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千绪系列之拈花-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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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儿?”男人原本惊恐的表情在回头看到螟蛉时,被劫后余生的惊喜取代,欺身上前欲握住螟蛉的手,“我是赵郎啊,清儿不会杀我的,你还记不记得你的赵郎?”
螟蛉持剑的手未有片刻犹豫,惊喜的表情永远的凝固在了男人的脸上,斜睨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淡淡:“抱歉,忘了。”
赵家四十余口人,在火中烧得干干净净。究其原因,不过天干物燥而已。
五年的岁月裹挟着血/腥气,在一片阴暗腐朽中汹涌而过。期间几番游离在生死边界,她已无力回顾。只所幸一切还在她的掌控中按部就班地进行,建安王势弱,削藩已成定局;“欲界六天”已暂时达成一致,暗中养精蓄锐伺机待发;螟蛉私下成功取信于几个江湖正道的掌门人,里应外合之势已具雏形。
——直到牵机蛊突然出现。
螣蛇山主辅景,这个名讳砸得她耳膜生疼,向来算计不停的大脑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来。常年不理世事的教王一反常态,强势地派出一队接着一队人马,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她本不该蹚这浑水,教王紧急用人,正是教中势力虚空期,此时攻其不备方为上策。只可惜等她想通这点时,她已因自己主动请命,身处螣蛇山脚下的游龙阵中。
螟蛉在阵法中苟延残喘时,实则并不明白自己在做些什么,她也不知道闯进山里的目的何在。甚至在辅景突然现身在阵法中时,她却下意识地往后缩,脑中竟想要先把手上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才能见他。
辅景像切菜一样解决了几个困乏得无力还手的人,事毕,瞥见躲在一旁的螟蛉,毫不犹豫地抬手,剑锋凌厉刺下。情急之下,螟蛉突然忘了一身的武功,只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挡在自己的脸前。
预期的疼痛没有落下,螟蛉把手慢慢挪开,却看到辅景一脸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左腕。十年前他送给她的扇坠,被她做成了手链,一直戴在左手上。
“治好了……你不该……这个命数……”辅景不知道在嘀咕什么,神色变了几变,终于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在她身旁蹲下,为她诊脉,“你中毒太多,解药一时没法都配出来,我封了你几处大穴,沿着此路别看障眼就能走出去了。”
语毕,起身,衣袖却被螟蛉拉住。像多年前一样,螟蛉只敢碰他的衣袖,眼神却清亮:“我们做个交易。”
当机的大脑恢复了快速的运转,螟蛉还没高尚到拼了一条命只为报恩的境界。她原本猜到辅景以牵机蛊为饵必有其它目的,交易很简单,她利用自身势力助辅景达成目的,辅景帮她解毒。却不想,辅景的目的竟然就是拈花教。螟蛉简直克制不住得想仰天大笑,真是她活了二十多年,苍天第一次开眼了。
回教后,螟蛉推算辅景入教的日期,立刻把所有解药替换成辅景给她的永久解药。由上至下,教徒们一批接着一批脱离了教王的控制。
她一天的时间都未算错,辅景入教,她手中的解药恰好遍及饿鬼道中还在互相残杀的新人们。全面反叛的前一晚,在卷耳墓前最后与他定下协议,辅景没把解药给她。待螟蛉回到住处,却发现解药已放在桌上。
