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湮华-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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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啷一声,紫铜盆掉在地上,水花喷溅出来,湿了小栾的裙裤,她却浑然不觉,只顾扯着嗓子叫:“快来人啊……”
奴儿抱着枕头回来,与她同行的烟翠听见小栾的惊呼,抢在奴儿前头冲进寝殿,待看清殿内的狼藉,也不由蹙了眉头,“发生了什么事?”
小栾转过头,看见随后进来的奴儿,好像安然无恙,这才止了呼喊,几步窜过来,将她上上下下无不细致的查了又查,这才拍着胸口长出一口气,哽咽道:“公主,可吓死小栾了。”
蹲在梁上的赫连翊一直在冷眼旁观,他染指的女人不少,记住的却不多,而没爬过他的床,又不是什么富有特色的美女,能让他有些印象的更是凤毛麟角,奴儿自是想忘也忘不掉的个例,抛开她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不说,她也是个令人无法忘却的存在——毕竟,这世上可没几个敢三番两次捻虎须,令人恨不得活剐了她,可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却又莫名其妙的不忍伤她……
当然,那凤毛麟角中还包括姿色相对平庸,看似毫无特色的小栾,这个和小婵同批,身份特殊的侍婢,能在几百人中脱颖而出,被姒黛一眼看中,自然有些别致的本事,只是,莫非三年不见,她的演技已臻化境,那对奴儿表现出的在意,竟无丝毫破绽可循,还是,她已忘了自己的身份,对奴儿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意?
赫连翊一手扶着立柱,一手抚着下巴,分析梳理着眼下的情况,就在他正下方,小栾和烟翠早将奴儿一左一右的围住,你一言我一语的询问她床上的血迹和男人的衣服究竟是怎么一回儿事?
奴儿的视线貌似不经意的扫过赫连翊,只一眼,害他差点从横梁上跌下来,好在他反应够快的抱住立柱,她也懒懒散散的收回视线,抱着枕头迈步走向床边,不过赫连翊总觉得她那个眼神,和先前的黄金大蟒那么相似——都带着漫不经心的轻视,他记住他们了!
其实,发现赫连翊衣衫不整的蹲在横梁上,奴儿真想仰头大笑,不过她很明白,当真笑了,赫连翊那家伙保不齐当场就让她们主仆三人从此连哭都不能,所以,她克制住了,对于小栾和烟翠的关心,她也是有问没答,反正她是哑的,用脚丫子想都知道,当面被人出卖,赫连翊那小肚鸡肠的家伙,一定会以她们知道的太多了为由头,干掉她们的。
放下枕头后,奴儿将小栾和烟翠技巧性的引出寝殿,赫连翊才得以脱身,回忆奴儿以不变应万变的从容淡定,赫连翊不由怀疑,她那呆傻之名,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明明在奴儿这吃了瘪,可走出挽棠苑后,竟一扫连日来因姜芷馨的死给他带来的沉郁心情,莫非,他是骨头贱——欠揍?
连一直战战兢兢的吴泳都看出了赫连翊心情开阔了,终究是武将出身,心里搁不下事,忍了又忍,没忍住,小心试探。
赫连翊歪坐案前,闻话,歇下翻着从晏国快马送来的公文的手,支颐敛目,静默良久。
吴泳等啊等,没等来回话,开始懊恼自己的莽撞,就在这时,赫连翊几不可查的翘起嘴角,慢条斯理道:“传孤的旨意,延期回国。”
吴泳愣了愣,他记得昨天晚上姒黛询问略带醉意的赫连翊,赫连翊面无表情的回答她:即日起程!不过,醉话么,不必较真,瞧着赫连翊的形容,他应该可以去通知大家伙不必找急忙慌的采购虞国土特产了!
