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临城下-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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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楼。
只认钱不认人,北平上流社会地地道道的销金窟。
大隐于市。
她包了一间客房,沐浴,更衣,然后叫了一餐丰盛的晚饭。
周致城来时,她正悠然自得地拿小薄饼卷着烤鸭。
“天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江天媛笑着看了一眼一身戎装的周致城,“你这副打扮到这里来才奇怪呢。”
看着开始大嚼烤鸭的江天媛,周致城面露无奈。
几年不见,竟还是这样脾气。
“你明白的,我是说你不该来北平。”
江天媛不紧不慢地吃完,擦了擦手,喝了口鸭架汤,把调羹搁下,给周致城斟了杯茶,“不好意思,现在不是喝酒的时候。”
轻轻一叹,就知道她不会正面答他的其他问题。
除了一样。
“说吧,要我帮你做什么?”
江天媛含笑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见见你了。”
周致城眉头一沉,“想知道些什么就说吧,我不能停留太久。”
“你还好吧?”
微怔,周致城还是点了点头。
虽还跟在江淮身边,但权力地位已堪比当年江淮了。
虽然他很清楚这并不算是江天媛口中的“好”。
“还没有家室?”
“无暇照顾,有了反而麻烦。”
江天媛听得出,也猜得到,他这句答得并不真心。
但既然他希望让她这么相信,她就这么信了。
“他呢?”
绕了一圈,她到底想要问的还是那个人。
周致城略一犹豫,答道:“位极人臣。”
江天媛轻轻摇头,静静而深深地看着周致城,“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
周致城蹙眉,“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他?守官邸的那些人都不是你的对手”
“不必了。”江天媛干脆地打断周致城的话,却犹豫了一下才接着低声道,“我已承诺他永不相见。”
轻叹,周致城道:“他对你的惦念只增不减。”
淡淡一笑,却带出了歉疚之色,“他还好吧?”
“一切都好。”呷了口面前的茶,周致城如感慨又如担忧地道:“但人老了,精力体力总是不如从前的。”
“你在他身边,我能放心。”
听到这样的话,周致城不禁道:“天媛,你真的不去”
“城哥,”江天媛再次扬声截断了周致城的话,“时候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了。”
说罢,又低头卷起烤鸭来。
一叹,摇头。
周致城站起身来,推门走出之前,倏然想通一件事。
手在房门上停了一停。
“明日全城戒严,自己小心。”
卷着小饼的手也停了一下。
“知道了。”
敌如你我,不知是否是幸事。
知交如你,实是求之不来的福气。
北平的春天与南京截然不同。
没有那么多变化,只是干。
吹在脸上的风没有入骨的寒意,却干得像是要把人身上所有的水分都吸干一样。
胡同口,风比在大街上更烈更干些。
尤其是在满街戒严的时候,紧张的气氛让北国的风显得愈发狂躁不安。
春风,竟带着秋风的肃杀之气。
戒严归戒严,看热闹的人并没有少到哪儿去。
天子脚下,也不是天天都能见到天子。
越是禁,就越是好奇,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只是在军队的控制下,比寻常看热闹的人群安静许多,规矩许多罢了。
江天媛就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从北方普通民家女子的着装,到神情里的专注与期待,和她身边其他看热闹的人并无二样。
