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璧吟-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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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争强的性子。
有时见她不开心我便会折下柳条编些个小玩意儿逗她,我喜欢看她甜甜的笑容。师父说,若她寒毒有发作的迹象可以用内力压制下去,于是我苦练内功,只求可以帮她度过一次次的难关。
她的进步很快。轻功、箭技、剑法,轻功早在我之上,而后两者若非体力不支也比我强过不少。她天生是有慧根的,一点就透。她练剑一直是我相陪,她不知自己舞剑的时候极美,我从未见过任何一人可以将剑舞得这般刚柔并济,自师父将“寒魄”传于她后,我看着她们人剑相映,只觉得那剑已和她融为一体,她是“寒魄”的魂。
她很敏感,从小便察觉出我们瞒了她很多。六年前她知道了一切始末。如我所料,她并未逃避,而是选择了担当。她成了风陵骑的执事,为了行事方便她扮作男装,化名柳非言。只有我们十二人和师父、少主知道她的身份。一开始下属们对她不尽臣服,毕竟她太小了,又没有什么建树可以服众。我们谁都没有料想到她行事是那样狠辣果决,作为执事的她有一种浑然天成的迫人气势。她用了三个月的时间让下属们无不心服口服,又将原本有些杂乱的风陵骑分为太簇、姑洗、夷则、无射、应钟、南吕六司,分别主掌步兵、骑兵、水军、密探、暗卫、暗杀。将我们十二人编为“十二卫”分别统领六司。她为风陵骑寻得巨大的财力支撑,她安排风陵骑在玉凉重要的城池开了数家青楼铺成一张搜罗情报的巨网……
从成为执事的那一刻起,她不再叫我“瑛哥哥”,而是直唤我的名字。所幸我仍是她的影卫,可以一直护卫在她左右。我眼见她一点点消瘦,清冷的双眸中深藏的倦意越来越浓,可她还是一贯独撑从来不说。这个孩子,一如既往地喜欢强撑。记得自从第一次之后的每次寒毒发作,她再也不肯哭叫,再也不肯踢打。每年都至少会有一次,我看着那小小的人儿双手紧紧攥成拳,秀眉紧锁在一处,她兀自咬着嘴唇,回回将嘴唇咬出了血来。她有着超过一般人的忍耐力,而我无法看下去。她不过是个孩子呀,为什么要这么难为自己?如果哭叫能减轻一些疼痛……好几次,我无法抑制住自己颤动的心,徒劳地将自己能调动的所有内力注入她体内。我想,哪怕能缓解一点点痛,哪怕只有一点点也好呀!可我知道没有用,师父告诉过我,一旦寒毒发作却是什么都压制不住的,除了医神有些法子。我养成了习惯,只要是我在她身边,我就会把手递到她手中让她握着,怕她一味强忍伤了自己。每一次感受着她一阵一阵的抽搐我都会深恨自己不能缓解她一分一毫的痛苦。我轻声在她耳边道:“小姐,霜瑛在这,别怕。”有时她忽然会安稳一阵,我想她或许能感知我在陪着她,她不是一个人。她转醒的时候我对她说:“小姐,若是很疼就喊出来吧,那样会好一些。”她固执地摇了摇头:“不好。我若叫了,二哥哥和师父他们会难过。”小姐,你可知道,每回在你身边的我,看着你兀自强撑的模样是怎样的心疼?
