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刹-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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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去,进去……”在她自己的哭声中,她听见娘亲苦苦哀求她进去的声音。
“不!”她凄厉地大叫,再也忍不住地放声而哭,“不要!娘……”
“娘、娘!不……别走,别丢下翠河……不要——!”她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挥舞,只想抓到一点依靠证明她的存在,证明她还活着……“俞翠河,翠河。”在黑暗中,翠河听见一记焦虑担忧的低沉声音。
“娘,娘……”她想从黑暗中挣扎而出,可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
“翠河……”那低沉的声音又传来,像是在担心着她似的。
那是谁的声音?不是她娘亲、不是她爹,也不是她弟弟……是谁?是谁在叫她?
“醒醒,俞翠河…”那声音又一次传来。
这一回,她感觉到有只手正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像是要将地从那无边无际的黑暗恐慌中救出似的。
她牢牢地抓住那只大手,倏地从深沉的黑暗中脱困而山。
隐隐地,她见到一丝光亮,但她还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娘?娘……”她眨眨疲倦的双眼,视线还十分涣散。
“醒醒。”梵刚坐在床沿,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她好像在梦中几乎要被扯走了似的。
她作了什么可怕的梦?梦见两年前的那桩惨事吗?
“没事了。”他将她突然挣扎起来的身躯揽在怀中,紧紧地像是怕她会因为挣扎而伤了自己。
翠河睁大了眼睛,神情却是极度惊恐地。
她怔愣地呆视着前方,满脸是伤心惊惧的泪水。“娘……”她神情绝望地喃喃自语,然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梵刚将她拥在怀里,心是揪紧的。想这两年来,她一定经常在这样的恶梦中独自惊醒哭泣吧?
她像是惊吓过度呆愕了许久,那薄弱的身子还是在颤抖。
“没事了……”他将她的头扣在自己颈窝里,轻轻地抚摸着她有点凌乱的发丝。
不晓得是发烧出汗,还是吓到出汗,他发觉她的衣服有点湿。“好了、妳醒了。”
翠河在他温暖的怀抱中渐惭地回复了意识,这才发现她还醒着、还活着。
“妳作恶梦了?”他轻声地问。
“我在哪里?”她虚弱地问。
“客栈。”他说,“妳受了风寒昏了,我已经叫大夫来过,他要妳歇息两、三日……”
“不,”她急欲挣开他,“我要报仇,我……我不能在这儿!”
“妳真是……”他气恼又心疼地抓着她,“妳现在能做什么?站都站不稳了……”
“我……”想起刚才梦里所见,翠河不禁一阵鼻酸,眼泪再度淌落。
“我梦见我娘了……”
“嗯。”他把她拥在怀中,而她也虚弱地靠在他胸膛里。“我知道。”
翠河无助地靠着他,心里却得到了不曾有过的平静及安心。
这两年来,她一直过着极不安稳、极其恐慌的生活,每当午夜梦回,她总让那可怕的梦给吓得一身冷汗。
她没有任何可以依靠哭诉的人,一直都是她自己一个。
可是今天,她多么庆幸她身边有着一个梵刚;虽然以他们之前的那么多“过节”来说,她现在应该一把推开他……但,她多么庆幸他是这样紧紧的圈抱着她。
没有什么矜持、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没有那些个规矩包袱……她就是想靠在他胸膛里,因为这是她难得享受到的安心及稳妥。
“盗贼来的时候,我娘为保我贞节,苦苦求我躲入地窖……”她语气平淡却充满着哀伤沉郁,“我不肯,我娘她……她还跪着求我……”说着,两行清泪又潸然而落。
梵刚挪动身子,自她身后轻揽住她。
她脸上的泪水滴淌在他手背上,烫得他揪心。她的无助牵引出他心底的无限柔情,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也会有这么柔软的一刻。
刀口舐血的日子,他一直过惯了。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情绪激动、心湖澎湃的机会,但她却软化了他。
他想抱着她、安慰她、保护她、疼惜她,像她这样的女人应该是幸福无忧的。
“有时,我恨透了我这张脸……”翠河凄然地说道:“要不是我,俞家就不会惹上江均这种恶贼!”
