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系演义-第1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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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去香港了。”李宗仁摇摇头,平静地说:“我马上要去黄埔见蒋委员长,然后回广西。”
“蒋委员长到!”陈维周家的门人慌里慌张地跑进来报告。
“啊,他来了!”李宗仁和陈维周都吃了一惊,他们不知这位显赫的委员长不惜降尊纡贵前来,到底是福是祸。
“德公,你在此等着,我马上去请翁先生为你扶乩。”陈维周说着忙向后堂跑去。
李宗仁正在忐忑不安,蒋介石已经独自走进客厅了,他身穿一件府绸长褂,手上拿着一把白色折扇,足蹬黑色皮凉鞋,一见李宗仁便歉疚地说道:
“德邻贤弟,这几年来,为兄多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望你海涵!”
李宗仁见蒋介石这般表情,颇受感动,忙过去和他握手,说:
“委员长,这些年来,我们打来打去,都是给日本人和共产党造了机会,今后我一定服从你的领导,精诚团结,抗日救国!”
“很好!很好!这个,是很好的。我们不愧是兄弟,今后不要再作阋墙之争啦!”十分真诚动人。
蒋、李握手言和,结束了他们之间长达七年之久的战争状态。次年“七七”芦沟桥事变,李、白先后飞往南京,广西军队开赴上海,在蒋介石的领导下,投入了悲壮的“八·一三”淞沪抗战。
第六十三回 白日做梦 冯玉祥怒斥汪精卫 杀一儆百 蒋介石处决韩复榘
民国二十六年十二月十三日,中华民国首都南京陷落,国民政府迁至武昌。
蒋委员长召开最高国防会议,研讨抗战方略。
“此次抗战开始迄今,我前线将士伤亡总数已达三十万以上,人民生命财产之损失,更不可以数计,牺牲之重,实为中国有史以来抵御外侮所罕觏……”
蒋介石说话声音沙哑,自得到南京失陷,日军屠杀我南京军民数十万众,敌酋松井石根大将在我南京国民政府前,举行规模空前的入城式的消息,惊惶愤慨、恼怒之情,一时俱来,他食不甘味,夜不能眠,深感作为国民领袖和国军统帅的极大耻辱。南京陷落的第二日,日本成立了以汉奸王克敏为首的华北临时政府。就在同一天,日本首相近卫文麿发表声明,十分骄狂地指出: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已经不成其为一个政府了”。日本灭亡中国的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蒋介石被逼得再也没有退路了。
“敌人之侵略中国,本有两途,一曰鲸吞,一日蚕食,今逞其暴力陷我南京,继此必益张凶焰,遂行其整个征服中国之野心,对于中国之为鲸吞,而非蚕食,己由事实证明。今大祸当前,不容反顾,唯有向前迈进,如果中途屈服,即是自趋灭亡,永无复兴之望,毋宁抗战到底,终必有转败为胜之时……”
蒋介石义愤填膺,声音十分悲壮,大有与日本一拼到底的气概。副参谋总长白崇禧接着发言:
“首都陷落,我野战军损失颇重,举国震惊。但是,中国地大物博,绝非日本所能鲸吞,而抗日之胜负,不决定在南京一地之失守,或任何一乡镇之失守,只有我们全民之心理为抗日,日本无力量,也不能枪杀我所有同胞,占据我所有领土,由此可见,委座所言之‘抗战到底’,实乃一至理名言!”
