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阴谋1:以色列的暗杀艺术-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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筒对住自己的耳朵。
拉米从警卫室走出来,眼看着老人咚咚作响地沿着车道走下来。他秃顶了,发福了,戴着镶有钢制边框的眼镜。他脸上的皮肤干燥,皱纹如纵横的沟壑——就好像巴勒斯坦的内盖夫地区,拉米心想。同往常一样,他穿一条卡其布裤,一件古旧的皮夹克,右胸上还裂了一道口子,就在腋窝下面一点。在同行圈子里,这道裂口的来历有两种说法,有人以为是子弹撕裂了夹克——那是五十年代一次奇袭约旦的报复行动。还有人说是垂死挣扎的恐怖分子留下的——当时沙姆龙在开罗的僻静小巷里将他勒死。沙姆龙始终粗暴地坚持说,事实比传说平淡多了——夹克是被车门一角剐破的。然而行里的人都不把这话当真。
他一路走着,姿势如同在抵御着背后袭来的侵犯,手肘撑开,低着头。那是沙姆龙式的踱步,那脚步似乎在说:“别他妈挡道。不然我把你的卵蛋揪下来当早点。”拉米看着老人,感到自己脉搏加速了。如果沙姆龙要他去跳崖,他就会跳。如果老头儿让他悬浮在空中,他也会想个法子去办的。
沙姆龙走近了,拉米看清了他的脸。他嘴巴周围的沟壑稍微加深了些。他生气了,拉米从他的眼睛里看得出来。然而在他干枯的唇间,似乎还露出一丝微笑。这微笑究竟是从何而来呢?如果不是紧急情况或是很糟糕的消息,首脑人物一般是不会在午夜后受到打搅的。接着拉米想到了理由,这位太巴列的夜鬼感到释然,仅仅是因为在这样一个不眠的夜晚,他用不着无所事事,连与之作战的敌人都没有。
四十五分钟后,在特拉维夫市北的扫罗王大道,沙姆龙的装甲标致车滑入了一座办公楼的地下车库。一架私人专用电梯将他直接载入顶层的私人办公室里。奎因·埃斯特是他坚忍耐劳的高级秘书。她为他准备了一包崭新的香烟,就摆在与咖啡机相邻的写字台上。沙姆龙立即点起一支,坐了下来。
他重回岗位的第一个行动就是搬走前任留下的北欧式样的浮华家具,将它们捐献给帮助俄国移民的慈善机构。现在,办公室看起来更像一位前线将军的作战室了。它更注重机动性和实用功能,而不是花样和优雅。沙姆龙选用的写字台,是一张又宽大又呆板的图书馆书桌。正对窗户的墙面是一排金属制的文件柜。在写字台后面的书架上,摆着一部三十年前造的德国产短波收音机。沙姆龙根本用不着无线电监听部门的每日简报,因为他自己就能流利地说六种语言,能听懂的语种更在一打以上。收音机如果出了问题,他更可以自己修复。事实上,他几乎可以维修一切电子产品。曾有一次,他的高级下属来参加一个为期一周的策划会议,却发现沙姆龙正盯着一堆拆散的零件——那是奎因·埃斯特的录像机。
办公室里唯一散发现代化气息的是写字台对面的一排巨大电视屏幕。他使用遥控器,一台一台地分别调整好频道。他的一只耳朵已经失聪,于是将音量调得很螅钡饺瞿胁ヒ粼鄙簦ㄒ桓龇ü耍桓鲇⒐耍桓雒拦耍┰诜考淅镏圃斐雒土业脑胍粑埂�
外面,在埃斯特的办公室和他的办公室之间的房间里,沙姆龙的高级下属们已经聚集在一起,犹如一群僧侣在焦躁地等待着谒见他们的导师。他们是策划部的埃利,他就像一只机灵的小狗;服务执行官塔尔穆迪克·莫迪凯,还有来自欧洲司的天才型人物约西,他曾是牛津的高材生;勒夫,他是行动部的主任,有一副火爆脾气,在宝贵的闲暇时光,他最喜欢收集肉食类昆虫。似乎只有勒夫对沙姆龙没什么畏惧感。每隔几分钟,他就会将见棱见角的脑袋伸出门外,对着楼道吆喝:“看在上帝的分上,阿里!什么时候啊?今天晚上吧,我等得到吗?”