这么多年,辅景真是一点没变,面上不露声色地摆着架子,内里仍然干净如少年。就如事后,螟蛉看出他一剑划开阵法里那些人的脖子,实则并未用力,只是剑锋上涂了些强效安神药,那些人在地上睡个三四五六天就能爬起来,顶多不幸染个风寒。
——里外都脏了的人,只有她一人而已。
不过螟蛉半点都不在乎,多年夙愿就要得尝,狂喜席卷了内心每一个角落,没什么地方留给她幽怨感慨。服下解药,螟蛉彻夜未眠,听着更漏声一点一滴地从子时敲过寅时,寅时三刻,修罗道中已有些许声响,天道欲界的灯火未亮,却已不再平静。只等卯时一到,戮山下江湖正道联盟形成合围之势,饿鬼道中的人也会被放出,介时场面会一片混乱,而她只需坐享其成,伺机离开戮山即可。
卯时还差几炷香的时间,天色将亮未亮之际,远远地飞来一只信鸽停在窗檐下,是建安王府的眼线新传来的密报。螟蛉疑惑已无反抗之力的建安王还能折腾出什么乱子来,展开纸卷,只有三个字,令她措手不及地砸来:王,暴毙。
她苦心孤诣地经营了那么久,建安王却暴毙了。事已至此,螟蛉已不想知道他的死因,狂喜褪去,只余满身疲倦。那么多年,她时时周旋于复仇之间,对于家人却极少想起,或说她极少允许自己想起。然而大战在即,这个疲冷麻木的清晨,螟蛉却突然想起执行任务时偶尔瞥见自家院落,那个造已被荒草覆满门径的小门口,而里面的母亲和弟弟却已不知去处。
卯时一到,喊杀声震破天际,六道中的教徒混在一起,冲向教王的松竹斋,奈何松竹斋中空无一人,隶属于不同天王手下的人开始暗暗厮杀起来;刚从饿鬼道中被放出的人还不明了情况,不过大部分人都把杀心从身旁的人,转到其他人身上;武林正派联盟中,每一个教派都有着自己的目的,四处搜刮着教中的财宝;小部分直属于教王的教徒还在抵抗,不过有人觉得情势不对,立刻见风使舵把刀口对向自己的同伴。
螟蛉冷眼看着这出自导自演的闹剧,连挥剑都是恹恹,只有不长眼的刀刃刺到她身前,她才主动伸手格开。
她看到辅景揽着螫蛰冲出了教外,正思量着怎样不着痕迹地退出这场混战,却瞥见螫蛰一人又杀气腾腾地劈开一条血路策马冲了回来,她便知辅景凶多吉少。
螫蛰屠尽菱器派时,螟蛉一点都不想出手阻拦,这种面上大义凛然,实则手段龌龊不堪的教派少一个算一个,不过她不想耽搁出教的时机,何况闹得太凶螟蛉恐怕自己会被牵涉到正派复仇的事情里。
看着螫蛰种下牵机蛊,她不屑得只差嗤笑出声。这种只亏不赚的事,也只有傻子才做得出来。
螫蛰执意要为自己犯下的杀孽一个交代,在螟蛉看来,真,只觉得这人幼稚得可笑,以为身处六道轮回,自己就真的成佛了一样。
无所谓承担还是因果,只要对自己好的,就该出手争取。这个道理她只出声提醒一次,可惜螫蛰并领情,白白送了她那么大个便宜。
螫蛰离开后的第二日清晨,辅景醒了。空茫的眼神直到看到螟蛉脖子上戴着的碎玉时,才聚起些神采。
“相公,醒了?”螟蛉笑着望向一脸茫然的辅景,“以后遇着山匪你万万不可如此不顾性命了,钱财是小。”
“……你是?”
“相公?你不记得我了?”螟蛉脸上现出惊诧的神色,眼泪涌上眼眶,泫然欲泣又不可置信的表情做了个十足,所幸青/楼里学来的演技过了几年还没荒废,“我是卿儿啊,昨日遇上贼人,你拼命抢回我的荷包,却被那人砸了后脑,我们自小一起长大,相公竟不认得我了?”
“卿……我……我是谁?”面前女子脖子上的挂饰给他带来莫名的熟悉感,可他无论怎样回想,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相公名辅景字子卿,隔壁张大伯捡来的孩子,因我名字里也有个‘卿’字,从小被配了娃娃亲,四年前我父母和张大伯相继去世,我们守完孝,一年前刚完婚,相公带我离开伤心地,到江湖各处走走,相公都不记得了?”话尾带着颤,音调里透着浓浓的委屈,卓卿一头扎进辅景怀里,环着他的腰,“相公曾说忘了全世界也不会忘了我,想来只是逗我开心的,不过只要相公还在,我还记得相公,就够了。”
辅景下意识地揽着卓卿的背,半晌,回了一句:“……对不起。我以后,慢慢记起来。”
卓卿伏在他的胸口,一抽一抽的哽咽着,辅景不知所措地轻拍她的后背。然而此时的卓卿,只怕更想笑出来。
试问青楼名妓、邪教魔头、江湖儿女、或是普通穷人家的女子,哪个结局完满比得上她?