自抗战以来,才半年多的时间,便有平津沦陷,淞沪失守,南京陷落等一连串的挫败,国军损失惨重,民心惶惑,士气消沉。出席会议的党国要人和高级将领,无不心情沉痛、沮丧,会议厅内,气氛低沉,人人都感到有一种沉重的压抑感。蒋介石和白崇禧发言之后,会场出现了暂时的沉默。
“嘿嘿……”
一阵阴阳怪气的冷笑声,打破了那短暂的沉默,仿佛在暮色苍茫之中的古寺里,突然传来几声猫头鹰似的鸣声,使人惶然发休,而不知所措。大家不约而同地寻声张望,却发现坐在蒋委员长身旁的国民党副总裁、中央政治会议主席汪精卫脸上挂着一副嘲弄的表情,不由暗自大吃一惊。
“健生兄,适才听你发表高见,我实在弄不明白,说抗战就可以了嘛,还要说抗战到底,这怎么讲啊?请你说说,你的这个‘底’是什么意思。”汪精卫的脸由嘲弄变成了微笑——一副高深莫测的微笑,一种先生考学生的高傲微笑,一种教师爷要在大庭广众面前奚落卖艺者破绽的微笑。
白崇禧想不到汪精卫会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顿时心里冒出一股火气。但转而一想,汪氏矛头所指,必是蒋介石。蒋、汪从来不合,过去打内战,彼此利用,互相拆台,倒也无可指责,但是现在国难当头,汪氏非但不挺身而出,襄赞蒋委员长领导抗日,却在“抗战到底”这四个字上大做消极文章,实为不该。白崇禧便严正地答道:
“汪主席,依本人之愚见,把日本打败,赶出中国去,就是抗战到底!”
“嗯——”汪精卫紧皱眉头,用鼻子长长地“嗯”了一声,也不知他对白崇禧的回答表示赞成、反对或者怀疑。“嗯”过这一长声之后,他突然转过头来,向坐在旁边的军事委员会副委员长冯玉祥问道:
“焕章先生,什么叫抗战到底的‘底’呢?”
冯玉祥把那两条粗黑的浓眉耸了耸,也用鼻子“哼”了一声,这才说道:
“抗战到底么?就是把所有的失地都收回来,不但东北四省,就是台湾和琉球各岛,都要收回来,并且要日本帝国主义无条件投降,这就是抗战到底的‘底’!”
“嗯——”汪精卫又用鼻子长长地“嗯”了一声,还是不知道他对冯玉样的回答到底是赞成、反对或怀疑,那富于表情的脸上,挂着一种令人莫名其妙的冷漠的微笑。
“请问汪主席,你喜欢抗战到底这个‘底’吗?”冯玉祥那胖胖的脸上,呈现出一副辛辣的微笑,用反唇相讥的口吻向汪精卫问道。
“做梦飞做梦!白日做梦!”想不到汪精卫勃然大怒,那平素保养得很好的、白白净净的脸上,唰的一下子红得发紫,他用手指着冯玉祥和白崇禧,向蒋介石问道:
“委员长,他们两位是做梦不是?”
“嘭”地一声,冯玉祥拍案而起,厉声斥责道:
“做梦?嘿嘿!汪主席,我们都是在做梦。可你知道吗?有人做梦是当主人,有人做梦是当奴才!”
冯玉祥对汪精卫的回击,干脆利索,辛辣诙谐,机智幽默,白崇禧感到心里舒服极了。蒋介石见能言善辩的汪精卫竟被冯玉祥这个大老粗说得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不断地用手帕抹着嘴唇和鼻子,状极狼狈,他会心地笑了笑,说道:
“这个,这个,健生兄与焕章兄所说的,这个抗战到底的‘底’,就是我们的民族精神,我们要靠这种精神,去战胜倭寇,光复国土!”
