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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铜雀未见春又深+入云深处亦沾衣-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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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条件的话,我也很讲究的,”我转身看着他,“难道就不能找个侍女服侍我吗?”
    拓跋锋却坦然自若,道:“军机重地,岂可随意用人。你再忍忍,等跟我回了燕都,要多少好的都有。”
    好,滴水不漏!今天我服你了。
    
    第36章 惟君之故(下)
    
    午膳之后,我便换过衣服,在波柳堂里候着了。
    天气不错,秋水澄明,从前不觉得,其实这屋子四面畅亮,波影摇曳,最宜读书,就是练起字来,也格外澄心静虑。我仿着宇文子远的字体写唐人诗:清风两厢柳,白露一庭秋。
    刚写完一尺幅,刘存周倒亲自来了。居澜把他引进堂中,茶也不教人上一杯就退下了。
    他身手虽然了得,但任总管之职却不及慕容黑云沉稳细致。不过,这样也好,方便我。
    我放下笔,欠身招呼:“世伯请坐。”亲自奉茶。
    刘存周亦一扫谦抑常态,客座坐下,寂然无语。我侍立一旁,静候垂训。
    果然,他定神良久之后,望着堂上的字画,开口了:“‘愁生陌上黄骢曲,梦远江南乌夜村’,刘某竟有十余年未曾见到这副对联了。”
    “‘将军一去,大树飘零’,平原王氏既无主事之人,自然不敢有劳世伯下降。”我垂手答道。
    刘存周闻言嘿然,“贤侄女太谦了。固然仲明兄侍泽侄遽归道山,但只要贤侄女在,何止是聘林馆,就是朝阳殿大汉江山,连着海其腾君中馈,都有主事之人了。”(注1)
    很好,就知道蝴蝶会害我被奚落死……
    既然如此,就不与你客套了。
    我带笑道:“世伯谬赞。昔日繁露初嫁从君,世伯弃家去潜邸为奴;今日繁露再嫁从身,世伯则为周勃霍光;明日世伯鸟尽弓藏,只怕繁露主馈的黄粱米饭还未熟,毕竟只能瞠乎其后了呢。”(注2)
    刘存周“噗”得一口茶喷出来,又气又笑,道:“小樨的嘴,还是这样厉害。”
    嗯,他就是愿赌服输这点还不讨厌。
    “世伯连日操劳军国大事,今日却还亲自到访,想来不止道贺,更有话问侄女吧?”时光宝贵,还是开门见山吧。
    “小樨,”刘存周终于肃容端正,放下了杯盏,盯着我道:“我思前想后了一夜,昨日奉天殿上的事,其实是崔其文无状,怪不得你。”
    我点点头,那是自然。
    “那么,你究竟要怎样呢?”刘存周皱着眉,“我也不像令舅似的,一个个女儿都逼着为国效死。我只问你,要怎样才不与大汉为难?不使你的君亲之国四分五裂,不使并州以南的二十八郡生灵涂炭?”
    “世伯这话言重了,”我淡然望他,“我朝隳灭,自内而外。昔年若没有无君无父的简郡王,今日自然也不会有无家无国的王繁露。”
    刘存周一声长叹,道:“小樨啊,不是刘某狂悖,自毁长城者实乃先帝,岂由今上!”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冷笑道:“世伯,你看看奉天殿上你的随员:庶出庸懦的太子、刚愎自用的书记,他们是来做什么的?你尚未于国家有功,将来恨你的人却都埋伏上了,这就你效忠的主上!和宇文雍下棋最没意思的就是,只要方寸独活,他满盘皆可弃!”
    刘存周颓然闭目,良久方道:“你说的,我岂不知。只是先帝陛下又何尝不是……”
    “尔等侍君,一贯虚情假意;陛下视朝,却始终有所不为。”一阵黯然过后,我勉强把话说完,“世伯连日辛苦,还是回去歇着吧。”
    逐客令已下,刘存周只得颓然告辞。
    我是真的不懂,他以如此才识谋略,何处不可凭依,却明珠暗投于宇文雍这等深险之主,将来真的能不悔吗?
