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璧吟-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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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澜清头一次听到这么一说,面露不解,老老实实摇头道:“不知。”
“因为这件事是皇上定下的,你再想想,论身份,镇南将军之女作永康侯夫人也算是门当户对了,皇上他又为什么一定要把永康侯正室的位子空出?” 说到这里,谢澜钰敛了眉,脸上的笑意也隐去不见,目光犀利如钉。平日里谢家大公子总是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此时却让马车内的温度蓦地冷冽了许多。视线移向蓝衣潋滟娴静如画的谢澜冰,见她柳眉一挑透着分洞晓一切的聪颖,神色依旧淡淡似乎对自己刚才所说并不放在心上,心中一涩:“冰儿,明年就及笄了。”
谢澜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反应过来,不由大惊:“大哥是说,皇上有意把冰儿许给永康侯?”见谢澜钰神色一黯,微微颔了下首,失声道:“怎么可以?冰儿和少庄……他们,他们……”那一晚风陵渡上,妹妹与少庄如何自己在一旁看了个清清楚楚。妹妹那时明灿如花的笑靥,少庄拥着妹妹那如获至宝的眼神,连他身处局外都为他们感到欣喜。当时他想,就算自己一人承担一切,能换妹妹一个开心展颜便也值当了。然而如今看来,并没有自己想象得那么容易。
“大哥,该当如何?”该当如何?再过几天,自己就要启程赴边州,本以为离去之时促成妹妹和挚友的一段姻缘,自己便可离开得放心,而今……
“大哥,二哥,你们不必如此担心。不管怎么说,皇上还没有明着下旨,也没有明着和爹提过。况且离我及笄还有一年,变数未知,我自有分寸。”谢澜冰的语气很是笃定。谢家女儿的身份是一道抛不开的桎梏,却也是做很多事情的一张暗牌,为了自己要做的那些事,现在还不能舍下。
“冰儿说的不错,总有办法的。稍后从长计议便是。”谢澜钰低叹了口气,倚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十四年前起,有的人命运已偏离原来的轨迹。前途一片阴涩,唯有且行且观。
回到府中时离晚宴开始只有一个时辰。谢澜冰回了流云苑,谢澜钰去找谢轩祈禀明入宫的情形,谢澜清则代替大哥在前厅招待宾客。期间宫中礼物赏赐下来,大多与往年相比没甚么差别,唯独皇后和贤妃赏下的礼物比原来厚重几分。皇后是为答谢谢澜冰在皇上面前替她解了围,不足为奇;而贤妃那边怕是多少与卫谦有关。贤妃素来疼爱卫谦这个侄儿,卫谦幼年丧母,对贤妃比对父亲还亲近不少,欲求娶谢澜冰的事情也和姑母说了,央姑母如果父亲不愿答应便帮着劝说。贤妃思量一番欣然应下,谢澜冰不但是谢丞相的掌上明珠,连皇上都极为喜爱,若是能与自己的侄儿结为百年之好,无论是对卫家还是对英王都有好处。于是谢澜冰的生辰礼也就制备得格外用心。
晚宴设在后花园中的萦碧阁。三层高的小竹楼位于人工湖中,岸边有回廊通往。正是晚上,微风习习、明月朗朗,澄澈清亮的的水面上漾着粼粼波光。湖边树影婆娑,有细微的沙沙声很是悦耳。竹楼四角悬着八面红烛琉璃灯,灯穗上系了小巧的银铃,在风中摇摇曳曳叮咚作响。有衣着鲜亮的丫鬟们结着队置办菜肴酒水,谢澜钰、谢澜清兄弟两引着宾客们入席就座。
待众人坐定,谢澜冰还未前来。谢澜钰正打算吩咐丫鬟往流云苑去催,只听不知有谁指着水上回廊道:“那不是谢小姐?谢小姐来了。”
