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湮华-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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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姬站起身迎过来,眼前的芙幺和白天大不相同,摘下金簪步摇,拆开翻荷髻,束成利落马尾;碧色花裙换成素黑胡服;绣着并蒂莲的丝履改成乌皮短马靴。
她们见她第一面,她是雍容华贵的夫人;她们见她第二面,她是风姿卓越的侠女——天差地别的角色转换,真让人措手不及,不过想想,芙幺这幅扮相倒也不值得大惊小怪,她跟在钟离琇身边已经十多年了,钟离琇家中老婆一堆孩子一群,一年半载见不上一面也不会想念,却无法忍受与芙幺两地分居,东征西讨也要将她带在身边,行军途中,绫罗绸缎,环佩叮当,想想都觉得啰嗦,再者,与大将军并肩而行,岂会没点傍身的本事?
芙幺进门后,望见佑安没来得及关严的窗子,自嘲的笑了笑,淡声道:“他们忠于职守,不管我到什么地方,总要跟着的。”
简简单单的一句,却叫雪姬和佑安双双愣住,转念又觉得尴尬,芙幺却不以为意,径自拉着雪姬走到床边并坐下,将她上上下下一通打量后,嫣然一笑:“我便知道,自己的眼光不会错。”
两个柔弱女子四处飘零,总归不是件容易的事,换做男装稍微方便些,在芙幺攥住她手腕的一瞬,雪姬心头一颤,方才还在纳罕钟离琇这位如夫人,真是不拘小节,却没想到,原来人家目光如炬,早已将她看穿。
芙幺等雪姬缓过神来,坦然道:“你们无须紧张,不管你们为何沦落至此,那都已经过去,若是方便,就讲来听听,若不便相告,我也不勉强,但凡是人,谁没点不欲与外人道听的秘密呢!”
此话一出,顿令雪姬和佑安对其观感大好,只有一点不明白,现今遍地流民,她若素来如此,怕早已累死,若只是偏待她二人,理由为何?
看着雪姬和佑安一般无二,蓄满疑窦的眼睛,芙幺莞尔一笑:“不必好奇,我绝非是个悲天悯人,妄想兼济苍生的妇人,今夜走这一遭,也是因我那与你们有缘的侄儿遗了件物事在你们这,他干娘事后想起,拜托我过来瞧瞧,看你们能否行个方便。”
雪姬和佑安面面相觑:她侄儿?送她们金叶子的恩人?行个方便?她们又是住店,又是吃喝,还买了几块衣料,恐怕,不怎么方便了!
佑安哭丧着脸:“那个,我们用了一些,一下子补不齐那么多……”被芙幺脆笑声打断:“你当我是来跟你们要钱的?我那侄儿是个慈悲心肠,既然赠予你们,倒是有可能害怕不够帮你们暂渡难关的,断没索回的道理,再则,就算他小子哪根筋抽了,真跑来跟我开那尊口,几片金叶子罢了,还犯不着叫我如此大费周章的找上门来。”
她们真是太紧张,竟忘了芙幺的身份,若因此兴师动众,实在得不偿失,可除了那几片金叶子,就只有当时包着金叶子的绢帕,不过那绢帕虽是上好的料子,却怎么也抵不过那些金叶子的价值,这样的慎重其事,还真令人迷茫。
雪姬犹豫了一阵,摸出怀中叠得端端正正的绢帕:“夫人您要找的,可是这个?”