    隐隐头痛发作,好想去睡会儿,可等的人这却来了。
    昨天奉天殿外之人,今日戎装去剑,雍雍穆穆,奉礼而来——赫连成蕴自然是遣“使”来见。
    居澜收过礼物,即便退下。以使臣身份,自然不便多话,这回倒真是茶也不必奉了。
    侍从既在廊外,我便即站起来,欠身行礼:“广陵殿下。”
    那萧桁站在厅中,亦如刘存周般把中堂和匾额都看了一遍,方望我笑道:“奉天殿上无动于衷,波柳堂内倒想起来了?”
    我赔笑道:“头破血流之际,即想起来了。”
    萧桁笑不可抑,道:“还是这样凌厉。”
    齐国的广陵王萧桁,还是天授十一年以齐宗室散员的身份来朝过陛下。我与他不过一面之缘,今时能想起来已经很好了,他这话倒教人费解。
    “殿下于三国会盟之际,微服而来,不会太涉险吗?”我不无好奇地看着他。
    长兄在位时,萧桁散居藩邸,并不受重视。萧樾死后,他不数年即执掌了齐国兵马,只是按捺着野心,事侄儿甚谨。我看他并不象轻率之人,此番或者是为了汉之屏障已失,故而来一探今后的对手,也未可知。
    果然,萧桁道:“孤来一见今后对局之人,顺道访几位朋友,还是值得的。”
    也是,汉室既隳,济济冠盖,总有人比刘存周识时务明世事。
    “那么,王樨祝殿下:飞熊兆成,天下归心。”我笑道。如今之势,虽然魏家独大,然内忧亦深。观广陵王夙昔之志,沉稳之行,他日崛起,我不意外。
    谁知听了恭维,萧桁反作抑郁状:“将辅或有,宝剑易主,孤甚胸闷。”
    我一阵心虚,且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萧桁摇头,盯着我道:“此事不容有失。”
    我不由笑道:“可是欧阳莹为我背书?殿下面前,她竟这样说得上话么?”
    萧樾闻言亦笑,伸手敲着我的桌面,“事事通透,惟独看宇文以礼时,便盲了。”
    此言一出,恍若雷霆下击,我缓缓坐下,不动声色。那许多年之前,陛下与他长夜相对秉烛清谈之际,竟然已经能虑及今时今日吗?
    于是那秋扇之意,还有那欧阳月华……竟是如此草蛇灰线伏笔千里?我不由心烦意乱。
    “但事已至此,只怕难以挽回了吧。”我定了定神。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但海其腾君与我,自卢州起至昨日为止,这样闹法,还不是天下皆知了吗?
    “不见得,”萧桁淡定道,“拓跋锋不过以侧室之礼相待,萧桁却能虚重臣之位相候。繁露可以慢慢考虑。”
    他竟称我字?我不由惊异,太亲切了,不敢当,从何说起?
    见我沉吟,萧桁又笑了,“方才我竟说错了,原来繁露一直不曾想起来。朝阳殿连着奉天殿,你已是彻底忘了我了。”
    忘了崔燕来或者有,忘了广陵王这不能啊!
