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临城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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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觉得自己能感受他的愁绪,他也能懂得自己娇纵背后的心事。
好像一切都是注定的,注定的相逢,注定的相识,注定的相知。直到娉婷去法国之前,两个少年人的心事早已被沈家上下所有人看破,但对于这两人自己却仍都还只是心事。或者是不想过早打
破这样的微妙,亦或者真的是当局者迷。
如今归来,眼前一切都变了模样,他也比五年前成熟开朗了许多,娉婷却独独发现与他之间的感觉还是那个味道。
慢慢走上前去,娉婷在他身后轻轻唤了一声,“表哥。”
突然听到娉婷的声音,白雨泽还没来得及转过身来便被娉婷从背后抱住。靠在白雨泽背上,听着白雨泽被她这一举动惊到而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娉婷觉得格外安心。
感觉着娉婷的温度,白雨泽动也不敢动,直到娉婷慢慢松开环抱在他腰间的手,他才转过身来。
看着眼前这格外安静的娉婷和她桃腮上的泪痕,白雨泽不禁心疼起来,扶住娉婷的肩,“这是怎么了?”
娉婷静静看着白雨泽,须臾才道:“表哥,这几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雨泽一怔,不知她所言何指,道:“怎么这么问?”想到之前娉婷一脸怒气闯进白英华的书房,白雨泽又担心道,“出了什么事吗?”
在法国早就习惯了有话直说,况且娉婷不觉得对白雨泽需要遮掩什么,便把回春堂的事说给白雨泽,说罢,问道:“二哥想要干什么?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白雨泽微蹙眉心,扶在娉婷肩上的手也滑落下来。刚进沈家的时候,白英华给他的第一条规矩就是不能多嘴沈家的家事。也是这条规矩让他第一天进沈家就牢牢记住,在这里他终究是个外人。
别说娉婷这提问他不知道怎么答,就是知道他也什么都不能说。
见白雨泽欲言又止,娉婷追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白雨泽勉强牵起些僵硬的笑意,被迫做了这么多年的商人,他还是学不会商人最基本的伪装。
一瞬间,娉婷觉得眼前这个白雨泽到底是有些陌生了。
他不会说谎,以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但是以前他不说谎,可现在,虽然他还是没学会怎么说谎,却开始准备说谎了。
抢在白雨泽开口之前,娉婷道:“你不会骗我的,是吗?”
听到这句话,被娉婷那期望和失望交杂的目光注视着,白雨泽本来准备好的话就堵在喉咙口,一句也说不出来。
后退几步,一丝苦笑浮上娉婷的嘴角,娉婷深深看了一眼语塞的白雨泽,“谢谢你,表哥。”
说罢,转身离开芙蓉榭。
进来之前是满心沉甸甸,出来时,明明心里是丢了什么东西的,却觉得愈发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
一片伤心画不成。
本想就这样回去了,出了水榭,娉婷却抬眼看见枫园里火一样殷红的枫叶,和在枫叶后静静立着的佛堂。
想起那个被全府上下敬重,却被自己无意中冒犯的佛堂主人,脑海中继而闪过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睛。
若是沈家还有人不对她说谎,那就该是他吧。
如是想着,不由自主地走向了佛堂。
寂清正在经堂里聚精会神地看佛经,没注意到故意放轻脚步进来的娉婷。
娉婷也不去扰他,就躲在门旁,静静地看着他时而蹙眉,时而含笑,时而轻叹。所有这些神情都
极清浅,清浅到如不细看就会觉得他一直都是平静的。
娉婷看不懂佛经,就像看不懂堆砌在子轩书房里的那些古书一样,明明每一个字都认得,可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在说什么了。
那里面到底写的是些什么,竟能让和尚们如此虔诚地念下去,一念就是一生一世。
娉婷静静看着,一时间,心里那些沉甸甸的东西仿佛都丢到了这空门之外。心依然是满满的,却已在不知不觉间轻如云烟。
直到在佛堂里侍奉的家丁慧生奉茶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娉婷。没等慧生喊“小姐”,娉婷便示意他噤声,接过慧生手里的托盘,挥挥手遣他退下。
感到有人进来,寂清在经卷中抬起头来,见是娉婷端茶进来,微微一愕,却也不惊慌,放好经卷,从蒲团上利落而从容地站起身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有劳女施主。”
娉婷蹲□子把红木托盘放到经案上,然后在经案前的蒲团上坐下,道:“我就坐一会儿,你继续看书吧。”
寂清也不与她客套,面对着娉婷盘膝坐下,果真又拿起了经卷。
这一举动倒是出乎了娉婷意料之外,娉婷不禁问道:“你知道我是谁吗?”
寂清放下经卷,带着淡淡的微笑,认真地道:“你是当日为贫僧诊病施药的女施主。贫僧与女施主一直无缘再见,还未能当面向女施主道谢。”
娉婷摇头,“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不知道我是府里的小姐吗?”
寂清依然是一副不惊烟尘的模样,道:“贫僧知道。”
娉婷一时间觉得好气又好笑。之前不过靠他近些就让他那样惊慌,现在明知她是沈家的小姐,却有把她晾在一边的胆子,还一口一个女施主地叫她。“那你怎么还叫我女施主?”