芙幺伸手接过,展开之后,直接看向上面绣着的字符。
雪姬也跟着芙幺的目光看去,瞧见上面的污迹,脸上一热,赧然道:“给弄脏了,还没来得及洗洗干净。”
芙幺重新叠好,收进怀中,摇头笑道:“你倒是不必在意,这样的帕子,我那侄儿手里不下几十块,他并没放在心上,是他干娘着紧,背着他跟我开的口,他们也是有过去的人,行事便格外的谨慎些,你们莫见怪。”
雪姬还没彻底捂热那块绢帕,就被人家追上门给要了回去,芙幺收好了绢帕,回想这个事,总不是个味儿,觉得有必要替她那个神龙见爪不见脸的侄儿解释解释,遂简明扼要的介绍她那侄儿也有过逃难经历,遇到过与雪姬和佑安相仿的境况,对她们的苦楚,很能感同身受,才会不顾他干娘的阻拦出手帮她们。
第五十八章 难逃你手
“我在前世,一定频频回眸看你,不止千万眼,才能在今生,没有与你错过。
芙幺莫名的一句,叫正捧着瓷碗喝水的雪姬一口气没喘明白,呛着了,咳到面红耳赤,佑安忙靠过来伸手替她顺气,芙幺歉然的笑:“真是对不住,我那冤家总拿这句哄我,我信缘分,却从不信他这话,不知怎的,今儿个瞧着你,突然想起来,或许,前世我也曾回头来看你,也说不定。”
真没想到,威风凛凛的钟离大将军,私底下,竟也酸得这样出类拔萃!
有没有前世回眸,雪姬搞不清楚,也懒得去搞个清楚,一个人活着,经了那些人那些事,才养成那样的性子,即便当真可以灵魂转世,可没经过那些人,那些事,那样,就算是同一颗灵魂,可还能算是那个人么?
不管怎样,从这句话过后,她们成了朋友——惺惺相惜的朋友。
却原来芙幺能从钟离琇主营出来,是因为要送她那远道而来的侄儿回将军府,等安置好了侄儿,还是要回到钟离琇身边去的。
关于那个侄儿的事情,芙幺并没有详说,雪姬和佑安也没有多问,毕竟,她们也没告诉芙幺她们的过去。
待到芙幺走后,佑安迟疑了许久,还是和雪姬说了:“雪儿,那个恩人,一定不是芙幺夫人的侄儿。”
雪姬眨了眨眼:“此话怎讲?”
佑安轻蹙眉头:“芙幺夫人是被灭了九族的,阖族上下只剩她一个,哪里还有什么侄儿?我还听到过另外一个版本的传闻,先前忘了同你说,听芙幺夫人说那恩人是她的侄儿。才突然想起,也有人传钟离将军和芙幺夫人早在她仇人被灭族之前就已相识。当初芙幺夫人因为长得好,她那灭族仇人才留她一命,她苟活下来,就是为了给族人报仇,可那仇人太过强大,她连孩子都生了,却始终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后来钟离将军带兵路过她仇人的地盘,芙幺夫人获悉这个消息。以为儿子祈福为借口,特意按照钟离将军的喜好妆扮了自己,人为的制造出一场华丽唯美的邂逅,钟离将军果然被其吸引。这才有了日后种种。”
女人恨起来。可以这样狠!
雪姬稍作沉默后,轻轻开口:“是不是她侄儿又能如何,我们只要记得他们是怎样待我们的便好。别的事情,与我们其实没有多大干系的。”
佑安想了想,笑起来:“你说的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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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雪姬和佑安此行的目的地就在钟离琇主营区附近,芙幺热络的邀她们同行,不过得等她将她侄儿送回去再说。
佑安认真思考一番,眼见进了四月。还有一个多月雪姬便要生了,她们两个私下里走。人生地不熟的,不安全系数超高,反之,在钟离琇属地内,与他精兵护送的宠妾同行,踏实可靠得多,佑安觉得这个事,真不是一般的好,雪姬对此表示无异议。
芙幺很开心,不过雪姬的身子不太适合日夜兼程,所以她在大客栈高价包了间客房,安置雪姬和佑安暂住下,而她不敢耽搁,快去快回。
五天后,芙幺言出必行,去而复返,仍将雪姬和佑安扮作灰头土脸的男子样,对外谎称是将军府里老管家的一双病侄儿,半路上遇见,带着去见将军,身份不同,配辆马车也不足为怪。
天下之大,茫茫人海,佑安不觉要追问上一句:“夫人,何以对我姐妹二人青眼有加。”
佑安问这话的时候,芙幺正坐在交椅上,一手托茶碗,一手捏碗盖,轻拨开浮在水面上的茶末,闻声偏过头来,视线扫过满脸狐疑的佑安,转到雪姬肚子上,老半天,淡声道:“我若说是因为缘分,你信我不信?”
