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无兵-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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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证明:在抗日的最前线,人人效命,并未分嫡系与杂牌!1949年后,这37名将校英烈,仅有15人被承认为“烈士”,另22人一无追认。为国而死,不算“烈士”;国若有难,谁复从戎?英魂无语,百姓叹息。
周围的山头上,分布着13座陵墓,其中有三座是以军、师为聚的集体公墓。最大的一座公墓,埋藏着在湘北保卫战中牺牲的37军第10师2728名将士的遗骸。生不同地,死而同穴,天命所归,山河再造,又何其壮哉!
“南岳忠烈祠”在岁月中沉默为一种象征。战争可以绞杀生命,宣传可以制造热闹,遗忘可以埋没功业,而良知则必定会将是非、正邪、美丑、功过等一一辩清。
也许英烈们最喜欢静谧,“南岳忠烈祠”在共和国五十多年间一直没有“公祭”的喧哗,不要说“国家级”、“省级”公祭活动,连“县、乡级”的公祭活动都没有一次。这样倒好,也免除了许多应景式走过场式的仪式,江山一片净土,百姓一寸哀思,只要南岳雄立,谁又能抹去三湘血痕?
如果从“南岳忠烈祠”进入时间隧道,按军阶高低为序,我的第一柱香应该献给第五战区右翼兵团总司令兼33集团军司令张自忠将军和36集团军司令兼47军军长李家钰将军。牺牲前,他们的军阶皆为中将,牺牲后,追认上将。全面抗日八年,他们是牺牲于战场上的军阶最高的将领。
依照常规,这么高的军阶,是无须亲临战斗第一线的。敢于到第一线,表明勇气,表明忘我,表明视死如归,身处高位,尤为难得。
李家钰将军四川蒲江人。1937年9月,当他率军出川、奔赴前敌时,曾经赋诗一首:
男儿持剑出乡关,不灭倭寇誓不还。
埋骨何须桑梓地,人间到处是青山。
谁也想不到,一诗成谶,在抗战胜利的前夜,他竟喋血豫西,埋骨青山,誓不还乡。
1944年春天,“豫中会战”打响。由于战区长官指挥失当,且未采纳李家钰先发制敌、以空军轰炸日军黄河桥头堡的建议,至使中国八个集团军、40万军队的河南长城崩溃。37天中,竟然丢失38座城市。
李家钰部共3个军(14军、17军、47军)7个师的兵力,驻扎河南孟津西、新安北一线,已与日寇对抗四年。会战不利,也只好率兵后撤。当1944年5月17日撤至渑池南的小镇翟涯时,三个集团军(第36、第39、第64)的总部及四个军(14军、47军、新8军、暂4军)的军部全部拥挤一处。为了有绪后撤,64集团军总司令刘戡、39集团军总司令高树勋一致推举李家钰担任统一指挥。李家钰临危受命,先人后己,率部担当起大军的后卫。5月21日,集团军总部在没有任何警卫的形势下行至陕县秦家坡旗杆岭,遭遇日军数千步骑伏击,李家钰当场阵亡,年53岁。同时殉国者有李将军的蒲江老乡、36集团军总部副官处长周鼎铭少将,步兵指挥官陈绍堂少将等。47军104师部队赶上,派勇士抢回将军遗体,护送回川。
李家钰是抗战时期牺牲于前线的年龄最长的将军。最高统帅部对他的评价是“忠勇奋发”、“迭著功勋”、“为国家民族尽职”、“求仁得仁”。说白了,李将军的伟大即在于先人后己,以身许国。
