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岸,晓风残月-第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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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微的语声重重砸落在他心头,分不清是她心里的痛,还是自己心里的痛,姬伐月动了动双唇,却终于没有说出什么话来,只是振臂抱起杨柳风向着外面的夜幕掠去。
夜,深幽,月,如钩。
“我一直以为你比我聪明,想不到竟然会犯更愚蠢的错误。”楚杀的语声有着不易觉察的喑涩。
“我有我不得已的苦衷。”姬伐月低声道。
“那只是你安慰自己的借口,”楚杀的眸在夜色中烁烁道:“因为连你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对她动心。”
姬伐月哂笑道:“你凭什么如此臆断?”
“就凭我是过来人。”
“我和你是完全不同的人。”
楚杀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道:“好,那我现在就去杀了她。”
“她现在还不能死,因为只有她才能助我成就神功。”
“现在不能死,那什么时候可以死?”楚杀丝毫不放松地追问道。
什么时候可以死?
姬伐月心头一震:她的确可以助自己成就绝伤神功,只要占了她的身子再杀了她就可以完成一切,这原本该是随时可行的事情,可以是明天,也可以是现在,只要他想做,她完全无法反抗,但是如此简单的事情,他却迟迟没有动手,只有一种解释——他不想让她死!
为什么?
她死了他就可以成就神功,就可以摆脱如今心不由己的种种牵制,怎么想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可是,内心却固执地强烈反对这样的行动,即使找不出任何理由,也盲目地抗拒执行。
爱上她了?
沉思千遍,竟然只有这样的答案是最合理的,可却是他最不愿相信的。
楚杀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琥珀色瞳人中轩然翻覆的波涛,并没有出声打搅他。
很久,姬伐月才勉强道:“三个月,我会亲手杀了她。”
沉默半晌,楚杀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小小的瓷瓶递到他面前道:“这是锦蛇帮的密制奇毒,吃下去不会有任何异样,六个月后毒发身亡,无药可解。”
姬伐月盯着他手中的瓷瓶寒声道:“你不相信我?”
“别怪我逼你,我是不想你重蹈覆辙。” 楚杀轻轻叹息了一声道:“她永远都不可能会爱上你,早点死了,你也可以早点解脱。”
姬伐月狠狠抿了抿唇道:“雅儿岂非也一样不爱你?你呢?你为什么不杀了她?”
“因为我爱她,舍不得她死,就算她伤我再深,我也认了。”楚杀目光如刀一般灼灼逼视,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很慢。
对峙良久,姬伐月忽然抬手接过那个小小的瓷瓶转身向着栖身的客栈飞掠而去。
第139章 第四十六章 伫柳成伤恸春风(下)
客舍幽宁,憔悴的人儿已深入梦乡,素容婉婉烟眉淡淡,今夜的她竟然没有再悲伤落泪。
是否痛极之后反而成了麻木?还是心已死所以不再有悲喜?
姬伐月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药瓶:六个月?要如此残忍地剥夺她的生命么?辗转在两大权势的漩涡中,挣扎在蹇难困顿的逃亡里,如今又沦陷于悲痛绝望的深渊下,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恐怕就是那孤灯下安闲执针的日子了,失去孩子,失去爱人,在这样的心碎成灰之后,还可以让她失去更多么?
不幸的人有千万种不幸,可是,为什么要将每一种都加诸于同一个人身上?
他狠狠地撇过头去,半晌,返身掠回黑暗中。
“给她吃了?”
殷红的身影刚刚进入自己的客房,楚杀的声音就已经悠悠响起。
一滞之间,姬伐月握着瓷瓶的手已然隐入袖中,可惜却仍未免落入他眼中。
“就那么舍不得她死?”
被窥破心思,姬伐月微怒地甩手将瓷瓶丢向他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抬手接住挟风而来的瓷瓶,楚杀叹了口气,忽然拔开瓶塞倒出里面的药丸仰头吞下。
“你!”姬伐月愕然瞪视着他。
“世上有隔六个月才发作的毒药么?”楚杀不瘟不火的语声中似是带着一丝笑意。
竟然被他摆了一道!
