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秀珍珠-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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蝶儿面上秀秀气气、灵秀可爱,骨子里却是十分顽皮。仲家四个孩子,两双儿女。大小姐仲颖文,芳龄二九,端庄秀丽,才貌双全。大哥仲瑞麒,今年一十五岁,自幼熟读诗书、满腹经论。二哥仲瑞麟,今年整十岁,自幼喜武厌文,不得仲父喜爱,偏偏深得蝶儿的欢心。
平日里蝶儿也喜欢和姐姐在一起,只是姐姐端淑有余、灵动不足,看久了姐姐抚琴弄画蝶儿自感无趣,便会缠上二哥带她出来玩耍。他俩年龄相近、脾气相投,自是走得近些。其实,饶是大哥平日里饱读诗书,也是喜欢和这个最小的妹妹嬉戏。蝶儿的小人缘可是超级的好呢。
尤其是灏哥哥走了三月有余,蝶儿无聊更是缠上了自家哥哥,而朝武也借机缠上了她。这个破败的城隍庙就成了他们摸鱼、打鸟、猎野兔的上好地方。
来到八角亭上,小蝶儿倚柱而坐。这一天下来,蝶儿又惊又怕,到得现在已是又饥又累。她将朝武给她的小包裹打开,见里面是几个包子、还有半只烧鹅,心中充满了暖意。想不到这个平时不招自己待见的胖哥哥心地竟是这般的好。她撕下一些鹅肉,放入口中,饿了一天,想不到这鹅肉竟是分外可口。
待到填饱了肚子,蝶儿也定下了心神。当下,她把白天听到的话以及朝武所说的话略加思索,极力在脑中回忆镇远王这一名号。不由得想起前些日子家中发生的一些她看似古怪的事情。那个镇远王不就是不久前还一而再、再而三遣人来向姐姐提亲的人吗?
姐姐才华出众为世人称道,姐姐的如花美貌更是远近闻名。仲家大小姐与闵家大少爷亦是自幼订婚,原本打算在颖文及笄之年完婚,却因为闵坤杰外出游学而一推再推。
这期间,慕名上门求婚者令仲家不胜其烦。尤其当驻守九江郡的镇远王派人前来求婚时,一代名士仲厚梓更是勃然大怒。究其原因,那镇远王年过五旬,府内不仅有正妃、两名侧妃,更是有诸多夫人。他派人前来求亲,对士绅望族的仲家来说当是奇耻大辱。媒人刚刚道明来意,仲厚梓当即端茶送客。镇远王三番五次派人前来,均被仲父拒绝。仲厚梓直言:“莫道我家颖文早已许给闵家,即使她尚未订婚,我仲家之女也决不与人做妾!”话说得决绝之极,丝毫也没有给镇远王面子。
其实,这其中有仲父爱女之情,亦有仲父对镇远王的不屑之意。更兼仲家虽为当地名门望族,仲厚梓又被世人公推为名士,但他却一生洁身自好,别人家三妻四妾,而仲厚梓与仲夫人几十年琴瑟和谐,相濡以沫、恩爱不减。他自是希望自己的儿女也如他一般。这原本是人之常情,谁会想到却因此招来杀身之祸。
驳了镇远王的面子,仲家并不是没有担心过。但想到他仲家家世清白、又系豪族,想那镇远王也不会怎样。饶是如此,仲家仍是希望尽快令长女出嫁,恰逢此时闵家长子求学归来。闵家亦是希望家中长子早日完婚,两家皆有意,于是马上定下了婚期。
但有些事是仲家始料未及的。仲厚梓一代名士,饱读诗书、博学多才,但为人清高、颇有些偏执。元昊帝国靠马上征战打得江山、坐上皇位也就三十余年。这期间江山不稳、朝堂不固。前朝余孽不时滋扰生事,而江南这些世家望族又不肯出仕辅佐新主。
镇远王多次差人前来提亲,只是他拉拢这些士族的手段。而仲厚梓三番五次驳了他的脸面,最终促成镇远王杀心大起。拉拢不成、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借机铲除,也好打压一下这些名门望族的嚣张气焰。而仲厚梓之祖曾在前朝为官,也因此仲厚梓对前朝怀有同情之心,更在私下里暗中接济流落到九阳郡的前朝皇室后人。这些被镇远王察到底细,也就坐实了仲家勾结前朝余孽的罪名。于是血雨腥风平地而起,仲家成为皇权倾轧的牺牲品,这是仲家大祸临头也不能理解的。