搜肠刮肚想办法挽留赫连翊的姒黛闻讯赶来,瞧见赫连翊果真重拾先前的意气风发,松了口气,暗自得意她在赫连翊心中的地位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姜芷馨可以动摇的,不过对于赫连翊拒绝了她求欢这个事,姒黛倍感不爽,经由狐丘开导,倒也释怀。
夜深人静时,对于习惯软玉温香在怀的赫连翊,孤枕何其难眠!脑子里不时闪现被他鄙夷的‘丑八怪’那玲珑的曲线,越想越觉得忍得辛苦,他是完全有理由找她报仇,可不知又在顾虑些什么,辗转反侧的,心里跟猫挠似的躁动,传个人来侍寝?又似乎完全提不起兴致,对了,他好不容易挖出的那两瓮酒,绝不能让那丑八怪一人独吞了,她还拿土碗糊弄他,他要让她见识见识什么叫君王气度,欢快的找出那对才从孝公手里强取豪夺来的血玉鸳鸯杯,两双牙雕筷子,纵身上梁,从天窗翻出寝殿,避开侍卫,又去厨房随便兜了些云片糕、豆腐干、糖炒栗子、扛子火烧之类的零食,还提了整整一坛子油炸花生,在昨晚那个时辰,再次攀墙而来。
对于奴儿来说,这一天过得可是全不如赫连翊的畅快,瞧见褥面上的血,当即想起踹赫连翊的那一脚,先时是那厮喝多了,麻木不仁才没跟她计较,今天酒醒后,指不定要怎么收拾她!
全天处于一级戒备状态,连补觉都没腾出空来,却没等来预想中的打击报复,眼瞅着进了子时,仍是一派风平浪静,奴儿实在挨不住,自我安慰:赫连翊毕竟是一国之君,哪会那么有空跟个‘傻子’置气!倒也宽了心,爬上床,须臾,酣然入梦。
比起奴儿没想到赫连翊又来半夜突袭,赫连翊更是没曾想,撩开床帏后,看到的竟是令他既惊艳,又愤怒的一幕……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争宠手段
醒着的赫连翊,是嚣张而跋扈的,可一旦睡下,却斯文又温柔,据此为证,他便时常顾影自怜,长吁短叹:“孤本纯良,奈何乱世淘沙,孤若弱兮便为鱼肉,任人之刀俎随意宰割兮,实乃情非得已兮,呜呼哀哉!”
由此,已升任御史大夫的化简,三不五时无语望苍天:比老朽还酸兮,比吴潜还伪兮,比少叔秉脸皮更厚兮……
那番令人喷饭的插说,自是笑谈一桩,可有一点赫连翊却是坚信的,那便是醉深梦酣的人,往往比醒着的时候,更为真实。
他眼中的奴儿,很傻很天真,不想入了梦,竟是如此冶艳而妖娆,不过三年时光,连以婀娜著称于世的姒黛到了她跟前,也要暗淡无光,被比下去了,她还仅是个十六岁的少女罢了,想必加以调教,定是风骚不可限量,啧啧,看那胸、那腰、那腿……他在大风大浪里扬过帆,小小阴沟,翻不了船的,以手背拭去人中两旁温热的液体——鼻血么,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赫连翊有此见地,不完全排除心理作用,毕竟姒黛刚刚往他心口窝子上狠狠的戳了一刀,而他又非自愿性节欲多时,就算对旁人来说,看惯了奴儿那张不堪入目的脸,再看她完美无缺的身材,那也是绝对强烈而震撼的视觉冲击,何况,她今晚的睡姿又这般恣意而妩媚,叫赫连翊如何能不心驰神往?
只是,却有个十分碍眼的家伙破坏了这完美的一幕,那该剥皮抽筋的黄金蟒,竟盘绕着奴儿的身子,尾巴稍勾绕住奴儿小巧的脚踝,腰腹横过奴儿的双腿间,小脑袋贴着奴儿的胳膊,察觉到他的视线,举高脑袋向床边看过来,待到瞧清是他,竟又丢过来一抹轻蔑的视线,现出懒得搭理他的神情,重新服帖的枕着奴儿胳膊,缠绵去了——奇耻大辱啊!
赫连翊叫奴儿,奴儿兀自沉酣,那蟒蛇倒是警觉起来,收了方才的散漫,然后,当他的面,卷住锦被一角,将奴儿露在外面的春光,一寸寸遮挡,大功告成后,特特从奴儿脚下钻进被窝,循着被面下引人浮想联翩的曲线,徐徐而上,最后从奴儿胸口处探出小脑袋来,以头顶轻蹭奴儿的下巴尖,明晃晃的跟他示威。
赫连翊眸中迸出戾气来,丢开搜罗来的吃食,操起乌金折扇就向那黄金蟒逼去,却在距它咫尺之遥生生顿住——它和奴儿实在太过亲近。
最后,赫连翊也只咬牙丢出一句:“你给孤等着!”败兴而去。
事实证明,喜欢往挽棠苑里钻的雄性生物,骨子里的都潜伏着十分活跃的好斗基因,谁能想象,身为一国之君的赫连翊,竟和一条蟒蛇杠上了,还杠得如此不亦乐乎!