这都是她自己挣来的。
☆、螟蛉番外:无关风月(下)
(下)
卓卿将头发绾起,带着辅景四处游走。其间辅景最感兴趣的就是医馆和药材铺。虽失了记忆,辅景在药材和经商上表露出本能的天赋,确实无愧螣蛇的称号。
未满一年,辅景的医术已恢复了七八,但对于卓卿所言的“过往”半点没能回忆起来,两人虽面上揭过不提,辅景心下却十分内疚。所以几番提出回二人的家乡看看,说不定能想起些什么。
郴州离麓山不远,卓卿推脱不过,只顺着他的意思。正值气候渐暖,陌上花开的时节,花朵踏着二人的步伐,一路开,一路谢。途径慧光寺时,顺路进去还了个愿。
若说卓卿先前还有些担忧,在见到辅景根本认不出螫蛰后,那一丝担忧也不复存在。回到郴州,绕过热闹的集市,繁华渐散人烟渐稀,再渡过一条几丈宽的小河,就能到她到达她的“家乡”。
天将将破晓,阴沉的天空下江水腾起一片白雾。船家已换了一个更年轻力壮的汉子,憨厚老实不爱说话,只顾着撑船。
卓卿在晃荡的小舟里,望着她的乡土一寸寸朝她逼近。心下突然有些烦躁,不肯再看对岸,扭头却见辅景蹙着眉,竭力思索,那认真的样子看得卓卿心下无名火起,索性闭目养神,只闻揺橹声渐次。
船身“咯噔”一下,已是停靠在岸边。阔别十余年的家乡在卓卿眼里愣是没有半点熟悉感。幼时道旁那些狰狞扭曲的虬枝,现在看来竟是一片婀娜的景致;那些曾对她家冷漠疏离的乡亲们,现在围拢到船边,仿佛最热情淳朴的村民,眼内闪动着好奇的光。
“叔父!”卓卿跳下船,三步并两步地向人群中衣着看来最华贵的男子,亲热地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地说开,“一年没见叔父可有想我?这是多弥国的虫草带回来给您补补,那间朝南的房间可还给我留着?别因着我们离家了叔父便把我们房间一并清走了,夫君与我这一路的趣事可要跟您好好说道说道……”
张季丁未能摸清情况,就先被整箱虫草砸得有些懵。自远方做师爷的表叔下狱后,连累自家家道也远不如从前。且先不论眼前的这对夫妻是否与自己有亲缘,单看二人财大气粗的样子便值得巴结。当下使唤人把虫草接了,反握住卓卿的手,接着话头满脸堆笑道:“侄儿侄媳妇一路奔波,都是我这做叔父的不好,竟连半点接应都无。你们原本那间房间我正叫人重新修葺一番,本想等你们回来就修好了没想到……”
在卓卿印象中,幼时最嚣张跋扈的不是县府的官吏老爷,反倒是这个张季丁。此人倚靠囤居奇货发财,偏又仗着自家与县府张师爷沾点亲缘,垄断了许多当地商品的买卖,平日里最喜巴结各家权贵、拜高踩低,卓家这等身份肯定根本不曾入过他的耳。所以卓卿早就瞄准了他做这冤大头,只这时不得不换上一副感伤的面孔,打断张大爷天花乱坠的“修房记”:“叔父对我们多好,我们如何都是不敢忘的。只是夫君与我在戮山那里遭贼了,夫君……夫君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
闻言,张季丁双眼蓦然瞪大,不敢相信天降如此大一块馅饼,还是专往他嘴里砸,想要大笑却不得不强忍下来,面部肌肉抽搐抖动着,话音也止不住的抖:“胆大包天!胆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