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的红飘带-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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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你们就放起来了……”金雨来笑着说。
“可是,也没放完。”杜铁匠笑了笑,有些遗憾地说;一面摇了摇手里的竹竿,那上面还挑着一挂火炮。
“那就等着成立苏维埃的时候放吧!”
金雨来抬头看看太阳,天已近午,就说:“杜师傅,还有各位到我们连吃饭吧,我们今天还杀了一口猪呢!”
大家都推让着,很不好意思。金雨来紧紧拽着杜铁匠,大家也就跟着去了。
遵义分为新旧两城,中间隔着一条芙蓉江,有石桥相通。新城是太平天国后期,当地的官僚、地主和富商,为了对付苗、汉起义军的纷纷兴起而修建的。不过主要市区还在旧城。中央纵队到达遵义以后,博古、李德和军委总部的周恩来、朱德、刘伯承等住在旧城,毛泽东、王稼祥、张闻天等住在新城。新城穆家庙有一座小孤山,山旁边有边防旅长新修的两层小楼,毛、王、张就住在这里。
部队住下来的等二天,毛泽东一早就出去了。王稼祥经过一夜休息,卫生员又来换了药,身体显得轻松了许多。但心情仍然很忧烦。自从突过湘江以后,因为进军方向的分歧,简直是争了一路,吵了一路。在这中间,他做了不少工作,还提出要召开一次政治局会议,这一点总算在黎平会议上定下来了。可是由于追兵在后,战事紧张,总也找不到适当时机,现在这个时机该是到来了。会议准备得是否充分,也将决定会议能不能成功。
他这样想着,就慢慢地走下楼梯,来到张闻天的房间里。
张闻天戴着一副深度的近视镜正在看书。他早年当过作家,写过小说,也写过评论。还在檀香山当过报纸编辑。以后又到莫斯科中山大学学习,和王明、博古、王稼祥都是同班同学。尽管他现在穿着军衣,戴着红星军帽,但依然象个大学教授,一派学者风度。他见王稼祥进来,忙放下书,笑着问:“稼祥,你的伤口怎么样了?”
“过了乌江,似乎好一些。”
王稼祥一面说,一面坐下来。他看见桌上是一本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就皱皱眉头说:“咳,你先别看这个书了;政治局会议很快就开,会怎么开法,还是多考虑考虑的好。”
“反正到时候我是有话讲的。”张闻天似乎胸有成竹,“我也希望早点开。现在薛岳正向贵阳前进,他对贵阳的兴趣恐怕并不比追我们为小。对我们说,这正是一个空隙时间。不过要抓紧。”
“恐怕你还是准备一个发言。”王稼祥笑着说。“当然。”张闻天说,“我就是主张党内要有民主,而民主就在于倾听不同意见。广昌战斗打得一塌糊涂,我刚说了几句在我看来是并不尖锐的话,我们的博古同志就说我是普列哈诺夫……”
王稼祥哈哈大笑,说:“那次我没有参加。怎么会说你是普列哈诺夫呢?”
张闻天似乎还带着当时的气愤,说:“我当时就说,象广昌战斗那样硬拼是不对的,后来受了那么严重的损失,广昌还是丢了。博古就说,这是普列哈诺夫的机会主义思想!因为普列哈诺夫反对一九○五年俄国工人的武装暴动!”
“这怎么能够拉扯在一起呢!”王稼祥深有所感地说,“我们党内有一个毛病,动不动就爱扣帽子,好象自己原则性强。”
“从那以后,他对我就越来越不感兴趣了。”张闻天回忆说,“五中全会,他提出增设一个人民委员会主席,要我担任这个角色,以后我越来越觉得不对头。老毛是苏维埃主席,政府工作都是他来做,我去以后,他就无事可做了。这样既排挤了我,又排挤了老毛,真是一箭双雕!”
“噢,原来是这样!”王稼祥陷到深沉的思索里。
张闻天凑近王稼祥,压低声音说:“而且,有一次,他对我转达了李德的一句话,直到今天我都不大理解……”
“什么话?”王稼祥睁着亮亮的眼睛,警惕地问。
“李德说,这里的事情还是依靠莫斯科回来的同志……这意思似乎说,我们内部不要闹磨擦。”
“这是什么话!”王稼祥气愤地说,“我们党内能这样吗?
我们应当服从真理,不能是服从于哪一派,哪一个人!“
“对,谁手里有真理,我们就跟谁走!”张闻天也响亮地说。
这时,只听房门吱哦响了一声,接着,周恩来披着大衣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他的两颊胡子又黑又浓,一部长长的美髯飘在前胸。他打量了这个房间一眼,又仰起脸看了看天花板下的吊灯,说:“你们这个房子不错呀,这是谁的房子?”
“据说,是一个马伕的房子。”王稼祥笑着说。
“马伕的房子?”周恩来有些惊疑。
“是这样,”王稼祥解释说,“周西城有一个妹妹长得很丑,嫁不出去,后来就嫁给他的马伕,这个幸运的马伕接着就提升为旅长了……”
周恩来听后哈哈大笑。接着问:“毛主席在吗?”
