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璧吟-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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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懂规矩。”“啪!”手中折报重重一合,叶君镆寒声唤:“久恕,领他出去交给常川,将六合拳全部学会练熟才准休息。”
“她当初为救你连命都不顾,你……”被久恕固住的小人儿不住踢腾,依旧不停地聒噪着。
“够了。”折报上的字仿佛白纸上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墨渍,他再难看清到底呈报的是什么事。站起身,负手走到窗边,停住。二月小雨淅沥,雨丝从明瓦上连成了线地滑落,仿佛一道做工精致的水晶帘幕。白衣广袖,那张清丽绝伦的容颜离自己越来越远。一年之前,她题诗后黯然弃笔,离去得孤傲而决绝。他不曾相留。
断楼说,她问:“交易一事,虚情假意也就够了,还谈的什么心意?”
断楼说,她问:“既选定了天下,日后美女如云,何必执意要我的心意?”
断楼说,她问:“我在边州城外几乎力尽战死的时候他又在哪里?他凭什么要我领情?又凭什么要我接受他的心意?”
红衣肖像、九尾凤佩、烟雨荷塘。身外之物,无论她接受与否,他谈笑自如,给得大方。便是她不领情,他也不曾生气。给不给是他的事,接不接受是她的事,他有信心,他给的,她便一定得要。渐渐的,一切仿佛变了。鬼使神差,他冒着生命之危为她采了月见草,不顾重伤之身跳下洛水救她,亦会为被拂了心意恼怒不已。笑世人痴傻,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情只是一厢情愿地给予,不求任何回报?自私贪婪,是人的本性。真正的感情,需是真心待真心,真心换真心。而他,终还是动了真心。是以再不能容她平淡无波,心如止水。满室狼藉,两半碎玉,她道:“受不受你的恩,也并非全然由不得我。叶君镆,你究竟还要逼我到什么田地?”他心凉意冷。原来,所有一切,在她看来不过是苦苦相逼。
他知道,她命途多舛,所求的,只是一份不含杂质的感情。而他与她相遇的时间,他与她各自的身份都决定了,这些他无法给予。他能给予她的,终究只是帝王之爱。他给得辛苦,她却嗤之以鼻的帝王之爱。
“这世上总归有他得不到的东西。他想要,我不给。如是而已。”不用面对面,自己都能猜到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唇边微嘲的笑容,明眸中冷清的目光。他想给,她不要。他想要,她不给。
“如果她肯回来,便是再受父皇一掌,我也绝无半句怨言。”淡淡开口,眸光深邃,却是沉沉的无奈:“只可惜,她,不肯。”
她不肯。她问凭什么。她道她不给。好一个如是而已!
叶皓昱噤了声,迷惑地看着窗边那一抹挺拔落寞的背影——这是,三叔?
总作情浅留笑人前故潇洒。
几时起,提起这个誓言,已不如当初坚定无疑——“儿臣发誓,此身此心,只许天下!”
第七十七章:吹彼棘心
月明星稀,巡营的士卒提着灯笼四处走动查看,岗哨们手握长枪站得笔挺,皆是丝毫不敢懈怠。
主帐之中仍亮着灯火,舒尹站在沙盘之前,听身边之人指点攻城之策,连连点头,眼中毫不掩饰敬佩之色——昔日英雄宝刀未老,也难怪能教出一众贤徒。江氏兄妹武学上的造诣和兵法上的精通,除天生禀赋,也是得此人精心栽培之故。当下诚恳道:“之前我还懊恼参不透非言留下的锦囊,有负她一片苦心,如今我方知晓,非言的锦囊本就是留给前辈的。容晚辈多嘴一句,您分明一直记挂着她,又因何不肯见她?”