众人一起向回廊那边看去。只见九曲回廊之上,有淡粉色衣裙的小婢在前打着一盏雕花琉璃八角宫灯,紧随其后一名女子:白裙曳地,勾勒出玲珑纤细的身姿,许是深秋天寒,外罩一件紫罗兰锦缎勾花披风。一头柔亮青丝绾成飞云髻,斜插一支雨落荷间的白玉步摇。从两耳之后顺滑下来两缕黑缎般的乌发直垂到腰际,随着这女子莲步轻移,垂下的发丝和裙上的紫蕊流苏随风飘动,若御风腾云。待女子走到竹阁灯下,众人才看清她的面貌:精致黛黑的秀眉画作涵烟,一双明眸水光潋滟似占尽明月清芒,此时樱唇边噙了丝浅浅的笑,愈发显得人比花娇。以寒月为神;以素柳为态;以青玉为骨;以冰雪为肤;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恰似芳兰芷,雨前茶。谢家有女,盼顾倾国。
众人惊叹之际,谢澜冰已带着扶扇、霜袖走到谢澜钰与谢澜清身边,略一施礼:“大哥,二哥。”
谢氏兄弟平日最疼这个妹妹,忙一把扶起她:“小妹,来,见过众位公子。”
司空沈骥之子沈式微、执金吾纪勋之子纪翔……谢澜钰一一介绍,谢澜冰一一见礼答谢。心中有些莫名,那个人怎么还没来?虽面上含笑,可眼中不禁有几分失落之意。谢澜清知道妹妹所想,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正此时,家人来报:“靖宁侯世子卫谦到。”
回廊之上,卫谦领着贴身小厮鸿若疾步走来。到了萦碧阁中,径直走到谢氏兄妹身边,向谢澜钰一拱手:“子澈。”随后对谢澜清颔首:“翊之。”最后,他的目光定在了那张夜夜入梦的清丽容颜上,微微一顿:“卫谦恭贺谢小姐芳辰。”
“澜冰谢过世子。劳世子挂念。”外人面前,她是谢相爱女,他好友的妹妹。他是靖宁侯世子,她哥哥的好友。仅此而已。然而谢澜冰的一双明眸自他来时起便不再是淡淡的疏离,一瞬便有了光彩,灵动摄人。
谢澜清也难得露了笑意:“少庄,我妹妹的生辰你倒迟了,你说,该怎么罚你?来来来,先罚酒三杯。”
卫谦也不推让,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是我的不是。”饮罢向谢澜冰一欠身:“卫谦欲以一支曲子向小姐赔罪,不知小姐可愿一闻?”
谢澜冰淡淡一笑,与卫谦眼神一碰,清喉娇啭:“久闻世子箫音醉人,澜冰愿有幸闻之。”见卫谦转身,略一思索,向身后的霜袖轻声吩咐:“烦劳袖姐姐取我的箜篌来。”霜袖点了点头,悄悄离去。
卫谦在大厅正中立稳,从腰间取出玉箫。唇瓣一动,箫声已起。
箫音袅袅绕梁,因四周水阔空旷的缘故,听来愈发醉人。赫然是一曲《长相思》!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今日,是你十四的生辰。还记得五年前,九岁的那个粉雕玉砌的小女孩在洛水河灯边告诉我“往者不谏,来者可追”,就是从那一刻起,她可人的小小身影固执地羁绊在我心底。如今,五年。当时的小女孩已然出落成了清丽绝伦的少女。她的一颦一笑我不知何时起已眷恋如斯,璧儿,我心如诉。若得结发,我愿如我所诺:一世守护,决不放开牵着你的手。
“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终于等到你长大了,终于可以揽着你看日出洛水、听风歌花渡。你素衣立于烟波水畔,若流风之回雪、轻云之蔽日。回眸娇嗔,一笑倾城。对你,无时不相思,无处不相思。只是璧儿,什么时候你会愿意把那些你独自承担了的对我说呢?你到底可曾真的信我之诺呢?
箫声如诉,相思缠绵。茶眸灼灼,爽朗清举,湛然若神。众人不由有些痴了。
箜篌声起。追着箫音扶摇直上。
此间擅箜篌的,只有谢澜冰一人。众公子有些惊诧地向主座看去——十指纤纤,美人如玉。抬指一拂,似漾起澄澈水波涟漪,又似雪山间泠泠清泉流淌。那声音清越空灵,与箫声相和缱绻,尽诉相思。
“好一对璧人!”公子中不知是谁一声惊叹。
众人这才注意到,卫谦今日穿的不是寻常的白锦长衫,衣上绣了绛紫的文饰,竟与谢澜冰所着俨然相配。
渐渐的,箜篌声愈响,牵引着箫声曲调一转——竟是《长相守》!
