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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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时不曾早起了,连梦里都是耿耿启明星,凛凛西北风。
“小樨,小樨。”
我睁开眼睛,窗外依然黑夜沉沉,丹朱尚未进来叫起。拓跋锋却撑在枕上摇醒我。
叛徒,不睬。我蒙头。
“起来吧,否则要迟了。”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把被子拉下来,塞在我颈侧。
迟又怎样?不信她吃了我。我紧紧裹在被子里,一动也不动。
忽然鼻子被捏住,我瞑目屏息,想象自己是一只冬眠的乌龟。良久,他竟还不放手?我终于忍不住要呼吸,他的唇瞬间落下,一直亲到我快断气了。
我从洞里被拉进他更温暖的怀里,不知不觉中双手竟已缠在他身上了。哦,我要恼羞成怒了。
那人却忽然笑道:“这两日,你不与我说话,又好像在卢州一样。”
我眯起眼睛,看着他,是在说王樨于卢州败绩的事么……
“其实那时我亦知道你不讨厌我,”他低头对我笑,“因为,每次亲你,都象在亲一朵花。”
“你亲皇后时,她是不是象一朵棉花?”我一仰脖子,作出最鄙夷的样子给他看。
“我亲她做甚?”拓跋锋拧一把我的脸,笑得很开心。
“她亲你也一样。”我谛视他勾人的嘴角,正派如王侍泽都晚节不保,莫非你是靠运气才守身如玉的么?
“我怎么可能被她亲到?”拓跋锋眨眨眼凛然道。啊,皇后这个小贱人,还当真敢亲他!
“其实和她们一样,我也不过喜欢你的脸而已。”我正色看着他,拓跋锋含笑听着,“至多,还欣赏你的谋略。”
“在下感激涕零。”他颔首,一手捡过衣服,粗暴地给我套上。
“那么,你又喜欢我什么?”我一次套上几层的宫服,站在床上让裙裾自然垂下,顺便又踹他一脚,喜欢挨欺负么?
“喜欢你欣赏我的谋略。”他躺倒枕上,望我笑道:“几十年来无人会意,我差点寂寞死了。”
四更出府,五更至宝庆寺布置候驾,钟磬佛事直办到下午方毕,皇后施施然回宫,我却要看着主持为宫中诸皇子的长命符念完经,方能回家。
真没想到,魏人如此虔诚笃信。难道大汉之败,是因为供奉不谨的缘故么?我披着最厚的狐裘,靠着廊柱呵手看漫天雪舞,寺内几颗百年的松柏此刻周身萦绕着雾凇,甚是美观。
正在我出神之际,一个只穿单袍的僧人在庭下向我稽首,我熟视他良久,方想起他是石道寺里的知客僧。
“惠英禅师近来无恙乎?”我笑着问他。
“法师甚安。”那僧人敛眉。我站在殿台上正看见他头上参差长满极短的头发,元月亦不刻意剃发,石道寺清净苦修果然与众不同。
他伫立庭中,良久无语,亦不退下。忽然一丝异样袭过我心头,我望他缓缓道:“和尚将何所教我?”
“末将石度非,恭迎大小姐。”他抬起眼睛,目光锐利如箭,不容闪避地向我射来。
石道寺知客承一,或者,故大汉车骑将军石度非,与我扫雪烹茶,坐于石道寺的禅室之中,窗外雪已停,暮色转紫。这么多年,我已懂得怎样镇定如恒,哪怕胸中万马奔腾。
“大小姐和小时候大不同了。”石度非将茶置于我面前,火光照见昔日名将头上糁糁白发,“难怪起先我竟没有认出来。”
“我亦未曾认出石叔叔。”我低头喝茶,雁门关一役,都说你和我哥哥一起死了呢。
“大小姐,一别月余,”他抬眼看着我,“那‘滚滚烈焰火地狱’,如今尚在否?”
