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記-第5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很明白这是宽慰之辞。
“所谓厮守,是我要与你同面对,不离弃。但并不是说你必须时刻带我在身边,为了护我而不得自展手脚,这不是我要的。”我退后一下,回答,“我会成你的拖累,在此种情形下。因为我是一个不会武艺的女人,你我都很明白。”
“你会成为我的什么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成为你的保护者,珞儿。你的恐惧还想往哪儿藏?你明明怕我把你独自留下,现今又装什么坚强?我要带着你,你跟我走。”他咬着牙说,“要躲一起躲,要战一起战。或生或死,天命地运,我都不再与你分开了,也绝不再让你脸上有如此神色。”
我看不清他的脸了,但我听得真切他声音。这是我想要的话,是他一直迟迟不肯给我的话。我惧怕死亡,毫无疑问,至今浑身凉意泛滥。可我更怕的是于他视线之外的永久消失。在死的面前,如果仍然觉得“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是否算是实践检验了理论?在这理论之下,在这满城腥风血雨之中,爱情最奢侈的表现,便是那一句不离不弃,同生共死。而今他终于肯给我。
我擦掉泪水,平静地说:“好,我跟你走。”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八章 援兵
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的人都不做声了。我扭头看见赵雪眼里闪过一道泪光,她见我看她,倒也不避讳,说:“想起旧事罢了。扬州十日时,我夫君弃我而逃,倒是婆婆将我藏在枯井里,我才得活命。夫君死在清兵刀下,我婆婆自吊了颈子,独我一人终得出城。人各有命,妹妹你命比我好,请一定惜福。”“也请姐姐多多保重,若有幸得重逢,自得设案结拜。”我行礼道。
柳芽依依呀呀地开口,两手笔划着指指我与赵雪,又指指梅云,最后指着自己的鼻尖,望着我。
“她说,要结拜咱们四个一起结拜。”赵雪笑道,“若有此幸,乃是上天旨意。我盼望那日到来。”
“心存此念,一言为定。”我又向梅云柳芽各自礼道。
“怕是子时都要过了,文施主,我们该离开了。”永净师父提醒道。
梅云拿了几个烧饼用破布包了塞给我,我便随永净师父与文禾匆匆离开了地窖。永净师父蹲在门板旁仔细布置了一番,让门板完全看不见了,方才起身带我们回到了嘉楠寺。
嘉楠寺里真空一样寂静,唯有我们三人脚步声错落。永净带我和文禾走到后院,打开左手边僧舍道:“小心门槛。”
我们迈进屋子,在漆黑的空间里无从下脚。永净说:“听我的声音前行。”
我摸索着向前蹭步,没几下便听见前方有一声轻微的咔嚓。一道微光放出来,我定睛一看,发现是一道嵌在僧舍墙上的门。这门隐藏在床帐之后,十分窄小。永净站在那门边说:“你们进去吧。这里只容得两三人,过了今夜再说。文施主,黄施主从前用的被褥。我提早放进去了,你们暂且用吧。”
“多谢师父。”文禾拉起我走进那道密门。永净从外面把门关上了。
“既然也是要躲。何不躲在那地窖里算了。”我说。
“明日要出去探信地,那地窖出口当街,一出来万一被人看到,就要另外那几个人陪葬了。”文禾将这密室里的蜡烛挪到木案角上,说道。
这间室不过十平见方。除了一床一案一凳什么旁的家什都没有。那案上放着几卷经书,几支备用蜡烛,一砚一笔。
“探什么信?”我问。。。
“那吴之番如今是嘉定绿营把总,我让黄淳耀与侯峒曾联名去信,申明利害,希望他站在嘉定民众一边,他犹豫不肯答应,但仍是冒罪取了火铳作为回复。他对清兵存在惧怕和幻想,而现在。我想他不会了。”文禾挑了烛芯,坐到床上,说。“我让黄侯二人与他约,若他转意。明日卯时以焰火为信。里外应和,将嘉定破城清军攻死瓮中。”
我突然想起什么。问:“黄淳耀还没死吧?”