我喜欢在她夜里入眠时守在房梁上俯视她安恬的睡颜。她一向浅眠,然而有时她抬头看到我便会向我轻轻一笑而后睡得安稳。只有她睡着了,我才能这样无所顾忌地凝视她。她秀气舒展的眉,她柔软的长长的睫毛,她略嫌苍白的脸……她精致清丽的容颜。在梦里,她或许可以不需再思虑那么多劳心的事情,有时不知梦见什么,她的嘴角会浅浅地弯起。每当这时,我会不自觉满心都是柔情,也跟着牵起了唇角——她,是我倾其所有的守护。
我知道她耗费了多少心血,她总是这样不知顾惜自己。说她,她却淡淡对我道:“我要为哥哥建立一个强大的后盾。”那次是她成为执事后第一次唤我瑛哥哥,她认真地看着我:“瑛哥哥,我知道你心疼我,可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要你答应我,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要阻拦,无论我的状况有多差,可如果有需要处理的事,你都不能拖延一刻,而要马上禀报给我。” 见我迟迟不肯点头,她忽然小声道:“瑛哥哥,你从小守着我,该知道我的性子。我知道师父、哥哥他们都不愿我太操劳,可是这样的担子须我去挑,你若不答应我,怕是我日后要费更多的心去处理那些……”
“我答应你。”我打断她,她水光潋滟的明眸闪了一闪:“谢谢。”她忽然哑了声。
“可是我要你答应我,你不可以离开我能顾及到的范围,除非我命殒。”这是我对她提出的唯一的要求。
我知道我对她最大的支持就是尊重她做的每一个决定,不让她为了说服我而劳心。我自负我可以护得她周全,我是她可以放心将后背交与的人。这是我和她之间的默契,旁人可能无法理解的默契。
而今……我知,我再也不能护在她左右了。再也不能安静地注视着她的一展颜、一扬眉;再也不能在她需要的时候为她输入内力压制寒毒;再也不能陪着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也好……
小姐,霜瑛有憾,没有机会像少主他们一样唤你一声“璧儿”;自你长大后没有能像幼时一样把你护在怀中;没有能再与你回到那片柳林,相对舞剑,看你衣裙翩跹宛若御剑飞仙……
我还想再看到你甜甜的笑靥,听你再认认真真唤一声“瑛哥哥”。
小姐,霜瑛想说,别再那么累了,歇一歇吧。
霜瑛先走一步了。愿你和卫少庄,一定要幸福。
第三十六章:弃子之悲
被鲜血染污的盆水倒了又倒,沾了血红的纱绢换了又换,走马灯似的军医官出入穿梭帅帐,躺在床上没有知觉的女子的脸色竟比身下雪白垫单更白上几分。“寒魄”剑静静地倚在一边,妖异的紫芒退去,恢复了幽幽的蓝。卫谦双眉紧颦凝视着那宛若凋零的梨花般苍白的容颜,心头如被什么东西固执地撕咬一般——他迟了一步,她已伤重如斯。
镇定自如地指挥着军医们为江泠璧处理着外伤的云采薇抬头正看见卫谦的神色,起身来到他身边敛颜唤了声:“卫将军。”
卫谦回了神:“多劳云姑娘费心了。她……还好么?”
云采薇轻摇了摇头:“且不论‘了如雪’,谢小姐身上只外伤便有七处,四处较为严重。肩、背两处是飞刀所伤,腿上一处是兵刃扎伤,还有一处大约是她自己用剑划伤的。”她微叹一声,透过那女子一身的伤可以想象战场上的惨烈情状:“如今外伤我已处理妥当,接下来该是那寒毒了。我只要霜袖、霜宛二位姑娘留下来作帮手,将军你……”
“我可以留下来陪她么?云姑娘……”
卫谦目光中的焦灼和恳求让云采薇心中一动不忍拒绝,低声道:“也好。只是将军,无论如何请不要打断采薇的诊治。”
“这个自然,定不影响姑娘。”卫谦温和应下,招来霜袖霜宛,将其他一众人等遣下去照顾其他受伤的兵将,放下帅帐帐帘。
云采薇从药匣之中取出纯净的艾绒,将其搓捏成大小不等的圆锥状艾柱,再让霜袖、霜宛将江泠璧的身子固定好,吩咐她们无论如何不可让江泠璧挣动,取了明火点燃了艾柱,回头向卫谦轻声道:“卫将军,谢小姐体内寒气太重,此次重伤在身不比寻常,单以针药压制不住,我需施以艾灸。烧灼时她可能难以自制,还望将军想办法让她安定为好。”