“他一早就出去了。”
“到哪里去了?”
“去看贺子珍了。卫生部来了电话,说她快要生孩子了。”
“唉,女同志在这种环境下生孩子真够受的。”周恩来叹了口气,在床铺上坐下来。
王稼祥说:“我刚才同洛甫同志商量,政治局会议还是早点开好。”
周恩来点了点头,说:“这些意见,昨天晚上我已经同博古同志讲了,他同意尽快开,不过报告还是要等他写出来。另外,他要我也讲几句。”
说到这里,周恩来问:“可惜毛主席不在,你们听到他对会议有什么意见吗?”
“他说,还是集中讨论军事问题,面不要开得太宽。”
王稼祥怕没说明白,又加添了一句:“也就是说,政治路线方面的问题,先不要涉及。”
周恩来皱着一对浓眉,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好,这样好。这样便于解决问题。”
正在这时,电话铃响起来。王稼祥拿起耳机一听,就笑嘻嘻地递给周恩来说:“恩来,你真是走到哪里,电话就跟到哪里。”
周恩来接过电话,还没有听几句,脸色就变了,神情颇为激动。
“好好,知道了,等我回去处理。”说过,重重地放下了耳机。
“尽出些莫名其妙的事!”周恩来气愤地说,“你看这个李德,嫌分给他住的房子不好,就在院子里撒气,乱打起枪来!
这还象话吗?“
“非把这个家伙轰下台不可!”王稼祥和张闻天也气愤地说。
“我先回去了。等毛主席回来,我再来一次!”
周恩来招招手,以敏捷的步伐跨出门去。
(十二)
必然与偶然,永远是一个有趣的联结。必然性可以预计,而偶然性则是任何天才不可预计。例如一九三五年一月十五日开始的中共政治局扩大会议,谁也不会想到就在遵义城内柏辉章师长的家里举行。这一点,不仅柏辉章本人绝想不到,就是毛泽东、周恩来这些人物也想不到。
柏辉章是王家烈下面的一个师长。他于一九三二年竣工的这座阔绰的家宅,完全是仿照他的上司在贵阳那座楼房的模式,四外都有宽大的走廊,走廊上有好看的拱形的雕饰,其差别仅仅是少了一层。在遵义城内那些古旧的中世纪的小楼之中,它显然也是鹤立鸡群。一进那座贼亮贼亮的黑漆大门,迎面还有一座圆门,上题“慰庐”二字。这座崭新的、宽大的楼房,对于长途跋涉想找个立足地解决一下他们的家庭纠纷的人们,也真是一个很好的安慰了。
冬季天黑得早,晚饭后不久,暮色已经降临。在二楼宽敞的客厅里,警卫员们早就把天花板下垂着的那盏带罩的煤油灯点了起来,洒下一片桔黄色的灯光。他们还弄了一个大火盆,升了满满一大盆炭火,使整个屋子暖融融的。屋子正中摆着一张长方形的发着亮光的黑漆木桌,有二十几把精致的藤面黑漆木椅,壁上还有一只挂钟,好象这一切本来就是为这次会议作准备似的。政治局委员们和扩大来的红军的高级将领们,不用说,接触这样安适的环境,长征以来还是第一次。他们的脸上都露出欣慰的笑容。会场上充满一种愉快的和悦的气氛;按照共产党的家风,本来也就是这样。尽管将要开始的会议,带有极其深刻的、严肃的甚至是不可调和的性质,但是在开会之前,你却看不出有什么紧张的迹象。屋子里一片说笑声。那些椅子,警卫员本来摆得很整齐,这些过惯战争生活和游击生活的人,却把它拉开来,坐得松松散散,好象过于拘谨正规,已经不再适合他们的性格。
今天坐在上首的是会议的主持者总书记博古,挨着他的是周恩来、朱德和陈云。毛泽东挨着王稼祥、张闻天,靠着窗子坐着。他的头发很长,面孔依然显得憔悴,但心情看来愉快了许多,谈笑自若,仿佛并不存在什么严重的事情。其它政治局候补委员邓发、刘少奇、何凯丰以及扩大参加的高级将领刘伯承、李富春、林彪、聂荣臻、彭德怀、杨尚昆、李卓然,还有中央秘书长邓小平都松散地坐在桌子周围。唯独李德远远离开桌子,心事重重地坐在房门的入口处,不断地抽烟,喷出浓浓的烟雾,旁边坐着他的翻译伍修权。
如果仔细观察每个人的神态,还是可以看出,博古与众人有些不同。他是一个富有才华的年轻的政治家,其才思之锐敏,对马列著作之熟悉,并不在毛泽东、周恩来等人之下。尤其是少年得志,大权在握,平日里自不免有目空一切的骄矜之色。过去在中央苏区的各种会议上,发表起演说来,真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既有强烈的鼓动性,又有逻辑的雄辩性,再加上马列原著能够整段引来,英文、俄文更是脱口而出,会场上常是一阵接一阵暴风雨般的掌声。他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