第三个晚上,天将擦黑,赫连翊就抱着个大青酒坛翻入挽棠苑,阴沉着脸,叫奴儿十分惴惴,他却不发一语,仔细认真的将坛内的酒喷洒在奴儿寝殿的每一个角落。
冥王盘在他蹲过的那根横梁上,还在用那轻蔑的视线看他忙忙活活,待到酒气氤氲开来,冥王的表现渐渐不同,赫连翊纵身一跃,攀上横梁,与冥王对视一阵后,将坛底的酒全洒在了冥王身前,果真逼得冥王连连退缩,赫连翊抛开空坛,哈哈大笑,狂妄道:“雄黄酒,听说过没?小样,跟孤斗,你还嫩了点。”
闻听此言,奴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翻了翻白眼,懒得理他,冥王也是十分轻蔑的睨了他两眼,走了。
蛇虫怕雄黄,是他专门逮人问的,他确实用了心思,却拨错了算盘,忘了原是要和冥王争取侍寝权,有些本末倒置,只当赶走了冥王,便是大获全胜。
这一夜,他给奴儿灌下好多酒,将她锁在身侧,当然,软玉在怀,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只是,大大的扫兴,奴儿不方便……
结果,一觉天明后,仍置身在隐隐的酒味中,可身边却已没了那馨香的温柔,赫连翊一跃而起,倒也懒得顾忌会被人发现他的踪迹,挨着个殿门踢开,终在廊道尽头的角殿里找到搂着冥王睡得酣畅淋漓的奴儿,那该死的大蟒见他寻来,还用那猥亵的小脑袋在奴儿胸前蹭来蹭去,没把他鼻子气歪了。
他越是看那冥王不顺眼,奴儿就好像越要偏袒它;奴儿越和冥王亲热,赫连翊就越恨不得将它扒皮抽筋炖来吃,特别是还被他给知道,冥王居然是条雄蟒,不管是如何起的争端,赫连翊的目的是越来越明确了——他是不败的,哪怕,跟个畜生斗!
什么叫人至贱则无敌,看看赫连翊就知道了。
为了和冥王争宠,他真做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龌龊,幕僚说美人计十分好用,他不惜牺牲色相,可就算脱光了,那不懂审美的丑八怪对他也是毫无反应,索性投其所好,美人计不行,就用美鸟计。
天顶天的,赫连翊从不漏下,每晚夜半来,天明去,虽他说过不准给旁人知晓他来此,可他这人压根就跟低调沾不上边,如何能瞒住七窍玲珑心的烟翠和小栾?
这样过了半个来月,六月初一这天,赫连翊在挽棠苑耗到日上三竿才离开,这已算是反常,没想到比这更反常的是,才过了个把时辰,他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摇大摆的提了只蒙着布罩子的鸟笼走进了挽棠苑。
招摇了一阵子,寻见冥王的去处,回过头来拉着奴儿到冥王盘身的树下,将鸟笼搁在一边的石桌上,当着冥王的面,掀起了布罩子,现出笼内困着的那只通体雪白的凤首鹦鹉。
随后赶来的烟翠和小栾面面相觑,这几年傍着黎山,大家也都不是没见识的人,这鹦鹉除了漂亮点,瞧着似乎没什么特别,也不知赫连翊得意什么劲。
那鹦鹉突地见光,调试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偏着小脑袋观察四周情况,直至对上冥王。
它们两个小眼瞪小眼,足有半盏茶功夫,就在小栾悄悄靠向烟翠,盘算着悄声问问,这一蟒一鸟是不是打算对视到天荒地老时,那鹦鹉突然出声嚷嚷起来:“来人,把这货扒皮抽筋,洗了炒炒,给孤下酒。”
那昂扬的声调,那嚣张的口吻,那倨傲的神情,像极了赫连翊。
小栾扑通一声跌倒在地,烟翠亦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