谢澜冰凝神看着厅中修韧的身影,卫谦也安静专注地看着她。
所有的景象都消退不见。天地间只剩了他和她。
少庄,你赠我《长相思》。可是少庄,若非长相离,何来长相思?你可知相思会是一种怎样的细碎彻骨的苦痛?所以少庄,我和你《长相守》。长相思不若长相守。
闻弦知意。何须多言?
谢澜钰举箸轻轻敲打着面前的幽兰骨瓷酒盅。微合了双目,心下明了。妹妹冰雪聪明,怎会看不出皇上的意思,如今索性抛了名门闺秀的矜持,故意将与卫谦的一段情意摆在众人眼前也是无奈之法。今夜之后,丞相之女与靖宁侯世子两情相悦、琴箫相和的传闻必然会在宛京流传开来。谢相对女儿宠爱极深,谢澜冰在宛京城中也颇受赞誉。这种情形下昭帝要不要做这个棒打鸳鸯的恶人,永康侯是否要娶一个心不系己的女子为正室,这些都是他们要多一番思量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能做出这样决定的小姐怕是只有自己的这个妹妹了。
谢澜清看着妹妹和挚友心中柔情满怀,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一定要想办法让他们得结连理。
席间的诸位公子神色各异。与卫谦相交笃厚的都为他感到高兴,其余的则难免心中酸涩:京中最美的娇娥,许了他人长相守,自己想都别想——没戏啦!然而不甘如何?名花已落去他人家。
一干公子们各怀心思,像是被什么情绪感染,都不约而同地举起了酒杯……
明月当空,弦语呢喃,美人如玉,君子似兰。
叶君镆在岸边负手而立。
湖中竹楼灯火通明,如画的倒影在水面上一会儿破碎一会儿又完好如初。箫声和箜篌声萦绕在耳边,身侧安静绽放的淡紫色木槿花也没能映入他的眼。
微凉的秋风吹起了他深紫色的华服。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住变幻的眸色,转身离去。
第八章:九尾凤佩
宸佑殿中亦是灯火通明。瑞和公主刚刚赴宴归来,遣退了宫人们,身边只留下从小服侍自己的彤裳。面前堆着今日收到的各色贺礼,朱红漆的托盘把榻前的小长桌挤了个满满当当。
“把这些都撤了吧,瞧着怪迷眼的。”瑞和公主略略扫了一眼,淡淡吩咐道:“我明日再看。”
“是。”彤裳应了声,伸手去端那托盘。
“等等!”瑞和公主忽然一探身,倒将彤裳唬得一跳。
“这个留下。”瑞和公主一抬袖小心翼翼地从托盘上取下一个锦盒,锦盒上附着一段红绫,写有“靖宁侯府卫谦”的字样。彤裳见状掩口笑道:“还是卫家小侯爷面子大啊。”
“不许胡说。”瑞和公主的脸上蓦地飞起两朵红霞,嗔道:“你只管把其他的收了便是。”
彤裳知她面薄也就不再说笑,端了东西出去。
见彤裳出去掩了门,瑞和公主这才轻轻舒了一口气。一手托着锦盒,另一只手轻轻掀了盖子——只一眼,便欢喜得眼角眉梢都漫上了喜色——锦盒当中黑丝缎面上平躺着一对粉玉萱花明铛,那玉清透晶莹花也雕得细腻,让人瞧着喜爱。更何况,因母妃的缘故,芷萱是自己最喜欢的花,粉色也是自己最爱的颜色,难为他记得。
莫非,他对自己并非全无心意?瑞和公主悄悄红了脸,捧着那一副明铛看了又看。偏头想了想,终是忍不住站起身,对着房中妆镜将自己原先戴的团粉珍珠耳坠取下,换了这一对上去。镜中少女一身浅粉滚金宫纱与那粉玉萱花明铛甚是相配,再加上颊上娇红楚楚,愈发显得粉腻酥融娇欲滴。
彤裳回来时正看见瑞和公主站在镜前出神的模样,见妆台上卸下了珍珠耳坠又扫视了一眼她的娇容,霎时心中明了。立在瑞和公主身后笑着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