慕燕怀一滞,良久,方苦笑一声:“我有何面目见她?若不是我当初一念之差酿成大祸,也不至于害得边州三十万将士埋骨,他们兄妹险些丧命,更逼她亲手射了卫谦一箭,逼不得已受制于叶君镆。她虽言不怪,我却如何能够心安?唯有尽寥寥之力助她完成心愿,日后泉下相遇,也方能对大帅和夫人有一个交代。”
自当日在别柳山庄被江泠璧一语点醒,他满心悔恨,无颜再执掌风陵骑,遂将风陵骑全交由江氏兄妹主管,自己只身前往边州,在战死沙场的将士墓前长跪三日,而后变装易容、改名换姓留在边州协助江清懋操演兵马。直至之前从江、萧二人处听得只言片语,猜出江泠璧欲用梵笳之力,于是又辗转前往梵笳,向舒尹坦言自己的身份,助他训练梵笳兵卒。这一住便是数月,很得梵笳民众的敬重。
舒尹理解地点了点头,心中暗叹。其实江泠璧早就对师父的行踪了如指掌,江清懋也知那凭空出现见识卓越的门客是何许人也,只是他兄妹二人理解慕燕怀的心情,俱不点破而已。前番江泠璧前来见舒尹商量做戏假战之事,曾前去拜谒,只是慕燕怀闭门不见,终究无奈而归。临走之时留给舒尹一份日后攻城夺地的锦囊,告诉他只需依之而行。舒尹虽然悟性极高,到底见识不足,担心损失过重,请出慕燕怀同行督阵。
慕燕怀展开锦囊一看,抚掌叹服:“这孩子生了一颗玲珑心,她留的战策都是针对我连月来操练兵马的套路而设,严丝合缝。”是以梵笳这些日子连连攻下玉凉城池,却几乎没有什么损伤。
江远遥沉冤得张、平凡昭雪的消息传到梵笳,慕燕怀感极而泣。梦中又见烟柳画桥,江南雨帘中,她绿色衣裙纤纤玉立,挽着英武俊毅的江远遥。名目盼顾仿佛春江碧水,温婉一笑轻声道:“燕怀,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清懋和泠璧,还有那十二个孩子,我与夫君感激不尽。我知道你的心意,只是我已找到心心相印之人,无法报答你的盛情,请你原谅。如有来世,愿你我不曾相识,你能遇到一个将你放在心上的女子,携手恣意江湖、安平一生。”
江远遥亦朗声道:“慕兄,你我屡次出生入死,早已情如兄弟。江远遥今生难报你的情意,只能道一句大恩不言谢了。断肠谷一战,此生酣畅淋漓莫过于此。来世相逢,煮酒再战一场,你看如何?”
慕燕怀眼中湿润:“是我,对不起你们。”
“慕兄不必如此。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江远遥上前一步轻捶慕燕怀一拳,言语间满是宽慰与信任。
“燕怀,无论如何,”柳含烟与丈夫相视一笑,轻轻却坚定地说道:“你是我与夫君这一生最好的朋友。”
“来世再见了!”
雨幕如烟,桥边却再没有那一双璧人的身影。只余风动柳摇,绿意盎然。
他呆呆伫立片刻,只觉得如烟往事是一场虚空大梦。
梦里盘缠日久,醒来终辞绿衣。
柳绿如烟,乱花迷眼。好一出三月江南!他长啸一声,已是释然。
愿做江湖不老客,半生已矣半生开。
下定决心,待赎了罪过,他便回到属于他的江湖,开始新的生活。
合目片刻,神情已浸了七分慈祥:“清儿和湘泪过得美满,我便放心了。只是璧儿这丫头,寒毒缠身、心脉劳损,又还是这般劳心,唉……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师父放心不下我,难道我便能放心得下师父?”清音浅笑,柳非言一身宝蓝色长衫掀帘入帐。
“璧儿?”慕燕怀一愣,柳非言已在他身前拜倒:“慕师父一向可好?”
一把拉起她细细端详,见她虽如先前一般纤弱单薄,面上却透出淡淡红润,气色精神颇佳,诧异之余心下很是欣慰。“你怎么来了?兰都那儿不要紧么?”
“高成领兵挂帅,大概再过两三日也就到了。我先来看看情况,以便去他帐中好做安排。”
南宫长岭躺在床上还不曾合眼,只觉窗外黑影一晃,吓得忙支起身子喝问了一句:“谁?”
身侧二夫人被他吓得也睁了眼,犹带几分迷糊:“老爷,怎么了?”
