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劫 作者:黄晓阳-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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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坊是甲零五。整个甲区,都在三十七楼,周小萸进去后,坐在那里打电话。她的电话非常多,一个接一个不断。服务员曾问过她用什么饮料,她说等一下有朋友没来等朋友到了之后再决定。
舒彦不敢在服务台前逗留,她是名女人,雍州市认识她的人太多,说不定那个即将见周小萸的人就认识她,如果看到她在这里,那人定会起疑心吧。她问了一下服务员,知道正对楼梯口的杏花村没有人,便要了这个房间。
进门之前,舒彦已经从包里掏出口香糖,往嘴里塞了五片,大嚼着,同时,又拖过面前的潮式功夫茶茶具。这种茶具是椭圆形的一个大的茶盘,盘具的上层,类似于下水道的横隔装置,废水可以直接倒在茶托上。并且迅速滤到下层。下层是空的,专门用来装废水,并且有一个小孔,接着一条橡皮管。用的时候,摆上煮水壶以及茶杯茶碗等,通电便可以煮水,然后将煮沸的水倒进茶碗里,将茶泡开。潮州人喝功夫茶,是将很多铁观音一类的半发酵茶装进茶碗,再倒入沸水。第一遍茶通常不喝,仅仅用来洗茶杯。第二遍再倒进那些酒杯一般大小的茶杯里,为了让茶味均匀,尽可能转着往每一只茶杯里酌。为了清洗方便,茶具的上下层是可以分拆的。舒彦很喜欢喝功走茶,因此也就很熟悉这些茶具的用法。当初,为了节约开支,黎兆平并不同意,用上这种功夫茶专用茶具,是舒彦坚持才安排的。
她将茶具的茶托打开,又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摆在茶盘的内壁上,用口香糖粘住,再按下录音键,重新将茶托装好,然后按铃,叫来一名服务员,对她说,你去水井坊,对她说,那套茶具坏了,要换一套,将里面的那套拿到我这里,再将这套换进去。
服务员知道她是这里的常客,并不清楚她是自己的老板,不知该不该听她的命令。舒彦也意识到自己忽视了这一点,正即给领班打了个电话。领班对服务员说,舒姐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换茶具是一件很普通的行为,并不会引起疑心。干完这件事,舒彦的一颗心放了下来。她想,就算今天不会有大的收获,也一定小有斩获。每天能收获一点,离成功也就近了一步。现在,她可以稍稍放松一下了,按铃要了一支哈瓦那雪茄。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时候,她只想抽着雪茄看着门口走过的人。地在心里早已经猜测,即将到来的,应该是一个大人物,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大人物?她还真想不透。
那个大人物是由领班亲自带来的。领班知道她对此人特别关注,经过门口的时候,还有意抢先一步,向她递了眼色。她于是侧着身子,将自己藏好,仅仅只露出眼睛,将那人看了个清楚明白。那人是边打电话边下楼的,舒彦认出他之后,还是有些吃惊 他竟然是省政府副秘书长齐天胜。
省市官员,舒彦认识不少,有些关系很深,有些只是泛泛之交。舒彦和齐天胜的关系,两者都算不上,介于两者之间。她和省市政府很多官员一起出过差,每到晚上,她常常会接到官员们的电话。官员们往往借着酒气,对地表达些什么。她也清楚,他们的表达可以尽管千差万别,中心意思,只有一个,想和她上床。她和齐天胜也出过几次差,彼此的晚上,永远止步于酒店房间的门前,道一声晚安,然后各自回房,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再次相见。她一直觉得这个官员和其他官员完全不同,对他的记忆,也就格外深刻一些。后来她听说,他下过乡,他的妻于是和他一起下乡的知青,曾有过共甘共苦的经历。和其他人经历不同的是,他是从乡下一级级走上来的,从生产大队到公社,从公社到县,从县到地区,再到省里。他的妻子也紧随他之后,一步一级台阶。官场充满了内幕,每一段内幕,都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同时,官场也是具有相当透明度的,你想做到完全的不为人知,几乎不可能。许多时候,我们看到某个贪官被抓的消息,大吃一惊,那仅仅只因为你没有进入官场这个场。对于身在官场的人,从来都没有意外可言。不过齐天胜今天会出现在这里舒彦是真的大大地意外。她多次对人说过,如果江南省还有清廉官员的话,那么,非齐天胜莫属。
一位硕果仅存的清廉官员游进了深水区,这说明了什么?
舒彦突然感到一阵寒栗。这件事让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猫不吃鱼,只因为那条鱼太小,不合他的胃口。孔老夫子有一句话,叫克己复礼。简单地理解,就是克制自己的一切欲望,为了达到那个远大的目标。这种人,一旦达成目的,其疯狂是一定会令人震惊的。
后来,她听到了那段完整的录音,齐天胜在她心目中的形象,完全被颠覆了。
齐女胜进去的时候,周小萸虽然热情,虽然只是那种讨好的寒暄,并没有丝毫暧昧的成分,这似乎表明,齐天胜和周小萸之间,没有丝毫超越男女界线的交往。一开始的过场也很平淡,要了一壶普洱,大概因为服务员在房间的缘故,开始只是聊了几句闲话。
齐天胜说,怎么样?你女儿上班了吗?
周小萸说,还要感谢老同学帮忙,已经上班一个星期了。
齐天胜说,还适应吗?