“不是妳的错。”他低声在她耳边说着。
“不,就是我……”她流下眼泪,“要是我早早嫁……”她差点要说出自己已许配夫家之事,但话到嘴边,她就打住了。
不行,她不能让梵刚知道她早已许过夫家的事,要是他知道了,会不会就因此而不帮她了?
虽然她跟王家君毅大哥之间还是清清白白,但若梵刚不那么想呢?要是梵刚质疑她已非清白身子,那她还能找谁来帮她?
她不能再拖下去了,这两年来,梵刚可是唯一接下她这桩买卖的人啊!
梵刚觉得她话说了一半,低声地问:“妳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须臾,她淡淡地说:“梵刚,谢谢你。”
“唔。”他撤唇笑。
她就着他结实的臂膀,将脸轻轻地一靠,像只向主子撒娇的猫儿似的。
“妳累吗?”他问。
“嗯。”她虚弱地点点头。
梵刚移开她的肩膀,“那妳睡,我就在长椅子那边……”
“不,”她急忙道,像是怕失去依靠地抓着他,“我不想睡了,你可以陪我吗?”
他微怔,因为她是第一次用这种软软的声调对他说话。
生了一场并作了一场恶梦,就让她变了吗?那他还真忍不住要“残忍”地希望她经常生并经常发恶梦了。
“今天就好,”她声线虚弱而娇柔,“让我做个软弱的女人……”
霎时,梵刚只觉心弦一紧,突然说不出话来。
他忍不住激动地抱住她,紧紧地、牢牢地……第五章清晨,翠河自睡梦中醒来,脑子有点混沌,却好像隐隐记得什么。
虽说她发着烧,神志是极度不清醒的,但昨晚发生的事,她还是有着若有似无的记忆……她记得他的温柔,可她能依赖他的温柔吗?
在她上恒山找杀手之前,本是打定以自己的贞洁换得复仇雪恨的机会,根本不会有任何期盼及感情的。
她利用杀手做为她诛杀仇人的工具,也倚仗自己的姿色及身体成为最有利的诱因;一切……都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不需要任何的感情……甚至,她还曾经打算在事成之后便自尽以保贞节。但如今……她竟因他而犹豫了。
他跟她原本所想象的不同。他不是寻常草莽武夫,更不像是嗜血好斗的杀手,他跟她所预设的完全不同……他沉默、他孤绝、他冷傲、他内敛、他深沉,他是那么让人动心的男人。
从她第一眼见到他,她就知道他在她心里的不同。奇#書*網收集整理虽然她一直不肯承认这个事实,但她心里其实比谁都清楚。
只是……她对他有所期待吗?
他曾经说过他不缺女人、也曾经说过待他得到她便将她“送人”,他对待她的态度不像是爱,即使他眼底经常出现一种奇异的光采!
他究竟想怎样?当他接近她、碰触她,甚至可以说是侵犯她的时候,他心里盘算的到底是什么?
是对她有所渴求,抑或只是霸道的、本能的掠夺?
想起来,她就觉得罪过。如今大仇未报,她竟已经因为儿女私情而心神不宁,这样的她如何对得起俞家二十余口的性命?
