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4-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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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筠赔笑道:“如今谁不知道皇贵妃自身难保,一切有赖嘉贵妃而已。”
玉妍笑着瞥了一眼绿筠,被蔻丹染得鲜红的指甲点在同样艳红的唇边:“纯贵妃姐姐说这样的话,我可不敢当。”
绿筠急切道:“我知道永璋不争气,读书比不上永珹,甚至连永琪也比不过。可他到底是皇上的儿子。皇上自从在孝贤皇后丧仪上呵斥永璋,也就更瞧不上他了,见面便是叱责。好好儿的孩子,见了皇上如老鼠见了猫似的。嘉贵妃,我知道永珹得皇上欢心,你能在皇上面前说上话,也请你顾及永璋,顾及我做额娘的一点儿心意,为永璋多说几句好话吧。”
玉妍微微正色:“纯贵妃姐姐,你我都是做额娘的人,自然之道孩子争气是得凭自己。我且有三位皇子,如何能顾得过来旁人的孩子呢?没的叫人笑话,说我手太长,去插足你们母子之事。”
绿筠语塞,眼看要落下泪来。玉妍偏还不肯放过,嚼了一枚香药乳梨道:“纯贵妃,说句实话,我只是嫔妃,不是中宫皇后。若有那一日,永璋成了我的庶子,我自然不能不开口。可今日,罢了吧。”
绿筠纵使再好脾气,也按耐不住性子,霍然站起身来。然而,身畔众人只围着玉妍说笑,无人将她放在眼里,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无限孤清。
玉妍毫不在意绿筠,只顾着说笑,骤然见了李玉前来,正谈笑风生着,笑纹仍挂在唇边:“李公公怎的一阵风儿似的来了?”
李玉举起手中的青玉钿盒,笑眉笑眼地道:“皇上新得了一对步摇,让奴才给嘉贵妃娘娘送赏赐来。”
为首的庆贵人笑着奉承道:“皇上有好东西只疼嘉贵妃娘娘,今日也让我们开开眼。”
玫嫔冷笑道:“皇上对着嘉贵妃娘娘,有几日不赏的。只怕打开了启祥宫的库房,还不够庆贵人看的。皇上特地命李公公前来,怕还有旁的事要吩咐,咱们何必这么不开眼,非杵在这儿呢?”
庆贵人有些讪讪的。绿筠第一个坐不住,也不告辞,立时去了。当下众人亦识趣,便一一告退。
李玉趋奉上前,打开青玉钿盒,满面堆笑:“皇上新得的步摇,特赐予嘉贵妃娘娘。”
玉妍连声谢了恩,细看道:“这是红玉髓么,还是玛瑙?仿佛是红玉髓吧,二者倒是很想,若不细看,实难分辨。”
李玉道:“而这时相近,但嘉贵妃娘娘好眼力,确是红玉髓。”
玉妍当下便笑:“红玉髓不算名贵之物,皇上怎的想起来做步摇了?”
李玉道:“嘉贵妃娘娘忘了?孝贤皇后在时最不喜奢侈矜贵之物,向来朴素。皇上这几日思念孝贤皇后不已,所以拿红玉髓制了步摇,以表哀思,更表对孝贤皇后俭朴的尊崇。”他微微凑近,“嘉贵妃如今万人之上,可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玉妍与贞淑互视一眼,强压着满腔狂喜,笑道:“本宫只当皇上知道本宫喜欢红色,所以才赏赐的,不意有如此深意。亏了公公名言。”
李玉拱手含笑:“还有一事,奴才须得禀明嘉贵妃娘娘。娘娘知道,宫中出了皇贵妃私通之事,皇上大为不悦,所以要彻查此事。”
玉妍道:“这是应当的。”
李玉颔首:“娘娘明白就好。如今皇上说事涉法师,又有七宝手串为证,便要各宫都写下密宗七宝常用之物。如今娘娘位分最尊,此时须得从娘娘宫中而始。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李玉每说一句,玉妍的笑容便淡一分。她沉吟片刻,目光徐徐扫过身侧的贞淑,淡然笑道:“皇上既然这么说,本宫自然推脱不得。贞淑,你便去将合宫宫人都唤来吧。”
然而,并没有谁的字格外像如懿的,倒是有一个宫人的字奇丑无比,扭扭曲曲。李玉何等机灵,便立刻提了这人来,正是玉妍身边的宫女贞淑。
贞淑颤巍巍跪在坐塌下,因她是跟玉妍从李朝来的陪嫁,皇帝对她也格外客气些,道:“这些字写的那么难看,可是你的手笔?”