张自忠将军,山东临清人。西北军将领。1933年参加长城保卫战,战功卓著,战后曾任北平市代市长,因为华北和谈的背景,曾被人误会为“汉奸”。张自忠隐忍不辩,以天下为忧。1938年春,“徐州会战”,他的宿敌庞炳勋部守临沂,伤亡惨重,张将军不计前嫌,率部一夜行军180里驰援。刘家湖争夺战,阵地易手三、四次,拼死杀敌四千余人,名震淮海。他在重庆接见《大公报》记者时曾表示:“我张自忠不是韩复榘,他日流血战场,马革裹尸,你们始知我取字‘荩忱’之意。”
1940年5月1日,“枣宜会战”打响,日军集中15万兵力强攻第五战区襄河以东阵地。作为第五战区右翼兵团司令,张自忠统辖七军(26军、28军、29军、55军、59军、77军、江防军)之众,仍然身入险境,诚为难得。在59军各师、团军官会上,张将军说:“只要敌来犯,兄即到河东与弟等共同去牺牲,愿与诸弟共勉。”河东战况凶险,张自忠决定亲临一线,行前,他又留函于副职道:“到河东后……奔着我们最终之目标(牺牲),往北迈进。无论作好作坏,一定求良心得安慰。以后公私,均得请我弟负责。”
这其实是“绝命书”。
过河了,战斗了,牺牲了。在敌军将要合围前,送走了俄国顾问,送走了文艺兵,送走了伤病员,张将军仅率装备了轻武器的600人的特务营与敌周旋,战斗到几乎全军覆没,1940年5月16日,张自忠将军牺牲于宜城十里长山。
有一个关于日本人的插曲,录此存照。张自忠牺牲后,一日本兵从将军的衣袋里发现了身份证件,慌忙报告其司令官。日军司令官命人用担架将张将军遗体抬到他们的驻地陈家集,用酒精净身后,找耒一棺,成殓浅葬,坟前立一短石碑,刻曰:“支那大将张自忠之墓”。次日,38师便衣队抢回将军棺椁,由水路经荆门、当阳,运至宜昌。宜昌十万人为将军送葬。是日,日机飞临宜昌上空,见状,未放一枪、未投一弹,绕几圈即回。
据张自忠唯一幸存的卫士谷瑞雪回忆,敌人未合围时,参议李致远曾劝将军撤向东南。张大怒,说:“当兵的临阵退缩要杀头,总司令遇到危险就可以逃跑?难道我们的命是命,前方战士的命是土坷垃?今天,一定要血战到底!”
作为高级将领,张自忠怀抱浓重的人道精神和人文理想,这是比勇于献身更为可贵的品德。
世传张自忠有《抗日三字经》,其文曰:
人之初,性忠坚,爱国家,出自然。国不保,家不安,卫祖国,务当先。昔岳母,训武穆,背刺字,精忠谱。岳家军,奋威武,打金兵,复故土。唐张巡,守睢阳,奋战死,称忠良。文天祥,骂元兵,伸正气,留英名。郑成功,守台湾,抗清兵,美名传。刘永福,黑旗军,打法兵,英名存。七月七,卢沟桥,日本鬼,开了炮。佟麟阁,赵登禹,两将军,把兵举,守南苑,攻丰台,身虽死,有荣哀。姚子青,守宝山,一营兵,只余三。段云青,一等兵,身体健,国术精。遇敌舟,跃身上,一挡三,是猛将,左一拳,右扫腿,两倭寇,齐落水,余一寇,逃船尾,刺刀下,立见鬼。阎海文,是空军,打敌机,八架焚。掷炸弹,炸敌轮,轰一声,三舰沉。身受伤,落敌方,从容中,举手枪,先杀敌,后自戕,不屈辱,真叫棒。此数将,军人魂,青史上,美名存。
《抗日三字经》是否出自张将军之手已不重要,但它的精神的确与张将军的爱国主义同出一脉。
一炷香远远不够。对每一个为国捐躯的抗日英雄,我都想上一炷香,奠一杯酒,磕一个响头,献一份迟到的感激,进而用国家民族的立场,衡量他们的大仁、大德、大智、大勇。
一个无尽期的历史补课或者刚刚开始。
一种常识思维的复苏或者刚刚起步。
一项民族道义体系的重建工程或者刚刚奠基。
这一切的必要条件是中国人不再重蹈狭隘的党派偏执及怯懦的功利冷酷。
我们知道,张自忠将军牺牲后,中国共产党在延安隆重召开了追悼大会,毛泽东题词,朱德、彭德怀挽联,董必武题诗,都给以极高评价。但迟至1982年,张自忠将军才被民政部追认“抗日革命烈士”。而李家钰将军更是迟至1984年才被追认为“抗日革命烈士”。