不该想的、不该想的!现在她唯一该惦记的是杀了江均,至于其它的事都已经不重要。
她还是应该走回原点,回到遇上梵刚之前的“俞翠河”,那个一心想诛杀仇人、复仇雪恨的俞翠河。
她在心里如此坚定地忖着——
经过了那晚之后、梵刚对她不再是冷眼相对。虽说也不到热情对待的地步,但总算是有问有答,态度软化。
她不敢对他这种改变有所期待,因为她已经打定将复仇之事搁在前头,而其它的……日后再想。
几天的奔波,他们终于到了安阳的近郊。
自从两年前她自那场灾难中劫后余生后,便逃离了安阳,过者极度不安稳的飘泊生活。之所以远远地离开安阳,是怕遭江均毒手,也是为了留得一条残命报仇雪恨。
两年来,这是她第一次“靠近”她出生的地方……为免入城后被熟识的人认出而计划告吹,她早早便换穿上男装避人耳目。
远远地望着城门,翠河竟有点却步。
“妳怕?”他发现了她脸上那犹豫挣扎的神色。
翠河怔愣一下,幽幽恻恻地说:“不是,只是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像作了一场梦?”他睇着她。
“如果只是一场恶梦还好……”她眉心深锁,眼底竟满浓浓的哀伤。
“悲哀的是一切都是发生过的事实,就像是昨天才发生似的熟悉深刻。”
梵刚凝睇着她略略悲情的侧脸,没有说话。
久久,他陪着她远远望着安阳,像是要等她做好心理准备才进城似的。
突然,翠河深沉地一叹,“我们走吧!”她说。
梵刚望着她,淡淡地问:“妳可以了?”
“嗯。”她点头,“可以了。”
他没啰嗦,迈开大步地朝安阳前进。
翠河望着他挺拔、值得信赖依靠的高大背影,快步地跟上了他。
睽违两年的安阳城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只是百姓黎民脸上那忧悒的神色越来越深了。
文帝的德政贤明到了炀帝时,已经全然不复见。炀帝荒淫无道、耽溺声色,简直就是将百姓苍生推入万劫不复的地狱。
人民苦不堪言,却无力改变一切,那种无奈及忧愤的心情完完全全地写在他们的脸上及眼底。
翠河原本还担心被熟人认出而压低着脸、战战兢兢,但后来她发现,根本就没人认得出她。
也许是因为人人忧心自危,已无余心余力再去观察他人,也或者俞家两年的发生的惨事,早已被人们所淡忘。
也是,在这种人人自顾不暇的时代里,死个二十几口人又算得了什么?
“梵刚,”翠河低声地,“我想回家看看。”
梵刚睇着她,没有犹豫考虑地,“妳带路便是。”
翠河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旋即迈开步伐往前走去。
踏上熟悉的道路,她一步一步地接近了因为历经烧杀,而破损不堪的俞家宅院。
俞家位于城西一处幽静处,当年就已经是人车罕至之处,而今在发生过惨案后,更是阒静如鬼域般。
虽说天色未暗,但因为附近未有人至,所以更显得昏暗沉寂;宅子的外观还隐隐可见,深锁而破旧的大门摇摇晃晃地,像是风一吹就会掉落似的。
见到自己出生并成长的地方如今人事全非,翠河不禁悲从中来,两年前的惨痛回忆一瞬间又袭上了她强自坚毅的心头……蓦地,她发现自己的眼眶湿了!
看着眼前残破的景象,再兜上她先前告诉他的事情经过,虽未历其境的梵刚还是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绝人寰。他的心倏地一紧。
他转头睇着身边已经湿了眼眶的她,不禁沉吟了一下。
突然,他轻揽住她的腰,轻松地一跃便跳过墙去。
翠河都还来不及惊呼,人就已经进入了墙内!
她知道梵刚是想让她再重温一下旧梦,只是人事全非,哪还有旧梦可言?﹒她踩着悲伤而迟疑的脚步,步步地进入残破的厅中。
焦黑的梁柱、浓浓的霉腐味、横纵交织的蜘蛛网、毁损殆尽的家俬……这里曾是她每天出入的地方,而今却变了模样。
凭着深刻的记忆,她在破损颓圯的宅子里寻找往日的痕迹!
到了她从前住的房间,她才发现她的房间虽然脏污,却还完好如初。
看她望着这个房间的神情,梵刚感觉她对这是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