然而沙姆龙并不急,因为他可以肯定,关于那天晚上巴黎发生的种种,自己所知比其他人更多。
沙姆龙在椅子里坐了整整一个小时,虎着脸,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看着一台电视里的CNN国际频道、另一台里的BBC和第三台里的法国国家电视台。通讯员有什么要说的,他并不格外在意——他们此刻所知几乎为零,沙姆龙知道,他只消打个电话,花不了五分钟,爆一个小料,就足够让这些人享用不尽了。沙姆龙想听的,是亲眼见证刺杀事件的目击者。他们能说出他想知道的信息。
有个德国女孩在接受CNN采访,她描述了暴力攻击之前发生的车祸:“有两辆车,一辆面包车,一辆轿车。大概是辆标致吧,我不能确定。没过几秒钟,桥上的交通就堵住了。”
沙姆龙用遥控器给CNN按了静音,调响了BBC的音量。一名来自象牙海岸的出租车司机描述着杀手:深色头发,穿戴齐整,长得挺好看,很酷。事故发生时杀手曾和一个女孩子一起在桥上。“是个金发女孩,身材有一点笨重,外国人,肯定不是法国人。”不过出租车司机没有看到别的,因为炸弹爆炸的时候他藏在仪表盘下面,枪声停止之前就再也没抬起过头。
沙姆龙从衬衫口袋里取出一个磨旧的皮革面笔记本,小心地在桌面上铺开,翻到空白的一页。用他那动作精准的小手写下一个单词——
女孩。
沙姆龙的目光回到了电视。一位容貌美丽的英国女子,名叫比阿特里斯,正在向BBC的通讯员回顾事故经过。她描述了一场交通事故,一辆货车和一辆轿车相撞,由此带来道路堵塞,于是大使的坐车被困在了路上。她描述了杀手如何撇下他的女朋友,又如何边走边从包里抽出武器,如何将背包抛向加长豪车的车底,等着其中的炸弹引爆,然后平静地走上前,射杀了车内的每一个人。
接着比阿特里斯描述了杀手如何缓缓走向女孩——那个不多久之前他还热情亲吻的女孩,如何将几颗子弹射进她的胸膛。
沙姆龙舔了舔铅笔的笔尖,在“女孩”下面写下了一个名字——
塔里克。
沙姆龙拿起了他的加密电话,接通了他属下巴黎站的负责人乌兹·纳沃特:“他们在招待会上安排了内线。有人向外面的同伙通知了大使离开现场的消息。他们知道他的行车路线,于是制造了一起交通事故,阻塞桥上的交通,让司机无路可逃。”
纳沃特同意这个说法。他已经习惯性地同意沙姆龙的所有意见。
“在博物馆内有很多有价值的艺术品,”沙姆龙继续道,“我想里面应该装有精密的监控系统,你以为呢,乌兹?”
“那当然,老板。”
“告诉咱们在法国的同行朋友,我们想立即派一个团队去巴黎,监督对事件的调查行动,并给他们提供必要的支持。然后你动手把那些录像带弄好,装在袋子里给我送来。”
“收到。”
“那桥上又是怎么回事?桥上有警方的监控摄像吗?要是运气好,我们可能看到袭击的全程——包括他们的准备工作。”
“我会去査的。”
“豪华轿车还留下了什么东西?”
“不多。油箱爆炸,大火几乎把什么都烧了,包括尸体,我估计。”
“他是怎么逃走的?”
“他跳上一辆摩托车的后座,几秒钟的工夫就溜了。”
“有这个人的资讯吗?”
“没有,头儿。”
“有什么线索?”