卫谦点了点头,就见云采薇将切好的薄姜片用针穿了许多小孔,平放在江泠璧身体各处,随后将燃着的艾柱依次摆在姜片之上。卫谦用手去触那艾柱,被云采薇喝住:“将军切莫乱碰,小心伤了手。”
艾柱飘着丝丝缕缕的淡烟渐渐燃到下方,江泠璧开始不安地颤动起来,眉颦得越来越紧,唇齿间发出破碎的呻吟。
“按住,别让她动。”云采薇果断地吩咐着,却没看见她身后卫谦悄悄抬手覆上一个燃着的还未放到江泠璧身上的艾柱,剑眉瞬时一拧。
“卫将军,你估摸着实在不行就点了她的穴道吧,谢小姐这一身的伤若是动得厉害了,打翻了艾柱在伤处便不好了。” 云采薇一边说着一边用镊子取下快烧着的姜片换上新的。
卫谦将烧出一道焦痕的手藏在放下的衣袖里,眼中几番明灭,小声应道:“好。”
七七四十九个艾柱。霜袖、霜宛按着江泠璧,各自别过头去不忍看她此刻的表情。卫谦蹲在她身侧将她颤动的攥成拳的手掰开紧紧握在自己手中,在她耳畔柔声道:“璧儿,我在这。忍一忍,一会儿就没事了。”
昏迷之中的江泠璧似是受到了什么安抚,颤动的身子渐渐静了下来,唯有握着卫谦的手因一波波的烫痛时松时紧。
云采薇见她平静下来忙翻出针囊为她施针,同时辅之以苍颜医神配置的药丸用水送服了,这才道,她需要休息,到了时辰自会醒来。
江泠璧整整昏迷了一天,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置身于营帐中,浑身伤处都被包扎好了,身上也换了干净的衣服。头有些昏昏沉沉,她隐约记得自己明明是挟持聿肃睿涯时毒发昏厥,最后隐隐看见了来救的援兵,那迎风招展的帅旗上分明写着斗大的“卫”字。
“霜袖?霜瑛?”习惯性地唤了声,她凝了眸——真是他么?她隐约记得浑身曾置冰窖,又分明感觉烈焰焚身,她挣扎时一直有人在她耳畔柔声安抚,手也似乎握着什么柔软而温暖的东西……
等等,霜瑛?那不是霜瑛的声音。霜袖挑了帐帘走了进来,双目含了泪,见她挣扎着想要起来,忙扑上来将她轻轻按下:“小姐,别动。你身上有伤。”
是啊,有伤。疼痛在清醒时分外明晰,方才挣扎着起来牵动了伤处,此时不由呻吟出声。江泠璧有些虚弱地向霜袖轻轻一笑:“无妨,好歹回来了不是。萧大哥好么?霜瑛、霜蘅、霜宛他们好么?哥哥在哪里?湘泪姐姐还有霜剑呢?是谁救下的我?如今外面情形怎么样了?” 她不歇气地问了一连串的问题,目光灼灼望着霜袖。霜袖听她提到霜瑛,背过了身去抬起衣袖拭泪,江泠璧拉着她的衣摆看了看帐外,疑惑道:“对了,霜瑛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怎么不见他?霜瑛……霜瑛……” 她又唤了两声,闭着眼睛摇了摇头:“霜袖,我的头好疼啊。”
霜宛、霜蘅两个在帐外听她醒了又唤霜瑛,一齐走了进来。江泠璧看到他们微微一愣:“今儿是怎么了?你们三个怎么都穿了白?怎么不见霜瑛?他……”
“小姐,小姐,霜瑛他,他死了呀……你怎么忘了,在莽原,他为了救我,被玉凉的暗箭射了个穿心……他……”霜宛扑到江泠璧床前泣不成声,埋首在单垫中双肩急剧地耸动着。
“胡说!霜瑛怎么会连支箭都避不开!你们好端端骗我做什么,还不去把他找来?”江泠璧挣扎着坐起身来去推霜宛。
霜袖抱着霜宛哭成一团,霜蘅虎目含泪,沉声道:“小姐,节哀。我们连霜瑛的尸骨都没有找到。当时万马军中,大约,已是,马踏如泥。”似是说不下去,他攥拳垂了头再不发一言。
“是么……”江泠璧撑着床的手臂颤动不止,胸中闷作一团,似郁结了一口气既提不上来又咽不下去,不由猛烈地咳了起来。
霜袖忙起身为她顺气:“小姐,小姐,霜瑛一定不希望看到小姐这样,小姐你一定要以身子为重啊。”
“你们……你们下去。”江泠璧强自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