只不过,她更镇静。
静得像只潜伏着等待猎物的豹子。
整齐的跑队声马蹄声混着汽车发动机的声响远远传来。
看热闹的人已经开始跳起脚来向那方向望了。
她也一样。
但目光里并没有他们那样好像比利时黑巧克力一样浓郁的好奇。
她对他的习惯了如指掌。
他是个极讲排场的人,这种性质的出行必是有大队兵车开道。
哪怕是来进京面见比他官高三级的江淮。
步兵。
骑兵。
车。
两辆。
两辆军车。
徐徐开来。
他往往不会坐第一辆。
但江天媛还是往第一辆车里看了一眼。
他就端坐在第一辆车后排座位的正中央。
一怔。
一惊。
能让他坐进第一辆车里,只能有一个原因。
第二辆车里正坐着他不得不对之表示敬重的人。
她很想向那第二辆车里看一眼。
因为她已感到有束目光穿过人群定格在了她身上。
一束丝毫不带杀气的目光。
但她只能盯着第一辆车。
和车里的人。
直到车尾开到了她算好的位置。
轻巧而迅速地抽出藏在袖里的枪。
一声枪响。
人群大乱。
她清楚地感觉到那束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了。
或者说,是她迅速在他视线中消失了。
如来时一般丝毫没引起注意。
这一枪计算多时,她无需去确认刚才那一枪的成果。
但她在消失前确是确认了一件事。
他如周致城说的那般,除了苍老了些,都好。
那永不相见的承诺,到底是破了。
可你我分明都一样,宁愿有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破了这个承诺。
此前,仍需各自珍重。
☆、尾声
清明。
雨丝如发,草木新生,一如既往。
纵是沧海桑田,人间也总有些东西是世道之力无法改变的。
如草木枯荣。
如生死有命。
如不安的雨丝划过苍茫天宇落入湖中,终归平静。
站在湖畔,子轩出神地望着湖心。
“大哥。”
直到子韦从背后轻唤了他一声,走来与他并肩而立。
“二哥来消息了,他们一切都好。”
“平安就好。”
子轩把目光从湖面收回,看向身边早就把孩子气打磨得干干净净的子韦,“你呢?”
子韦一怔,“我?”
子轩点头,淡如远山又深如湖底地道:“都背了这么多年了,放下吧她若在世,也早就原谅你了。”
“大哥”
她走后,子轩一直是孑然一身。
多少年来,他都没敢在子轩面前提过那个名字。
不只是他,任何人都没有。
但每每想到那个名字,除了与他人相同的怀念、痛惜之外,还有深深的负疚。
以至于每次去看子轩的眼睛,都是鼓着十二万分的勇气。
这份负疚背在身上,背着背着就背了这么多年了。
没有渐渐习惯,反而是越负越重。
他深埋心里的这一切,子轩竟全都明白。
一时间五味杂陈,无言以对。
“大伯!大伯!”
稚嫩的童声划破阴雨中略显沉重的静默。
子韦四岁的女儿跑到子轩身边,眨着清澈如水的眼睛看着子轩,“大伯,冷香姑姑说,竹楼里有您的画,是吗?”
子轩把这灵气逼人的小丫头抱起来,如当年宠溺娉婷那般地笑着,“是啊,大伯这就带你去看。”
小丫头在子轩怀中甜甜地叫了声“好”。
转头对子韦笑了笑,没再对他说什么,子轩便抱着小丫头往竹楼走去了。
如今的子韦,已像是当年的子潇。
点到,即可为止了。
小丫头在子轩怀里并不安静。
“大伯,您会画山吗?”
“会。”
“那树呢?”
“会。”
“水呢?水也能画出来吗?”
“当然可以,你能看到的东西,就都能画出来。”
“那看不到的东西呢?”
“只要你心里有的,就都能画出来。”
“大伯教我画画好不好?”
“好,全都教给你”
听着两人渐渐模糊的对话,看着两人渐渐朦胧在微雨里身影,子韦脸上浮现出一片从未有过的平静安详。
他一直都在等着这样一个新的开始,然而却未曾发现,新的开始一直都在等着他。
整理好过去的一切,下一刻自然就是个新的开始。
转头望了望子轩刚刚凝神看过的湖心,释然而笑。
纤纤雨丝仍在抚弄着湖面,撩起层层细澜。
无论狂浪还是细澜,终归,还是会回到一片安详。
(终)
作者有话要说:将近半年,这部大冷文终于更完了,感谢一路关注的亲们~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