“就算有,巴黎警方也不会和我分享的。”
“他们的其他同伙怎么样了?”
“都跑了。他们都是一把好手。忒好了,头儿。”
“死去的女孩是什么人?”
“一个美国人。”
沙姆龙闭上眼,轻声骂了一句。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美国人牵涉进来。“美国方面通知了吗?”
“大使馆一半的人这会儿都在桥上了。”
“这女孩总该有个名字吧?”
“艾米莉·派克。”
“她在巴黎做什么?”
“显然她是刚毕业,想给自己放几个月的假。”
“多美好。她生前住在哪儿?”
“蒙马特。有一个法国的侦探小组正在那里开展工作,査看当地的情况,问讯调查,想找到点线索。”
“他们查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了?”
“我还没听说,头儿。”
“挑一个早晨去蒙马特。你亲自査看一下,问几个问题。别太声张,乌兹。也许她住的房里或是当地咖啡馆有人见过她的小情人。”
“好主意。头儿。”
“再替我做件事。请你把塔里克卷宗里的照片带在身上。”
“你认为是他操刀干的?”
“目前我想保留这种推测。”
“即使有人见过他,那些旧照片也派不上用处。从当初到现在他改头换面过一百次了。”
“别拿我开玩笑。”沙姆龙揿下了闪动的绿灯,掐断了电话。
天还没有亮,沙姆龙的标致加长车就疾驶过海岸平原,向着耶路撒冷的方向,驶进了犹太山脉。沙姆龙摘下眼镜,揉着双眼下湿冷的皮肤。自从他中断了退休生涯重返老本行以来,已经过了六个月。他所接受的是一项简单的使命:重新稳定情报部门的军心。因为一系列高度公开的行动严重破坏了这个部门,他的任务就是重振士气,恢复这个机构昔日里的团队精神。
他已经成功地找到了症结所在——失败的记录并不比以往多,比如他的前任,也曾折戟沉沙,在策划刺杀穆斯林领袖的行动中铩羽而归;然而令人惊叹的成功记录也没有增加。沙姆龙比谁都清楚,他们这个部门之所以威名赫赫,令人胆寒,可不是靠四平八稳的常规游戏贏来的。想当初他们曾偷过米格战机,在敌人和友人的宫廷深处安插过间谍,以牙还牙、以恐怖对恐怖地对付过威胁以色列人民的势力。沙姆龙不想给自己的办公室留下一个保守的传统,让后人连错误都不敢犯。他给后人留下的团队,手要伸得长,要敢于进攻。这个系统,要让全世界的同行们摇头叹息,琢磨不透。
他知道他的时间不多。扫罗王大道的机构里并非人人都欢迎他的归来。有人认为沙姆龙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所以沙姆龙应该留在太巴列,和自己的旧收音机较较劲,至于手中的火炬,还是传给下一代吧。沙姆龙的反对派们会说,像莫迪凯这样的人当然有资格成为领袖,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各项行动中奋力拼搏嘛。埃利也是当首领的料,他们还说,只要他再在执行官的位置上镀镀金,就可以准备做第一把手了。甚至行动部的勒夫也被认为是个好苗子,虽然勒夫有时候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气,而且多年来他还做过被敌人利用的事情。
沙姆龙被他们弄得很不解。因为他仅仅做了个保姆,根本没有权力对扫罗王大道的高层人员做任何调整,但他被一群猎食者包围着,一旦找到弱点,他们会随时出击。而活火山一般的勒夫则是最有威胁性的,因为他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刺杀恺撒的布鲁特斯。
沙姆龙心想:可怜的小勒夫,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玩儿呢。
“泽福·伊利亚胡是我的好朋友,”沙姆龙落座后,总理说道,“是谁对他下了毒手?”
他倒好了咖啡,将它贴着桌面推了过去,他沉静的棕色眼珠盯住了沙姆龙。同往常一样,沙姆龙感到盯住自己的是一头绵羊。
“我说不准,不过我觉得有可能是塔里克。”
只要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