贞淑低着头畏惧道:“是。”
李玉厉声喝道:“那这些年来写家书总是会的吧!李朝的字虽然比满文汉文简单些,倒也不至于换种字就写得跟蚯蚓爬似的吧?!”
贞淑嗫嚅着道:“宫里不许宫女识字写字,奴婢很久不写,也生疏了。”皇帝笑了笑,眼中却如深渊寒冰一般,唤道:“李玉。”
李玉即刻上前来,递上两颗珠子。皇帝道:“那也无妨。这是朕赏你的玛瑙,你选一颗好的带回去串成链子戴着,也算是对你这么多年伺候嘉贵妃的一点儿心意了。”
贞淑不解其意,但见皇帝这么吩咐,惶恐了许久,终于选出其中一颗较红的,欠身道:“奴婢谢皇上赏赐。”
皇帝扬了扬脸,定定道:“李玉,朕方才让你去送给嘉贵妃一对步摇,嘉贵妃怎么说?”
李玉朗声道:“嘉贵妃细问了奴才是红玉髓还是玛瑙,然后谢皇上赏赐的红玉髓步摇。”
皇帝摇头道:“嘉贵妃倒识得清楚。”
皇帝瞥了贞淑一眼,定定道:“朕方才说错了,这两颗不是玛瑙,都是红玉髓而已。但无论是与不是,你要选上那么久,朕便知你不识红玉髓。你不能分辨而物,难怪连密宗七宝不用玛瑙而用红玉髓也不知道。”皇帝沉下脸:“李玉,把贞淑松紧慎刑司,换了惢心出来。告诉慎刑司,对贞淑哪里都能用刑,只不许伤了手,直到她能临摹出和皇贵妃一样的字来。”
李玉忙答应去了,皇帝又唤住他:“送惢心回来,再请最好的太医来,替惢心瞧瞧。”
皇帝这么一说,如懿心中更是一沉,忍不住露出几分焦灼神色来。皇帝温然相对:“如懿,今夜你好好儿歇息,明日是中秋,你是朕的皇贵妃,朕等着你来主持中秋家宴。”说罢,皇帝便起身离去。精奇嬷嬷们也跟随着李玉离开。仿佛不过一瞬,如懿又从地狱回到人世,回到她暂摄六宫的皇贵妃之尊。
云端地狱两重辛苦,虚的一颗心仿佛落不到实在处。如懿来不及细细去分辨这其中的辛酸甘苦,只是一迭声向外道:“三宝,三宝!快去接惢心回来。”
第二章彩云散
惢心是被放在春藤软围上被抬回来的,她已经根本不能站立。盖在她身上遮掩伤势的白布只有薄薄一层,早被鲜血完全浸透,沥沥滴了一路。江与彬得了消息,一早便来到了翊坤宫,伴着如懿心急如焚,立在宫门口候了良久。惢心的神智尚且清楚,见了如懿,热泪滚滚而落,强撑着道:“小主,小主,慎刑司的人问不出我什么。”
如懿望着地上触目惊心的血红,如何还答得出话来,唯有泪水潸然而落。
才说完这一句,惢心就晕厥了过去。如懿只留了小宫女菱枝和芸枝在旁伺候惢心,检查伤势。惢心身上的衣裳不知道积了多少层血水,混合着伤口的脓液,一层层黏在皮肉上,根本解不开来,轻轻一碰,便让昏迷中的惢心发出痛苦的呻吟。如懿知她必定是受了无数酷刑,一时也不敢乱碰,只得让芸枝端了温水进来,一点一点化开衣服上的血水,再用小银剪子将衣服小心剪开。
见到惢心的身体时,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鞭笞、针戳还有棍棒留下的痕迹让她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她的十根手指受了针刑,那是用细长的银针从指甲缝里穿进,每一根手指都乌黑青紫,积着淤血。而更可怕的是,她的左腿绵软无力,肿胀得没了腿形,根本碰不得。如懿心痛如绞,只得忍了泪与恨,由着江与彬和几位太医来查验。
等到夜半时分,几位太医才忙完了出来回禀。这些日子的焦灼寒心让如懿困顿不堪,她勉强沐浴梳洗了,换过燕居的绿纱绣枝梅金团銮衬衣,坐在灯下默默挑着灯芯。那一颗烧的乌黑卷曲的灯芯便如她自己的心一般,她不敢去细想自己的内心是为何浮动不定,只担心着惢心,那样忠诚可靠的惢心,居然会为了自己落到这样的地步。
江与彬带着沉重的深色走到她跟前时,她的心便凉津津的,几乎坠到了谷底,那声音仿佛不像是自己的了:“惢心到底如何?”
