟、林妈离去,新人房里顿然一片沉寂,寂得连她微微侧身时那身锦绣嫁衣袖腰处发出轻微“沙沙”摩擦声都显得一清二楚,她低望着他徐徐沉浮的冷背,猜想他是否能听到这声响,或许不能,他应该已睡着,但方才丫鬟们的话语也不算小声他能睡着吗?亦或许喝了酒的人容易睡熟。
带着思,她小挪几步到了合欢床前,目光依然低望着他,她想知道他是否真的睡了,可是又不敢惊扰到他,对她来说,他还是那么陌生,今是她嫁于他的日子 ,也是她与他头回见面,若不是那道圣旨,也许她永远都不会见到这个有着高贵皇族血统的男子。
不论如何自己已成了他的王妃,作为他的正妻是该有夫妻之实——良辰美景,洞房花烛。
她想起昨日娘所教的那些压箱底事儿,脸不由红了起来,呼吸也渐渐地不稳了,娘说要在睡前将白帕铺在床上,要为王宽衣,要……她越想越羞,不自觉将一手捂上左脸,忽然她打住了思绪,她思忆起方才他那嘲讽的神色,显然对她是多有不满,难道自己要这么不知羞地紧凑上他吗?
她,范素芹做不到。
她轻咬红唇,将那只捂在左脸颊上的手缓缓滑落,悄悄返身,在她返身之际,那闭着的俊眸微微半开,乌珠子向背后瞥着,细闻见那窸窣脚步仿似出了床洞,又将眼睛闭了起来。
她跨出床洞,小迈着步移到了房内一张铺着红棉锦的楠木罗汉床边落坐了下来,退去双脚上的红缎绣花履,将双腿缩到了罗汉床上,抬起倦累的双手拆下头上的凤冠,倾身垂头靠在了雕着麒麟的床把上。
消瘦残烛上的火光映不清她隐在自己影中的垂脸,倾淌的烛泪悄悄带走时辰,她的思绪却在戚戚寥寥间回流——
今日如此,她早有所料,只是圣意不能违,她才不得已高攀上了这位咸王,否则嫁做王妃这等事她想都不敢想,甚至连出嫁都是她的心病。
她出身食将之门,说白了就是御厨世家,只因祖父范大所做的御膳深得先皇喜爱,先皇御笔亲提赐了块“食将”的匾额给了范大,范大一下从无品无级的御厨中出跳出来,他的奇能一时也在京城的街头巷尾传开“范大御厨有一条能试得出百味的黄金舌头,菜肴只要端到他的面前,他一试皆可估摸出菜肴中的作料、做法、火候。”
自然以他这奇能,加上他苦练多年的厨艺,他做出的饭菜难不让皇帝满意,不过他的这一奇能倒没传到他独子范同的身上,但范同凭着他记下的菜谱子承了父业,虽范同做饭没有范大有灵性,但手艺上还是继承了范大,只是本朝皇帝用了些许年毫无新意的菜肴渐渐腻了,或许是天佑他们范家,就该他们范家做这御厨掌勺。范同与家妻余氏将近而立之年还无儿无女,余氏急得到处求神问佛,有一年接灶神时她病急乱投医向灶神求起子来,说是得了后给灶神烧猪头云云,果真那年秋末她就发现自己怀上了,隔年她生了个女娃,虽然范同很想要个儿子继业,但难得才出了个娃娃他也高兴,女娃满月后,他瞧女儿生得脸面白净五官齐整,就像棵水灵灵的白芹,便给女娃取名为范素芹,随着范素芹渐渐长大,范同发现女儿好似承了她祖父的奇能——菜肴过口就能说出好坏,因此他开始着手培养范素芹成为厨子,五岁起教她认识各种食材,八岁时学刀工,十岁时练炒沙颠勺,十二岁时上灶做菜,可也是在这年,她那张原本白皙的脸被开了锅的水汽烙到,从此她再也不敢接近炉火。
蒸汽在她的脸上深深地蒸烙上了一块红斑,且久久不退,范同见自己女儿好端端的脸留下了这样一个刺眼红斑也心疼,便不强迫她学厨,只让她帮忙试菜调配菜式,在她一条好舌的帮助下范同所做的膳食频频得到本朝皇帝的嘉许,他欣喜之余对自己女儿更是极为怜爱。
时年匆匆,她很快过了笄礼,到了说亲的年岁,御厨本不是什么官职,想跟王侯将相攀亲那绝对是个奢望,但以范家在御膳房的好名声想将女儿许给一户过得去的好人家也非难事,可事情难就难在她脸上的红斑,多少媒婆上门看见她脸上的红斑都摇头道“说不上富贵的好人家,要是普通的庶民倒还要看看”,女儿是范同的心头肉,他可不愿自己女儿随便嫁个人受苦去,就此这说媒之事就这么耽搁下了,这一耽搁也就是四年,她眼看就要成过了双十的老姑娘,范同见这说亲的事是不能再耽搁了,要不等她过了双十想再说亲那就更难了,可她脸上的红斑不消,说亲就是个难事,范同思来想去,寻思着干脆招个赘婿,而且人都想好了,是他收的义子毛豆子,可她却不愿意。
那毛豆子起先是跟着范同学厨,人勤快又憨爽,范同正为膝下无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