被迟到追认的抗日烈士,著名的还有佟麟阁将军。他比较幸运,早在1979年8月16日,经邓小平关照,民政部追认他为“抗日革命烈士”。
佟麟阁将军河北高阳人,满族,国民革命军第29军副军长。1937年7月28日,率部抵抗侵入北京南苑的日军而壮烈牺牲。他是中国抗日战争中牺牲的第一位高级将领。〃奇…_…書……*……网…QISuu。cOm〃
佟麟阁作为冯玉祥的部将,担任过抗日同盟军第一军军长,代理察哈尔省主席,参加过1933年的长城抗战。因为1933年8月抗日同盟军解散,冯玉祥下野,佟麟阁亦解甲归田,在北京香山东麓的兰涧沟买地筑室,过起了种菜读书的生活。后来,日军侵华之势日益严重,宋哲元长29军,该军师长冯治安、赵登禹、张自忠、刘汝明联名相请,佟麟阁始再披战袍,出任29军副军长。
“7·7”事变,37师吉星文打响抗日第一枪,就是佟麟阁的命令。此后北平战氛日浓,宋哲元劝佟麟阁将军退入城中指挥战斗,佟将军不应,坚持与132师师长赵登禹固守南苑一带。师团长们聚会南苑,佟麟阁慷慨陈言:“衅将不免,吾辈首当其冲。战死者荣,偷生者辱,国家多难,军人当马革裹尸,唯以死报国。”
7月28日,日军在飞机大炮掩护下,以优势兵力大举进攻南苑,佟麟阁与赵登禹并肩指挥。守大红门,伤腿,不退,再战,牺牲。战士抢出将军遗体,送入北平东四十条四十号佟宅。高堂有双亲,膝下有二子四女,佟夫人怕老人受不起伤子之痛,故背着二老,匆匆给将军净身入殓,寄厝于雍和宫近旁之柏林寺,托名“胡先生之灵”(其外祖父胡姓)。寺中方丈,素敬将军,抗战八年,秘而不宣,直到抗日结束,将军灵柩才移葬香山兰涧沟。将军双亲逝世于1952年,生前,他们一直认为儿子还活着。·輧·輮·訛 此时,他们终于可以相见于九泉了。
赵登禹将军,山东菏泽人。1933年春长城抗战时,他任29军37师109旅旅长,参加喜峰口保卫战。日军装备优良,气势嚣张,为了长我志气,灭敌威风,赵登禹第一个组织了大刀队,从3月9日夜起,连续深入敌后,突袭敌营。入夜,他带伤奔行60里,率大刀队袭击日军炮兵阵地,杀敌60多人,缴获大炮18门。一连多日,死于我军大刀队及突袭包抄战斗的日军达五千多人。迫于压力,日军一度退却数十里。日酋哀叹:“明治大帝造兵以来,皇军荣誉尽丧喜峰口外。”·輧·輯·訛因功,赵登禹升任132师师长。赵登禹的名言是:“抗日救国,乃军人天职,养兵千日,报国一时,只有不怕牺牲,才能为国争光。”
1937年7月28日,赵登禹与佟麟阁并肩守南苑。日军出动30架飞机狂轰中方阵地,官兵伤亡惨重。赵登禹临危不惧,率30名卫兵,持刀与敌人肉搏。伤重,不退,对卫士说:“不要管我,你去告诉北平城里的我的老母,她的儿子为国死了,也算对得起国家,请她老人家放心吧!”从赵将军的临终嘱托,我们知道他有一位深明大义的母亲。牺牲后,赵登禹将军被追认为上将。
一炷香接一炷香,焚燃起上接云霞的烟霭,透过香烟,我们依稀辨认当年。英雄的业绩,是一个无尽的话题,打住无尽的话题,心中只留住无尽的相思——给予那些有名、无名的英烈。
张自忠,佟麟阁将军等,并不是“特殊的”牺牲者。对生命而言,牺牲一样沉重;对亲人而言,牺牲一样伤情;所不同的,仅仅是因为地位悬殊而造成的震撼力和影响力强弱有别。我赞成从“生命的等价”来评价“牺牲的等价”。
所以,后人对在抗日斗争中牺牲的将士,有名或无名,职高或位卑,应给予同样的崇敬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