蝶儿是个极其聪慧的孩子,但蝶儿可想不明白,什么叫勾结叛逆?她皱着黛眉、小脸悲戚、使劲用手拍着额头。可惜她就算把脑袋拍破,又怎么能算计到镇远王那残暴成性的心里面去呢。
想着想着,她实在累了,小脑袋一歪,倚着柱子竟就这么睡着了。殊不知当下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
许是因为累了,蝶儿这一觉睡得竟相当安稳,她甚至做了个好梦——姐姐与姐夫高高兴兴地拜堂成亲,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后姐姐竟径自揭开了大红喜帕,冲着她点头微笑,嘴里还不住地唤着“蝶儿、蝶儿”,蝶儿心中好不奇怪刚要开口问姐姐:不是说喜帕要在洞房中由姐夫揭开的吗?姐姐怎么自己揭开了?谁知姐姐却忽然飘走了,一旁观礼的人也轰然消失了!蝶儿心中正惊疑着,却见母亲远远地走过来、越走越近、近到咫尺,蝶儿高兴地想伸手抱抱,却怎样也够不到娘亲。娘亲还是如往常那样温柔慈爱地冲着她微笑,嘴里却说着令蝶儿奇怪的话:“蝶儿,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娘亲在天上看顾着你,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
“蝶儿喊着:“娘亲,你的话蝶儿不明白!你抱抱蝶儿啊!你抱抱蝶儿可好?”但娘亲也飘走了,飘到了天上,蝶儿去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忽然,蝶儿脚下一绊,摔了一跤,就这么惊醒了。
醒过来后蝶儿只觉得浑身酸痛,从来没有这样胡乱睡过。但她更介意的是梦中的情景,这梦到底是好是坏。她自言自语道:“若是爹爹在这里就好了,爹爹最会解梦了。”接着蝶儿又愁道:“可是爹爹又在哪呢?”
抬头看看天,日头早已高照,蝶儿吐吐小舌,想不到竟睡了这么久。心下又着急起来,怎么朝武哥哥还没有来?
心里正想着,就听见远远传来急匆匆地的脚步声。蝶儿警觉,飞快地起身跑到草丛中藏起,却又抬起小脑袋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只见一个胖胖的身影从城隍庙那破烂的残垣中闪了出来。蝶儿当下放下心来,再小心向来人身后看看,未见到其他人影。于是她猛地窜了出去,高声叫着:“朝武哥哥,我在这里!”
朝武快步走了过来,额头、面颊上全是汗水。他神色及其慌乱,眼神中带着深深的惊恐与不安,但他兀自强装作镇定,道:“蝶儿,刚刚在破庙里没见到你,吓坏我了。我还以为你被他们抓走了,幸好我想起也许你会在这里!”
他的话音含着一丝宽慰:“来,先吃些东西吧。”说着递给蝶儿一个水囊,并打开一个蓝色粗布包裹,里面是一只冷鸡、几块熏肉和两个烧饼。
蝶儿含笑接过水囊,咕嘟咕嘟喝着水,她真是渴了,觉得这水格外的甘甜。喝足了,抬头笑眯眯地道:“朝武哥哥,多亏了你,不然蝶儿真不知如何是好!”
朝武摇摇头:“先别说那么多,你先吃些东西吧。”说罢,他撕下一只鸡腿塞到女娃手里。女娃也没有客气,随意坐在亭边的石板上,用手撕扯着鸡肉,吃得津津有味。她并没有注意到男孩子眼中的怜悯与不忍,自顾自地吃着。而朝武闷声不响地看着她,眉头皱成了个疙瘩,心里想着该怎样对她说呢?