琥珀色的瞳人中怒焰升腾,姬伐月背过身去冷哼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无聊。”
“我只是想让你明白自己的心意,”楚杀顿了顿接着道:“既然已经动了心,要么,杀了她,要么,得到她。”
姬伐月沉默着,并没有回应。
楚杀深吸一口气道:“玉司不会放手,那个男人也不会放手,能不能得到她,也只有看你的运气了。”
“他没死?!”姬伐月诧然回身。
楚杀长叹一声道:“师父创下的基业这次算是砸在我手里了,”他随即苦笑了一下道:“他是朝廷要保的人,那天我若执意杀了他,恐怕大风堂从此就要绝迹武林。”
沉默半晌,姬伐月抬首看向楚杀认真地道:“谢谢。”
冷峻的唇角一勾,他淡淡地道:“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楚杀皱眉接着道:“玉司最近和锦蛇帮过从甚密,我听说史鑫诚虽然还没有明着点头,但已有了七八分的意思。”
“锦蛇帮要插手此事?”姬伐月挑眉道。
楚杀点头道:“你最好趁着消息还没走漏早些回去莫荆山,我不想和锦蛇帮硬碰,但会尽量替你封锁消息,阿尼虽然是死在朝廷手里,可终究和灵教不无干系,锦蛇帮如果知道玉司要的人在你手里,难保不旧事重提。”
姬伐月冷笑道:“就只怕他们不敢提,我还等着他们给我解释这叛教出逃的前因后果呢。”
楚杀没有再说什么,提步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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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宽敞的马车辘辘而行,外表朴实无华的车中却是精致舒适。
姬伐月略显慵懒地斜倚在坐塌上看着对面的人儿——昨夜居然在她床边站了一宿,从初次相见一直回忆到今时今刻,才发现自己为她竟做了那么多不同寻常的事情。
是爱吗?
自问千遍,却苦无答案:没有人告诉过他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他只知道自己不希望她死,而希望看到她真心的欢笑。
沉默,车厢里只有单调的车轮声和杨柳风偶尔的轻嗽。
“身子不好就靠着歇会,总那样坐着累不累?”姬伐月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不累,若躺下来,这车子摇摇晃晃的倒容易困乏。”
“乏了就睡会,大夫不是也说要你好生休养么?”
杨柳风笑道:“《混元经》曰:睡则气滞于百节。可见久卧则伤气,既是医嘱调养,又岂可自伤?”
姬伐月轻笑一声坐起身来道:“被你这么一说,我倒也不好躺着了,”随即蹙眉道:“只是,枯坐无趣,必得找些事情来做做方才不会生困。”
杨柳风并不接话,仍旧垂首端坐。
姬伐月眼珠一转笑道:“对了,险些忘记一样好东西。”说着,转身在车厢壁上摸了摸,便有一个小抽屉弹出来,他一边伸手进去一边道:“分舵的人孝敬我两夸茶叶,说是难得的极品,我记得你泡茶的功夫不错,不如就偏劳芳驾容我坐享?”言罢,将装茶的锦盒打开递到她面前。
水眸一闪,杨柳风已是浅笑道:“果然是好东西,这两夸雀舌水芽堪比御用。”
姬伐月笑赞道:“好眼光,这本就是御贡的雀舌水芽。”他微微向前递了递道:“如何?可堪佳人青眼?”
“奴家许久不曾侍茶,只怕愚拙生疏,倒暴殄了如此极品。”
姬伐月垂眸扬唇,也不再劝,却将锦盒放到榻中间的小几子上,探手在几下轻轻一拉,便有一个抽屉滑出,一套晶莹如玉温润拙朴的青瓷茶具熠熠流光——原来这几子下面竟然另有玄机。
杨柳风触目之下不觉脱口轻赞道:“好一个梅子青。”
“哦?你倒说说好在哪里?”