寂清道:“在佛门里,施主是最高贵的称呼。”
若是平日里别的和尚一本正经地跟她说这样的话,娉婷一准要说出些歪理来戏耍他们。可不知怎
么,只要见到寂清,哪怕只是想起他,心都会无端地静下来,那些念头也抛得远远的了。
仿佛寂清已然料到娉婷根本没打算让他继续看书,娉婷一时没说话,他也没再拿起经卷来,只是一边缓缓捻着手中那串佛珠,一边用泉水一般温润清透的目光静静看着娉婷。
娉婷抬头四下看了看这间经堂。与沈家其他或华丽或高贵或精美或雅致的楼宇不同,这偌大的经堂没有任何装饰,两面墙上开窗,一面墙是书架,摆满了或新或旧的经卷。其他的,便只有经堂中央这张长不过四尺,宽不过两尺的檀木经案,和几个草编蒲团。不似那些恢弘的法国教堂般让人置身其中便在神的世界里迷失了渺小的自己,这经堂只是个偌大的空间,里面像是什么都没有,却又分明感觉得到那令俗家人肃然起敬的禅意。
娉婷道:“你一个人在这么大的佛堂里,不觉得太冷清了吗?”
寂清淡然微笑,微颔首道:“贫僧修行尚浅,有了这冷清,方能用宁静之心观大地众生相,听众生之心声。”
娉婷双手抱膝,尖尖的下颌抵在膝上,眨着像是能容下整个天地的大眼睛望向寂清,“那我算是众生吗?”
寂清轻轻点头,道:“当然。”
娉婷又道:“这么说,你也能听到我的心声了?”
寂清还是带着那清浅明澈的笑意,看了看娉婷,道:“施主的心乱了。”
娉婷想想,他虽说的宽泛,却也没有错,便道:“那你说,我的心为什么会乱啊?”
寂清听到这话,在胸前合起手掌了,微颔首道:“阿弥陀佛,贫僧只是个出家人,不是相士,不能算出施主心事。”
娉婷追问:“不知道我是什么心事,你怎么知道我的心乱呢?”
寂清答道:“因为心乱,才会求助。”
娉婷刚想反驳,转念,又把本想说的话咽了回去。本不觉得自己进佛堂来是求助的,被他这样一
说才发觉,自己根本就是期待着他说些什么来解答心里那些疑惑。
这不就是求助吗?
在决定说起子潇带给她的困惑之前,娉婷看着寂清,问道:“你不会说谎的,对吧?”
寂清并不清楚她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也认真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娉婷这才把那些事向寂清说起来。
不知是为什么,向白英华哭诉时是带着一肚子的气恼和委屈,向白雨泽诉说的时候就成了满心疑惑,此时向寂清说起,已只是平静的讲诉了。
说着说着,眉宇间的俏皮渐渐堆成了点点忧郁。
静静地听娉婷说完,寂清才轻轻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娉婷咬了咬下唇,道:“我是不是不该这样怀疑二哥?”
寂清道:“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施主的担忧和恐惧,皆是因爱而起,无须因此自责。”
虽然前半截完全没听懂,但后半截对她来说还是不难明白的。娉婷蹙着眉心,道:“那你说,二哥算不算是变坏了呢?”
寂清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道:“狮吃兔子不觉得自己为恶,禾生稻米养人不觉得自己为善。人无善恶,善恶存乎尔心。”
娉婷又是听得半懂半不懂,想了半晌,道:“你是说,二哥这样做是有他的道理,只是我和他站的位置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同了?”
寂清轻轻一笑,道:“是非的原则是将心比心,凡事能站在别人的角度为别人着想,便是慈悲。施主是有慧根之人,一点便通了。”
顺着寂清的话想着,好像眼前的一层雾霭被阳光一点点照散了,娉婷觉得心里亮堂了许多。心里轻快了,脸上的笑容也明亮了,娉婷笑着道:“那当然,还没有人说过我笨呢!”
娉婷眉宇间的郁结已开,寂清看着她脸上明亮得耀眼的笑容,知她心中的郁结也必是解开了,不觉得自己目光中也留露出明朗的笑意。本就清澈如水的目光融进由心而生的笑意,一如朗朗皎月倒映在微澜的泉水上,光芒明亮而不耀眼,跳跃而不浮躁。娉婷一时间失神在这目光里,没有任何杂念,甚至没有任何思考,脑海中从未有过的一片空白。
到底是个年轻僧人,被娉婷这样盯着看,寂清不免觉得脸上发热,局促地微微颔首,把目光了垂下来,捻着佛珠,轻声念道:“阿弥陀佛。”
娉婷这才发现自己竟因为一个和尚失神,也有些不好意思,忙收起盯在寂清身上的目光,没话找话似地道:“呃,茶凉了,我去给你换一壶吧。”
此时的寂清反而比娉婷平静些,道:“不必了。”
娉婷好像这时突然记起自己还是个医生,端出医生对病人的口吻道:“那怎么行啊,茶凉了是很
伤身体的。”看着寂清一脸无辜的模样,娉婷更忍不住继续教育道:“别以为你自己年轻身体好就什么都不怕了,真要是生病的话,那些阿弥陀佛的可不会管你的。诵经念佛是没错,可你也得相信科学啊。”
寂清耐心地听着娉婷把话说完,才开口道:“多谢女施主教诲。可真的不必了”
话没说完,又被娉婷抢道:“你这人怎么不听劝啊!我是个大夫,你难道还怕我害你不成?”
寂清忙道:“贫僧不敢。只是”
娉婷又气呼呼地抢道:“只是,只是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