“石叔叔虔心礼佛这许多年,胸中锋镝又可曾销尽?”我将茶盏放在几间,环视他的这间窄窄禅房:四壁萧然,一几一榻一柜,寒冷无边。
昔年的汉家石长城,战功彪炳却不得封侯,只因为他舍不得幽州勾栏行院里温柔乡。
石度非哑然失笑,他将茶炉往我身前挪了一挪:“石道寺外满壁红莲,若是大司马看到,会说什么?”
“原来石叔叔冒雪前来,就是要代爹来教训我么?”我低头看他的手,指爪之上茧痕宛然,这是劈柴的结果,亦或是依然还在练剑?
“不,只不过末将要说的话可能石破天惊,大小姐若还是聘林馆那个不知忧虑的大小姐,或许不宜与闻。”
我抬起头来,视线交汇,互相揣度对方知道了多少?啊,这招还是他教我的。虽然我已逆料他此次现身,背后的秘密必然惊人,却依然忍不住笑了。
石度非亦笑了,几乎就要摸我的头,却终于又垂手置于膝上。
“大小姐,可想知道是谁让我来见你?”他终于切入正题“许北辰。”我不假思索。
“是。不过,我与他分道扬镳亦有多年。”石度非长长叹了一口气,唇边却挂着讽刺的微笑,“大小姐你可知道,你们平原王氏亦是拥有影卫的世家呢。”
“哦,”我眯了眯眼睛,“是因为神功皇后么?”
石度非颔首道:“聪明。神功皇后当日临朝称制,首相谢氏即是她最有力的拥护者。”
“但,她终究没有篡位,大汉依然是宇文氏的。”我皱眉看着他,时间宝贵,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作甚?
“或许大小姐是这么想,但是王氏的家臣与影卫,却并不这样想呢。”石度非笑得很讽刺,“大司马在时,战功固然赫赫,权势又何尝不大?”
“你是说我爹想谋朝篡位?”我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大司马并无这样的想法。但,”他顿了顿,“他的势力与声望,以及神功皇后的关系,却使这样的事,变得可能。”
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我噤声失语,一道裂纹从脚底绽开,我寂然看着脚下的地狱向我吐出火焰,不,千万不要告诉我,他,他们,亦是他盘中的棋子。
“大司马在时,自然无人敢违逆他的意思;但大司马不幸战死之后,平原王氏的势力若不能够一举翻天,必然将被逐步瓦解。”石度非深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权势本身即是一把利剑、一种罪孽。”
“石叔叔,那你算是我王氏的家臣么?”我直视他的眼睛,那寒潭之下深不见底,凶不可言。
“是,那日劝你哥哥造反,我是主谋。”他毫不避讳地看着我。
“还有我舅舅,当时亦是这个意思?”我忍不住伸手按住额头,现在我懂了,现在我懂了,为什么谢静山练武功课这么紧,却还是可以时不时到聘林馆来玩。谢妙殊、谢云殊、谢韵殊,终归会有一个皇后的,是不是?
“谢丞相一直支持大司马。”石度非若有所思,眼神飘摇至那最不堪回首的一夜,“是以那夜七小姐亦来营中劝进。侍泽往日最是让她,我原以为至少见了她,你哥哥不会这样震怒。谁知两人一言不合,竟动起手来……而于此时,唐括显寿忽来袭营,可夕阳下山之前,魏军离我尚有数十里的路程,焉能如此神速?又焉能于千军万马之间认出主帅,一个冷箭就令他毙命?”