周小蔓说,他们说了,现在马上当主持人,可能还不行。你也知道,她没有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普通话不太准。
齐天胜说,不准可以学嘛。再说了,他们不是不喜欢播音腔吗?普通话有点地方特色.更平易近人嘛。下次有机会我和他们说说。
周小萸说,那真是太麻烦秘书长了。
接下来谈话的内容,是他们这次见面真正的目的所在。
舒彦听到一声门响,应该是服务员离开了。此时,前面的话题断了,两人都没有去接,有一瞬间是冷场的。过了一会儿齐天胜先开口了,他说,你在电话中没有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小萸说,下午舒彦去医院找了我。
齐天胜说,最近,她在上窜下跳,像跳梁小丑一样,你完全不必理她。
周小萸说,可是,她给我看了几张照片。
齐天胜问,照片?什么照片?
她说,是一个年轻女孩子的照片,我不认识从没见过那个人。
彼此沉默了几秒钟,齐天胜没有说话,周小萸也没有说。舒彦很难判断那几秒钟里,他们在做什么。后来,是齐天胜打破了沉默,问,有什么问题吗?
周小萸说,她反复问我认不认识那个人,又拿出三张签名,签的都是我的名字,有两张是我签的,有一张不是。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拿这些东西逛我,后来感觉不是。她好像觉得我一定应该认识那个女人。我没有想到别的,只是觉得不应该配合她,就坚决否认。我以为她还会说些别的什么,想慢慢套出她的话。可她找我,好像仅仅只是为了让我看那几张照片和签名,问过之后,她就走了。我觉得这件事很重要,拦住她,一定要问清楚。她最后说了一句很特别的话。
齐天胜问她,说了一句什么特别的话?
周小萸说,她最后对我说,你去问那个指使你栽赃陷害的人吧。
听了这话,齐天胜显然有些恼怒,带点质问的语气对周小萸说,所以,你就打电话问我了?说过之后,里面有什么动作,周小萸并没有接话,然后是一串脚步声和开门声。后来,舒彦仔细分析,估计此时齐天胜有了某种不妙的预感,因此起身作了一番检查,甚至还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的走道,直到确信没有人偷听,才又返加回房间。返回之后,他对周小萸说,你好糊涂,如果她是用计激你,迫使你来见我,我们不是着了她的道?拜托你用点脑子好不好?
这话让周小萸有了惧意,她声音有些不正常了,说,不会吧。
齐天胜失去了一贯的平和,语气显得不客气而且恼怒,他说,会不会你都得长个心眼。你以为只要你那点床上本事,就可以当好处长?没一点政治智慧,就算你坐到那个位置,也一样会被别人打得鼻青脸肿。难怪这么多年,你一直上不来,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
他的话说得够难听了够直白了,周小萸竟然不怒,反而显得很委屈,说,当时,我只是觉得,她一定是在追汇款的事,而且,那张照片,搞不好就是那个汇款的人。所以
齐天胜也意识到事情有麻烦了,连忙转了语气,说,等等,等等,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她让你看一张照片?什么照片?你还记得清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周小萸对人有特殊的记忆能力,她所记不住的那个样貌,非常准确。她对齐天胜描绘说,大约二十多岁,一张圆脸,眼睛很小,鼻子艰挺很大,嘴唇很厚,右边鼻翼下面有一颗黑痣,额头上也有一颗若隐若现的痣。
又是一段时间的沉默。沉默显然不是周小萸的性格,但两人间的谈话 常常冷场,这既说明齐天胜是一个惯于思考却不惯于表达的人,也说明他是一个比较沉闷的人,就连周小萸这种交际花在他的面前,也有点诚惶诚恐。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仅仅是齐天胜开口,她才接话。从彼此间谈话的语气判断,两人应该非常熟,即使周小萸和很多男人上床这样的事,也并不是彼此间的秘密,甚至可以坦然地拿出来讨论。舒彦甚至有一种猜想,周小萸就像是齐天胜的一个工具,或者说,就像齐天胜手里的一枚棋子,齐天胜想怎么下就怎么下。那么,周小萸接触的那些领导会不会由齐天胜安排的?齐天胜将周小萸当成最好的性贿赂品,送给某些领导?
沉默的时间太长了,周小萸终于有些忍不住,说,我有些怕了。
齐天胜说,你怕什么?有什么好怕的?
周小萸说,这个舒彦不是省油的灯,她盯着这件事不放。那笔钱,又不是我的。我怀疑她拿到了那个人到银行汇款的录像,这种东西,一旦拿到法庭上,谁都知道我在说假话。
齐天胜说,你认为他们有机会上法庭吗?党代会一开所有的事情就过去了。
周小萸还是不放心,说,如果舒彦不肯放弃呢?
齐天胜说,你整天和官员打交道,却对权力的妙处一点都不了解。权力的强大,是你无法想象的。任何人,即使他的能量再大,和权力对抗,结果只有死路一条。历史上,和坤强大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结果,嘉庆只要轻轻动一下小指头,就死了。前不久俄罗斯首富被判刑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他富得连国家都要向他借钱,真正的富可敌国。他以为有钱就是老大,就想和权力叫板,结果呢普京只是一句话,他就到牢里去了。
周小萸说,玩权力是你们男人的事,我只看重眼前。
齐天胜说,眼前有什么问题?党代会一开 权力重建完成之后 你认为她还会那样傻吗?舒彦是个什么人?外面知道,她是个名律师,可在官场上,谁当她是什么?无非是权力的工具而已。权力可以用她也可以把她打入十八层地狱。以我看她是在犯昏犯傻,以她一个人的能力和权力对抗?我看她是不想混了。她经得起查吗,如果立案侦查她,我看她绝对够坐几年牢的,她能不怕?
周小萸说那为什么现在不查她?
齐天胜说,你呀,还是什么都不懂。说查就查?现在能查吗?她的情况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