他看着我,微微一笑:“差一点点。我下午赶到这里僧舍地时候,他正把脖子往绳套里塞。他对吴之番没有信心,更恨自己无能,仍想死节。”
“文大公子,你们这的人怎么都有死节情结啊?而我们都说,身体是革命地本钱,保全了身体性命,才有翻身的可能。”我说。
“也许是有死节情结基因的人在此时都死得差不多了吧。”他阴晴难辨地回答。
“哎?”
“……所以,留下来的都是奴才情结基因的人为多;所以,汉奸越来越多。”他似笑非笑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所幸地是,我找到了一个稀有基因继承者。”他见我不快,伸手将我揽到身前,轻轻拥住,想说什么又忽然一脸疑惑,“……这是?”
我“哦”了一声,抬手解开衣带,脱下外面的袄袍,又解开系在胸前的包裹扣,把包裹从背上取下来,说:“你的镜。我怕弄丢了,就卷包裹布里绑身上了。”他接过包裹,打开,将镜捧在手里,就着烛光观察。
“可有异样么?”我从没这么期待过,期待这面镜恢复它的神奇。
“似乎还是老样子。”他掰开铜绊子,试着转动镜沿。
什么反应都没有。没有乳白色的流质般烟雾,没有金色光芒,连一点点震动都无。
“这可怎么办。”我看着已然变成普通古董的镜,失望地说。
“我相信它里面一定还有我们不了解的秘密。只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和条件来找出答案。我本想留给珞儿去找,也许我们两个人最终就都能脱身。可是你这丫头胸无大志,不但不合作,还很暴力。”他瞟了我一眼,“现在好了,我们成就了一段爱情生死佳话,但是这镜就白瞎了。”
“我倒是相信车到山前必有路。也许是我已经见了太多不可思议事情的缘故,现在对我来说,世界充满无限可能。甚至生和死,都不是绝对地事情。我心里隐隐觉得,吴之番会来,有些意外还会继续发生,而我们,”我把手掌摊开覆在镜面上,“还会遇见奇迹。”
他抬眼望着我,烛火跳动的光芒闪耀在他眼眸里,火焰灼然。“在奇迹发生之前,”他握住我的手,说道,“先让我抱着我地奇女子安眠吧。”
一床薄被,一挂布帐,小小斗室。烛影摇红,我心里无限安静。文禾轻轻拥着我,下巴靠在我头顶,呼吸逐渐平稳。我闭着眼睛,听得见他的心跳。在这节奏有力地怦然跳动里,我缓缓沉入了睡梦地黑寂。
没有晨昏,没有时间。我在一阵冷意中陡然醒来,睁眼看见床上就剩下我一个人。被窝里只有我自己的体温,而那透光魔镜也在我身边,被我暖得带了温乎。案上地蜡烛早已泪凝成块,直流到烛台脚上。我起身,抓过床边的袄袍穿上,然后用手把头发绾成一个髻,依旧是用簪固定。这时门开了。文禾闪身进来,对我道:“伟大的预言家起床了。”
预言家?我打量着他脸上由内而外的隐秘光泽,不禁问:“我预言了什么?”
“现在是卯时三刻,三刻前,我们看到了城外的焰火。”他眼底泛着光,“我的预言家,援兵就要来了!”
“吴之番?他要来了……你,那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叫道。
“吴之番开始攻城,清兵还没睡醒就要开战了。城外的部分清兵正跟吴之番打得热闹,城内的清兵和义师都在做准备。昨天夜里,黄淳耀叫人烧了城里所有粮仓。义师是绝对弱势,烧粮仓,绝清兵粮,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珞儿,这个地方现在是城内清兵火炮射程之内,我要带你离开。”他说。
“好。”我立刻把魔镜和干粮卷回包裹布,“马上走。”
他边打开门边说:“清兵现在不知道义师正秘密集结,他们都趴在城墙上看吴之番呢。不知道他能撑多久。”
“清兵又不是傻子,肯定会想到城内威胁的。分秒必争,我们要是能拿下他们的火炮就好了。”我跟在他后面出来。
“你想得正是。火炮现在三分之二在城墙上了,另外三分之一还停在城内道上待命,由清兵看守。我们要先拿下那三分之一。”他说。
“如何拿?”