“原来是陛下泄露消息,甚而遣人……杀了我哥哥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如此平静地发问。
“……我不知道,即使是,当时看不出什么破绽,事后更无证据。当然,若非侍泽之前受了我的刺激,我相信要取他的性命,并非易事。”石度非双目注视沸腾的茶炉,却不再记得与我添茶。果然遁入空门,亦无助于消他的隐恨。
“许北辰呢?他又想怎样?”如今,这个人似乎已无关紧要了,但我还是一次问个明白吧。
“他身为平原王氏的影卫,他敢怎样?”石度非望着我微微一笑,“他不过是想大小姐能够帮他一把。”
我亦微微一笑,道:“那么,我是否需要感谢他,替我侄儿打江山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阴谋、权力、爱情,本章全。
第70章 渊岭之寂(下)
傍晚大雪封路,只得在宝庆寺内将就一宿。
室内炭火偶尔哔剥作响,窗外落雪簌簌,外屋丹朱的鼾声逐渐轻微至几不闻。我慢慢睁开眼睛——不能算很意外,谢静山一袭蓑衣,神色疲倦地坐在炉边。地上有一串潮湿的水痕,就算是踏雪无痕,走多了路,靴子也还是会湿。
“这是什么眼神?侍泽从不这样看我?”她秀眉蹙起,倒似我惊了她的清梦一般。
“那是你没有给他机会。”我转过脸,再没有多看她一眼的愿望。
“一定要这样针锋相对么?”她的声音不愠不火。死里逃生一回,这人的脾气倒有所好转。
“谢静山,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世上对你第二好的人。难道你不觉得?”我看着青色的帐顶,这屋子格局有几分像我的绘桐馆。曾几何时,我与她也有对床而眠的情分,曾几何时?
“你的扇子,我修好了。”谢静山走到我床边,把那把扇子放在我被子上,正如当年她把我欺负得生病了,再把橘子放在我床上一样。
我伸出手来,打开那把扇子,金蛇向我吐着信子:赐繁露王氏权宜行事。多此一举!
“你终于想通了么?”我把扇子抛在一边,手缩回被子里,一个人睡很冷,所以要习惯起来。
“想通什么?”她站在床边看着我,就算浑身湿透,累得不行,她也不敢再坐在我的床沿上了。
“‘鲤鱼脱去金钩去,摇头摆尾不再来。’”我以睡棺材般的姿势躺着,眼睛看着帐子顶,平淡地道:“舅舅毁了你一辈子,你还理他作甚么?”
谢静山寂然无语,良久方自嘲地笑了一声,道:“我已一无所有,更何忍坐视老父孤立无援?”
“不坐视,反而更快送他归西。”我益发心平气和地道:“舅舅这些年昏招连连,也还罢了,用你震慑政敌,适足以使天下人归谤于他。如今刘存周已然是枢密使,舅舅若不多多发几回喘疾,自动求去,没下场的日子就在眼前。”
“王樨,你是不是全天下觉得就你聪明?”谢静山退回到火炉边,卸下蓑衣,连鞋子都脱了,在那里弄干她自己。
“难道不是?”否则他一直赢,岂不是会觉得没趣?
“如果你真的聪明,你可知道你死心塌地侍奉了十余年的陛下又是什么人?”谢静山伸手烤火的影子投射在帐子上,活象一只狸猫,非常可笑。
“你可是希望我说:王侍泽之死完全是宇文鸿的阴谋,所你一点责任也没有?”我在枕头上嗤笑了一声,“我猜那天你一定是太冲动,把放冷箭的人一剑杀了。回过神来,才不断怀疑,却又再没找到证据。”
帐顶,狸猫不再有动作,象死神一般瘦长、挺拔、缄默。
“……既然如此,你要怎么对付我呢?”良久,死神才说话,声音苦涩得却象十八层地狱里冤魂。
“我原谅你,”我静静仰卧,“我宽恕你,我赦免你。”
“虽然我哥认为你欺骗了他,万念俱灰到宁可立刻死……但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只是蠢,你对他不是假意。
“如果他幸运一点,卢婉英没有在出战前乱他方寸,石度非没有在那一天劝他造反,或者你晚一天出现,或者他留一口气拖几天……他都会原谅你。”
谢静山赤脚站在地上,仿佛被点了穴。
“既然如此,那我就代他原谅你。”我缓缓合上眼睛:“……作为交换,你要替我们去过我们想要的生活。华岳巍峨朝日升,洞庭浩渺明月夜,这乱世无常不与你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