佑安为自己的失礼感觉赧然,见芙幺无奈的扯了扯嘴角,已失了喝茶的兴致,将茶碗搁在桌上,站起身缓步走到雪姬身边坐下,出手轻抚上雪姬隆高的肚皮,喃喃道:“那个时候,雪儿趴在你身上,她的肚子露了出来,旁人没在意,我却看见了,一个真正的美人,就算再怎么遮掩,也藏不住她的风华,我这一生,统共见过两双这样漂亮到不真实的眼睛,一双是我那侄儿瑾容,再一个便是雪儿,因着境遇使然,瑾容明明是个男子,眼神却比女子更易勾出他人的恻隐之心,叫人忍不住想要怜惜他,而雪儿的眼睛,清澈,悠远,叫人忍不住想要亲近,好像一直盯着这双眼睛,便可以将痛苦全都忘记,可她明明生活在水深火热,怎的会令别人舍弃痛苦,真是个矛盾的妙人。”
雪姬和佑安面面相觑,芙幺眼睛突然一亮,继而出人意料的俯下身子,将耳朵贴上了雪姬的肚子,兴致勃勃道:“这小家伙,刚刚居然用小脚丫蹬我呢,一定是个壮士的小男丁。”
这一句,叫雪姬和佑安同时露出笑容,没想到,芙幺接下来的话,却叫她们心生悲凉:“岁数大了,便格外的喜欢小孩子,我已经三十三岁了,梦里全都是和孩子嬉戏,可再也不能,我命中本有两个孩子,第一个,被钟离琇活活扑杀,虽然我恨那个孩子,可他也是我的亲骨肉,你们能想象得出,一个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骨肉被装进口袋中扑杀的感觉么,那布口袋从城楼上被丢下去,摔在石板上,血流出来,他小小的身体在袋子里抽搐,不停的抽搐,我至今都觉得他在那里奶声奶气的喊我,他说娘娘救我,好疼!钟离琇为我报了灭族的仇,我是感激他的,可他杀了我儿子,他那么期待我给他生出的孩子,而我脑子里全是我那苦命的儿子的哭喊声。如果儿子知道我和杀他的凶手生养出了弟弟或者妹妹,一定会很难过。所以,我第二个孩子六个月的时候,趁着钟离琇出征的机会,我打掉了那个孩子,当时险些和那孩子一起去了,可钟离琇太霸道,他闻讯从战场上快马回转,把我从鬼门关强行带回来,此后两年。他一直寸步不离的盯着我,而今已过了十来年,他仍不会放我一个人离开,只是这次事出有因。才会让我出来。”
雪姬和佑安直了眼。芙幺涩然的笑:“雪儿,活着是这样累,我不快乐。他为我做的越多,越让我感到痛苦,不知怎样排解,浑浑噩噩的挨过一天又一天,大概只有死去,才能彻底解脱。”
隆高的肚皮被灼热的液体洇湿。那是,芙幺的泪水。雪姬抬起手,轻轻抚上仍贴在她肚皮上的芙幺靠外的脸,指尖毫不意外的沾满泪水:“夫人若不嫌弃,待到这个孩子出世后,认你做干娘,可好?”
芙幺并未直接回应雪姬这句,而是更加贴近她,似在自语:“那一天看见你的眼睛和你的肚子,心中便生出了莫名的感觉,想要靠你近些,更近些,瑾容那条帕子,不过是个由头罢了,你这样说,我很开心,只是害怕,配不上他。”
雪姬嫣然一笑:“他也不是个什么高贵东西,你不嫌他,便是他的荣幸,何谈配不配他?”
芙幺突然抬头,蓄满泪水的眼直直的盯着雪姬,老半天,才喃喃道:“我的感觉果然没错,你和我当年一样,一点都不像寻常女子那样热爱着自己腹内的骨肉,对么?”
雪姬慢慢敛了笑容,认认真真的回答她:“你说的不错,我不爱他,他连累佑安为我多吃许多苦,我很后悔没饮下他父亲送来的那碗虎狼药,如果可以选择,我一定不会要他。”
芙幺感觉一直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