江与彬含着愠怒的泪光,痛心不已:“从伤痕来看,受过鞭刑、棍刑,伤口被浇过辣椒水,所以化脓的厉害,十指都被穿过针,这些都还能治。可惢心的左腿被上过夹棍,生生夹断了小腿骨,只怕以后便是恢复,她的左腿也不能和常人一样行走了。”江与彬切齿道:“皇上是吩咐了用刑,可她们用刑之重,超出慎刑司所能。微臣问了,是嘉贵妃吩咐格外用重刑的。惢心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竟然被折磨成这样”
如懿心头像被火舌滋滋地舔着,烫的皮肉焦裂,可她所承受的惊怕,如何抵得上惢心这几个日夜的苦楚。她紧紧地攥着绢子,攥得久了,关节液一阵阵酸痛起来。“他们想折磨的,哪里是惢心?恨不得加诸本宫身上才痛快!”如懿深吸一口气,“你好好儿治着惢心,其余不要多想,要用什么尽管说,没有什么药是难得的,统统都用上去,务求还本宫一个好好儿的惢心。”
江与彬沉声道:“是。微臣什么都不会多想,除了治好惢心,便是要害她的人受一样的苦楚才好。”他仰起脸,“还有一件事,无论惢心以后如何,能不能正常行走,微臣都想求取惢心,照顾她一生一世。”
微红的烛光落在他诚挚的面上,这样深情的男子,不离不弃,亦是世间难得的吧。如懿忽然明白了自己心底更深的害怕,原来她的惊惧与惘然,是明白自己身边可以仰仗终身的男子并不是这样的良人。然而,能如何呢?她亦只能留在这里,留在他身边,继续这样于荣华中颠沛辗转的日子。
如懿在感触中慨然落泪:“惢心性子要强,你肯,她未必肯。她只怕拖累了你。”
江与彬的声音沉沉入耳,叫人心生安稳:“微臣中意一人,不在乎她身躯是否残损。”
如懿微微笑了笑:“你肯,自然是好的。本宫也知道,惢心没有选错人。等本宫回过了皇上,定会给你一个答复。这些日子你便常来翊坤宫照顾惢心吧”
江与彬答应着,躬身离去。如懿望着他的背影,郁然叹了口气,吹熄了蜡烛,任由自己沉浸在孤独的黑暗里。
次日便是中秋团圆夜宴。嫔妃们见如懿照常以皇贵妃身份主持宫仪,前日里趾高气扬的玉妍反而默默无声,一时也不敢多加揣测,只是如常般欢笑饮宴。皇帝似是极高兴,对嫔妃们的欢声笑语殷勤劝酒来者不拒,终致醉倒,斜斜支在青玉案上,如玉山倾颓,伏几醺睡。
筵席上丝竹歌舞的迷媚间,如懿以雍容清远的姿态,含着得体而温煦的笑意冷眼相望,一边吩咐李玉:“好好儿扶皇上回去吧。”她的目光对上嬿婉渴盼的眼,不动声色地嘱咐,“送皇上去令嫔宫中吧。”
嫔妃们一一散去,海兰主持着殿中纸醉金迷的残局,一一收拾。如懿只觉得意懒,仿佛这盛世华章,亦不过是余烬人生的浮华点缀。唯有满月悬于高空,以事不关己的姿态,嘲弄着人间的世事无常。
她轻叹间,望见身边一脉长影。她认得出是谁的影子,便轻声唤:“凌大人。”
一语间,是难言的怅然与感激。凌云彻语意寥寥:“夜凉,皇贵妃不宜立于此地。”
如懿转身看着他,一任裙裾旋成流霞旖旎的盈然。她轻笑如珠:“再冷的地方都待过,这里已经很好。”
这话听在云彻耳中,分明是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