“釉面细腻圆润,色泽纯正均匀,端庄浑朴,通体流畅,可称得上是难得的珍品。”
姬伐月微微得意地轻笑道:“如此良茶美器不知是否值得玉手劳顿。”
第140章 第四十七章 消危解困茶难奉(上)
杨柳风婉婉一笑道:“如此良茶美器,若以俗水相侍无异明珠暗投,未免可惜。”
姬伐月叹道:“有心则成,无意则辍,强而为之,其味不甘,罢了罢了,只当我没说。”说着微显懊恼地关了抽屉,拿回几上的锦盒。
“教主是雅人,岂不知有所谓三点三不点之说?”
“倒要请教何为三点三不点之说。”姬伐月挑眉。
车声辘辘,语声柔淡:“所谓三点,良茶、甘露、美器为一,天时为一,雅客为一,反之则为三不点,如今独缺了甘露,便是勉而为之,又岂能令教主尽兴?不如权且记下,待得佳露,奴家便是日日献丑侍奉也心甘情愿。”
“只怕我若得了好水你又要想出别的花样来搪塞。”
杨柳风抬首,眸色诚恳地道:“教主屡次顾护周全恩重如山,奴家岂敢有怠慢敷衍之心?”
“好,我若拿得出堪配之水,你可不能再推三阻四的了。”
“奴家惟命是从。”
姬伐月邪邪一笑,直起身来在另一边的车厢壁上摸了摸,一个暗门缓缓移开,车厢壁里竟然嵌了一双青白釉的瓷瓶。
“有茶无水怎么算得孝敬?这两瓶说是竹叶上的霜水,比那些花朵上的雨水、雪水更清新,也不会有香气乱了这茶原本的滋味,却不知是否入得法眼?”
杨柳风含笑点首道:“虽是好水,教主若无烹茶、理茶之器可休要怪罪奴家拿乔。”
姬伐月并不答话,只俯身拉开榻下的抽屉,但见红泥小炉、镂花银铫和象牙雕刻的茶簪、茶匙、茶针等各色器具无不齐备。
杨柳风欣然起身轻吟道:“浣尽浊嚣须净水,拈来素叶不沾尘。'1'”温淡的语声中婀娜屈身,显然已是行侍茶之仪。
姬伐月笑了笑,轻叩两下车厢壁,见车帘微启,扬声道:“净手。”
少时,一个小小的铜盆盛进温热的清水,杨柳风挽袖净手缓步回到几前坐下,将几子抽屉中的梅子青茶器一一取出,又弯身拿过榻下抽屉里的各色茶具,起开一个青白釉瓷瓶的封子接着吟道:“银壶欲满清滢色,碧盏将承绿蕊魂。”
姬伐月含笑凝睇,只见玉手如蝶般轻盈翻飞,备器、汲水、生火、取茶,每一个动作都娴熟流畅优美从容可堪入画。
“且待红炉薄炭暖,宜凭声转侯汤纯。”
语声温然幽幽动人,柔荑曼转妙若仙舞。
姬伐月忍不住低低叹道:“难怪有说茶之一道心、境、器、水缺一不可,我素以为但凡心到便可万般皆到,今日方知,似这等绝俗至雅的茶艺,非于花树之畔、晴阳之下、落英缤纷之中而为之真正是罪过可惜了。”
话音未落,一阵刺痛汹涌袭来,姬伐月抚着心口怅然看向杨柳风:刚才的话又触动她的心事了么?
羽睫微垂,她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几上的茶盏,素淡的容颜宁和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心底一波又一波汹涌肆虐的痛苦,却再也瞒不过身边的人。
良久,姬伐月长叹道:“那水是不是已经过了火候?”
杨柳风骤惊醒神,抬眸果见银铫中的水已是腾波鼓浪,忙伸手去提,却是慌乱之下忘了垫上帕子,那银铫的把柄早已烧得炽热,无情地烙烫在素手之上,她疼痛之下拿捏不住,只听当啷一响,银铫落地,水花飞溅水汽蒸腾。
“奴家该死。”杨柳风说着已经站起来深深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