他头也不回,脚也不停往外走,道:“那城内火炮与城墙间是什么?是宅落广厦。火炮再往城中一段地方是什么?是民居。派敢死者十人,屯硝石火药于广厦基础待命,再选武者数十人,弓弩埋伏民居檐间窗内、巷里井间。号令下,火药崩厦、百箭齐发、刀剑相搏。城墙清兵一时无以回救,而守炮之兵受上下攻击,夺炮在此一举。”
“怕就怕城墙上火炮调转炮口,转轰城内。”我跟着他走到寺门口。在这里能听到整个城内如蚊蝇成灾一般,嗡嗡闷响。这是昨天我所听过的声音,是无数的人拥挤着奔逃着哭喊着所汇聚出的声音。远远地听来,如同蚊虫连片,又如蝗虫过境。
“这就要看吴之番的了。”他停下脚步,望着南门的方向,“他要逼近城内,吸引城墙炮火,而我们则抓那一瞬间,夺取其后。但愿这支援兵够勇猛,但愿我们的义师够迅速吧。”
文禾的话音刚落,只听见南门城墙上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开火了!”他抓起我就往北边跑,“去城中那城楼,黄家兄弟在那,马上要动手了!”
文禾大概没料到吴之番会这么猛,顷刻之间便已攻近,逼得城内清军开炮了。他似乎忘记了我是个女的,拖得我跑得几乎快断气了。然后我们冲进了人潮。这是愤怒和狂欢的人潮:他们因为清兵的炮火和其昨日所做的一切惨绝人寰事件而愤怒;因为城外连天的炮火和在城内就能听见的汉兵冲霄士气而狂欢。他们不是在逃乱,而是在前进,向南前进。我跟着文禾,几乎是逆行于人流,我手快拉不住他了。
“这、支援军,”我拼命跟着他跑,上气不接下气地喊,“可不像史书所说的乌、乌合之众啊!”
“因为,这是不一样的历史!”文禾的手紧张得有些发抖,仍是坚定地望向城北的楼台,然后回过头来,在人群盛大的情绪潮水里对着我大声说道。
第三卷 殇之卷 第十九章 凯歌
炮声将整座城池炸得几乎像落在地球边缘了一样。天、地、房舍、墙壁全都在颤抖,人们也在颤抖。我的心脏仿佛跟这炮声在共振,待在胸膛里一刻不定。捂着耳朵跟在文禾后头上了城楼,我在楼上断壁残垣中间见到了黄氏兄弟和第一战时辅守北门的唐咨。他们把几只石础并在一起,放上一块木板,当作几案,在上面摊着一张手绘城中地图。黄淳耀站在已经没有了窗户的窗框边向外看,回过头来喊道:“三队火药备毕!”
“还剩一队。”黄渊耀看到文禾与我,颔首,然后对文禾说,“操炮的人可能找到?”
“已经找到了。吴之番昨日日落前派几兵士持令混入城中,找到了我,现在永净师父已经领他们去巷子里守候,一旦炮夺,立刻调转炮口。”文禾回答。
“时间不多了,吴之番可能单独撑不了一刻了,我们要马上动手。”唐咨说。
“……四队火药备毕!”黄淳耀转过身来,“准备发信号!”
文禾迈步窗框前,我也走过去看。这城中高楼在中轴线旁边,这窗口正对着南城墙,清兵只需将炮口调转不到一百八十度,就可以轰个正着。这几个男人也太大胆了!
但是也唯有此处,可以将面前布阵一览无余。城墙上面炮火连天,城墙之内,还有数门火炮正大剌剌停在街口,等待接续迎敌。它们距离南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