    但今日我已是彻底呆了,只得道:“请殿下明示。”
    萧桁望我道:“以前你待我不错的,大司马铜尺之下,从不提起我一字……便是在这波柳堂里,你也为我背过黑锅。只是,见了宇文以礼,你便把我忘了。”
    我什么时候……
    现在脑中已是一片空白,我勉强道:“王樨迭逢家变,幼年之事,很多确实记不得了。”
    萧桁无语。探身取笔,在我面前的笺上一挥,方道:“今日不得久留,我当再来‘恭迎大小姐’。”
    他从容告退,我视线下移——“清风两厢柳,白露一庭秋”之下,亦仿着宇文子远的字体落下了款识:齐毅衡书。
    电光火石之间,幼年之事,如阳光里扬起的灰尘,呛得我无从避让。
    我不由对字苦笑。
    ……毅衡表哥,真的,许多年、许多年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注1:中馈,即烹饪事,妻子之责,亦指代妻子;
    注2:周勃、霍光,皆为历史上的宰辅重臣,只是功高震主,前者死前即下过狱,后者死后遭清算。
    广陵君厚积薄发,挟廿载旧谊,自三十六章起奋起直追,以实力而不是卖相,秒杀诸位贵妇淑媛。
    蝴蝶君你还好吗?啊,他昏倒了,别围观了嘿,拜托打个120…^…^
    
    第37章 秋河之悬(上)
    
    秋日明丽,天朗气清。桂子沉郁的气息从庭外一阵阵袭来。绘桐馆外的那株桂树,这几日盛开起来,无处不闻,令人沉醉。许多幼年时,再也想不起来的万千琐事,也随着这往日气息,忽然栩栩如生浮于眼前。
    这些事,亦同桂子一般,小而密,隐于叶底,看不见也罢,但只要一阵风袭来,你便知道它们的存在,无从回避。
    从窗中望着那颗树,我猛然省起,今天却又是中秋了呢。
    这几日拓跋锋极是忙碌,有时候也住宫里,也不知他今日可回来?容甯倒是在聘林馆住惯了,昨天我夜半醒来,还见到致爽阁的灯亮着。
    他们当然是有缘故的。
    盟会既成,战果已固,自然没有必要再让海其腾君在幽州坐大。所以,在汉齐使臣陆续归国、卢州交割、驻守任命之后,拓跋锋不日便要回京复命,幽州军政则悉数委于雪城主之手——拓跋炎这是想分而治之,还是猜忌之心尚未波及容甯?无论怎么琢磨,我都觉得魏国主上的调遣布局十分有趣。
    只是,这甘州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地方?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所以,他才喜欢王右丞吗?
    幽州往北,我此生还未踏出过玉泉关呢。
    早餐用过,无事可做,我便又靠回榻上,随手拿过一册书,边看边想心事。
    正在我靠着榻看书之际,容甯来了。难得敲了两下房门才踏了进来,走到我面前,开口便是:“王樨——”
    我已是懒得纠正他,更懒得起身,眼睛从《河岳英灵集》后抬起一寸:“何事?”
    容甯全副戎装,刚从朝会上来,神色之间未免不及常日亲切,他环视一眼房中,不由带了几分恼意,“后日,你就要同郎主回燕都了,怎么还不收拾?”
    呵,幽州军政都要忙不过来了,却还记挂着这等事。我侧头想了想,“不会收拾,也不怕没东西使。况且此地所有,我不是都赠你了么?”
    容甯皱眉笑道:“连喜欢的衣服都没有?看的书也都不要了?”
    嗯,有道理。但看了一眼这屋子,还是一点也不想动,我叹道:“宫里的衣服以后都不便穿了,这里的衣服我也不想穿了;书倒是善本,但我也都看过了。随你怎么处置吧。”
    “你……”容甯被我顶得语塞,过了一会,方无奈道:“你到波柳堂看书去。这里我叫薄来随便替你收拾几样罢,以后若再有什么缺的,记得遣人来问我取。”
    如此为我着想,真教人感动!我站起来,不由笑道:“你当真待我不错。”
    容甯闻言微微一笑,眼睛却看到别处去了,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我去了。”我拿上扇子和书,正要出门,容甯却又叫住我,盯住我脸,停了一会,便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不高兴?你是不是不想去?”
    ……是因为他在我面前从不掩饰,所以我在他面前,也不免泄露心事了么?
    我想了想,觉得也不妨直说:“也不能算很高兴,也不能说很想去。不过,这世上很高兴与很愿意做的事,本来就是很少很少的。”
    容甯神色复杂,仿佛很累似的坐到榻上,把剑解了,搁在一边,道:“女人太聪明,何止是不善事人,连事己,看来都不成!”
    啊,前半句可不是拓跋锋奉天春台上对谢静山说的么?如今他倒好,举一反三,一针见血,来对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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