吃着吃着,蝶儿有些纳闷,平时朝武的话可多了,多的让人受不了,可今天,他竟奇怪的一直没有开口。想着这些,蝶儿不由得抬头瞄了男孩子一眼。而只这一眼,却令女娃心中有种道不明的滋味。轻轻将手中的食物放在一边,蝶儿抹了抹小嘴,又在蓝底粗布上蹭了蹭小手,便直直地盯着男孩子的眼睛问道:
“朝武哥哥,你有什么话要对蝶儿说吗?”
朝武忽然变得有些结巴:“蝶、蝶儿你,你吃饱了?”
“嗯。”蝶儿的话音仍是奶声奶气的,但却透着无比的坚定,“你帮我打听的事怎么样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朝武面色略带忧郁,但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道:“蝶儿,我说了,你别难过,要是伤心,你就哭吧,你别害怕,你还有我呢!”
“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女娃有些着急了,“你怎么这么罗嗦起来了。”
“蝶儿,我今天听父亲说,你父亲私通前朝余孽,镇远王奉皇命追剿叛逆行生杀大权,已经判定仲、闵两家死罪。”
蝶儿闻言,愣在当场,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她摇头道:“不会的,不会的,我爹爹不会的。”接着她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那我娘呢?我姐姐呢?还有我哥哥们呢?”
“蝶儿,有些事你不明白,我也不全明白。只是谋逆大罪罪及九族,官府已贴出榜文你的父亲、兄长以及仲家、闵家所有男丁都将被处死,明日午时就将在北城遛马场行刑。仲氏、闵氏九族之内男丁流放戍边、女眷没入官府为奴。”
蝶儿听了再也站不稳,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朝武连忙上前扶住她小小的肩膀,咬咬牙继续说道:“蝶儿,我听说你的母亲,她昨天在九阳郡守府门前头撞石狮而亡,当时你的父兄都在场。还有你的姐姐昨晚被官兵抢入镇远王府,后来、后来不知怎的她跑到王府后院的莲池投水自尽了。”
听到此时,蝶儿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一夜之间,天地变色,她竟接连失去娘亲和姐姐,而即刻她又将失去爹爹和哥哥。这是怎样一个惨痛的事实,小小的蝶儿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更是无法接受。她明明昨夜还梦见了娘亲和姐姐,怎么忽然间她们竟双双死去。她再也没有娘亲了、再也没有姐姐了,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办?一时间,蝶儿只觉得一切都是那样恍惚,昨夜的梦境又出现在眼前:
娘亲与她近在咫尺,她却怎样也触摸不到娘亲,娘亲一直不停地说着:“蝶儿,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娘亲在天上看顾着你,活下去!活下去!一定要活着、好好地活着!原来,娘亲大去了,原来娘亲是来见上她最后一面,原来竟是这样!
蝶儿一直哭着,眼睛已经肿成了核桃,直到哭的累了,声音越来越小,小肩膀还是一耸一耸的。她的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连不成句的话:“娘、亲、飘走、走了,姐姐、飘、飘走、走了,她们、不要蝶、蝶儿了,蝶儿、怎、怎、怎么办?
朝武扶着蝶儿的肩膀坐在她的身边。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蝶儿如此模样。蝶儿在他的眼中从来就是个美丽、快乐的仙子,永远都是喜气洋洋、乐呵呵的样子。她就像是早上的朝阳,永远都令人感到温暖、舒适,永远都令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凡是见到蝶儿的人都会发自内心地喜欢她、怜爱她、想要亲近她、保护她。而今,朝武也是如此。他不知应该怎样安慰哭泣的蝶儿,但他却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蝶儿、一定不让官府的人将她抓走。即使他父亲身为府衙的主簿,他也不惜与官府对抗。
终于,蝶儿止住了哭声。她侧首看了看一旁的朝武,小脸苍白如纸,脸上还挂着泪珠、梨花带雨、惹人怜惜。此时蝶儿仍未止住抽噎,但目光却变得清冷、小脸也异常地严肃。
“朝武哥哥,你走吧,不要再来找蝶儿了,蝶儿会连累你的。”
朝武先是一愣,忽地胖脸憋的通红,大声地道:“蝶儿,你在说什么,我是这样的人吗?要是怕被连累,我也就不会来了!我知道,你家乃名门望族,我父亲这个小小的主簿高攀不起。我也知道,你喜欢东方长灏那个家伙,从来未曾把我放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