汪精卫不耐烦地站起来,夹上他的那只黑亮的皮包,垂头丧气地退出了会场。白崇禧望着汪精卫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天空出现的一片不祥的黑云。
散会后,蒋委员长把何应钦、白崇禧和陈诚请到他的办公室,然后拿出一封长长的密电让他们三人传阅。何、白、陈把电报传阅过后,都用眼睛紧盯着蒋介石。原来,这是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李宗仁刚由徐州发来的密电。报告敌第二军之矶谷廉介师团,在青城、济阳间南渡黄河,已进占济南。
身为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二集团军总司令、山东省主席的韩复榘,为保全实力,竟令所部放弃济南,擅离作战地域,已退至鲁酉单县、城武、曹县一带,仅留少数部队于黄河沿岸与敌相峙。李宗仁见津浦路北段大门洞开,徐州受到威胁,遂严令韩复榘将所部开入泰安,以泰山为根据地指挥地方团队打游击战,牵掣矶谷师团南下。不料,韩复榘竟复了李宗仁一个拒绝执行命令的电报:“南京已失,何有于泰安?”李宗仁气得两眼冒火,但却拿韩复榘毫无办法。韩复榘不仅不愿回泰安去打游击,连山东也不愿要了,他将所有公私贵重财物悉数装上火车皮,由津浦路经陇海路转入平汉路,一直退到第一战区的课河一带。李宗仁见韩复榘竟由山东跑到河南去了,再次严令韩执行军委会关于“各战区守土有责,不得退入其他战区”的命令,不得违令擅自退入第一战区防地。韩复榘同样复了李宗仁一个马马虎虎,满不在乎的电报:“全面抗战,何分彼此?”李宗仁见了气得大叫一声:“我看你韩复榘不要命了!”遂将韩的所作所为密电报告军委会。蒋介石对李宗仁的报告非常重视,当即召何应钦、白崇禧、陈诚到办公室开会。
“这个,这个,你们看怎么办好?”蒋介石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回头向何、白、陈三人问道。
“怎么办?我看就是一个字,”政治部部长陈诚火爆爆地将手往下一劈,嘴里蹦出一个字来:“杀!”
“对!”白崇禧与陈诚在公开的会议上,几乎从来就没有过一致的意见,可是这次竟不谋而合。白崇禧说道:“若让韩复榘自由进退而不加以制裁,军纪荡然,民心丧失,为此不独参加抗战的一百八十余师及四十余旅丧失信心,全面战事亦无法指挥,则何以贯彻委座抗战到底之决心!”白崇禧马上从韩复榘的言行联想到汪精卫刚才在会上的态度。
何应钦对此没有立即表态,他是个慢性子,一向对重大事情不急于表态,囚此很少出岔子。可是,偏偏在不久前发生的“西安事变”中,他因过急行动,欲取蒋而代之,结果差点下不了台。原来,当何应钦得知蒋介石在西安被张学良、杨虎城扣留后,不禁欣喜欲狂,他认为这是取蒋而代的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一反过去那种慢吞吞的脾气,立即采取积极行动,力主派大军讨伐张、杨,力主派轰炸机群夷平西安,以置蒋于死地,力主迎接尚在国外的汪精卫回国主持大计。他并且已准备好了一套上台后“统一党国,革新政治”的方案,党务方面,推汪精卫为国民党总裁,领导全党;政府方面,保留林森国府主席职位,以汪精卫任行政院长,孙科任立法院长,于佑任仍任监察院长,宋子文仍任财政部长,白崇禧为军政部长。军事方面,何应钦取代蒋介石任军事委员会委员长,以李宗仁、冯玉徉、阎锡山为副委员长。
何应钦正做着“登基”的美梦,谁知“西安事变”和平解决,张学良把蒋介石平安地送回南京。何应钦做贼心虚,惊惶万状,只好硬着头皮向蒋介石报告道:
“应钦闻委座在西安蒙难,欲仗大义,伸国法而不得已,乃主张以军事讨逆……”
“嘿嘿!”蒋介石冷笑一声,说道:“敬之兄,难得你一片好心!”
何应钦闻言,背皮发凉,心中发颤,只等蒋介石的宰割。谁知事后蒋仍重用他,并不追究他的责任,何应钦既感恩戴德,又惶惶不安,从此更加谨小慎微,不敢造次。在最高国防会议上,他见汪精卫摆出一副挑战者的架势,责难白崇禧和冯玉祥,他深怕汪精卫也会问他什么叫“抗战到底”,因此只管把头垂到胸前,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那有些微微突起的富态的肚皮。还好,汪精卫的挑战终于被冯玉祥击败了,汪负气地退出了会场,何应钦这才松了一口气,慢慢地把头抬了起来。可是,想不到散会后蒋介石又把他和白崇禧、陈诚留下讨论韩复榘的问题,这次大概又离不开表态。
他待陈、白二人都毫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