借着月光看去,一个纸团静静躺在地上。“没事,你睡吧。”长出一口气,南宫长岭眯眼等了等,见没有其他动静,翻身下地将纸团捡了起来,走到窗边,借着清明的月光展开一看,霎时觉得手脚冰凉,惊惧不已。
潦草的字迹,不过短短两句话——“柳即江女。扣而撼叶。”
是谁?这是好意提醒,还是又一个局?南宫长岭推开窗望了望皎洁的明月,嘴角边牵起一个老谋深算的阴沉笑容:无论如何,待我先查实了柳非言的身份再做打算。若你真是风圻太子妃,真是江远遥的女儿,以为入我玉凉如入无人之境,那便是大错特错!我倒要看看,叶君镆对你纵宠到什么地步。他这样的天之骄子,是否会犯帝王家的大忌。
“殿下,断楼那边情形如何?”东篱斋中,逸梅行礼已毕,落座问道。
“少卿留在兰都与聿肃睿铮、南宫长岭周旋,澜冰人在高成营中。”叶君镆端茶轻啜。
“殿下。”逸梅皱了皱眉:“恕臣直言,殿下不觉得太子妃与梵笳接触得太过频繁了么?她与舒尹本就有交情,梵笳人也都记得‘柳非言’的恩情。在殿下的棋局中梵笳已成一子,若这枚棋子临阵有变可就不妙了。”边说边扫了一眼叶君镆的神情,见他不为所动,心一横道:“断楼也多次回禀,太子妃的行动时常避着他,倒是与颜少卿常在一处谋划。颜少卿来历不明当真可信?太子妃对殿下从未放下过戒心,也从未真心相待,殿下难道不觉得,这次对太子妃的约束太少?以太子妃的心智,殿下就不担心给自己埋下了祸患?”
“先生,你言重了。”叶君镆神色不变,依旧冷冷淡淡:“一介女流,值得先生耗费这么多心神?便是她的确与舒尹有交情,舒尹乃一族之长,轻重权衡不是不知,不会弃风圻与梵笳的盟约于不顾。无论如何,澜冰都是太子妃,先生这番话已然失礼,不必再提。”深深看了逸梅一眼,徐徐道:“至于那颜少卿,确有惊世之才。只是孑然一身,我尚未拿捏到他有什么弱点。此人……暂时不能动他,待日后再议。”
“可是……”逸梅不服,刚欲辩驳,叶君镆却抢先一步开了口:“先生,澜冰不会做出于国家不利、于我有损的事情。请你莫要为难她。”
他用得虽是“请”字,语意里却有了警告的意味。
“逸梅僭越,还有一事要请教殿下。”逸梅眸光一闪:“太子府,需要一位世子。”
“不是有皓昱么?”叶君镆微皱了眉,极不喜他提起此事。
“殿下知道臣的意思。您已近而立之年,膝下依旧无子。恕臣说句大不敬的话,殿下出征在即,沙场之上若是有个闪失,连个后继的人都没有!之前是皇上与丞相有约不假,然而现在情形不同。一则太子妃寒毒缠身,难以诞下健康的龙子;二则丞相已有归隐之心,对殿下构不成威胁;三则江清懋袭得兵马大元帅之职,他心中是否能放下芥蒂还未可知,殿下不得不防……太子妃亦不会介怀,请殿下再勿让侧妃、良娣、良媛服食避子药!”
叶君镆面色依旧无波,一双幽黑的眸中却是波涛翻滚。“太子妃亦不会介怀。”是了,她怎会介怀?她巴不得他们之间的羁绊越少越好,全然无视他的用心。罢罢罢!一语惊醒梦中人。可为何,他还是不理智地想做无谓的坚持?“先生说的我记下了。”模棱两可的答复,似有些心不在焉。
逸梅头垂得更低,琥珀色的双眸晶亮冷酷。殿下,逸梅先前还有几分犹疑,然而如今,却分毫不悔。您实不该陷得如此之深!先前是我疏忽,满心以为您可拿捏好分寸。如今,她竟已影响到您的判断了!那个我熟悉的冷静睿智、不会受私情影响的殿下呢?一而再再而三,当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