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竹寄影月华明-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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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逸翔拱手道:“在下姓嬴名逸翔,来自东海言灵岛,这些天在魇城暂住。”
“言灵岛东溟教?”席乐婷打量着清英雅秀的男子,想了想,拍掌道,“两个月前在川江楼船用飞镖‘绮霏承宇’、击退一对江湖骗子夫妻的侠客,是不是你?”
袁芯竹一愣,见嬴逸翔微微点头,席乐婷欣喜道:“真的是你!上回公子不肯透露姓名,害得我无从查起。嬴——逸——翔,这名字怎么有些耳熟?”她又凝眉想了想,脸色顿变:“难道,你就是要娶我长姐、入赘我们魇城的那个人?”
嬴逸翔点头道:“正是在下。”席乐婷忽觉心口骤然一痛,无法置信地望着他,半晌方呐呐道:“原来如此……抱歉,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了。”她的左手紧握成拳,提剑疾步远去。
望着她迅速隐没于山下的背影,嬴逸翔纳闷了一下,又对袁芯竹道:“我们走吧。”
在寒鸿桥上,他们与散步的郁霓影和柳忞等人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
方海望向嬴逸翔时,目光中带着警惕和疏离,而袁芯竹瞥了戴着半张面具的柳忞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颢清云甍,七星楼。
云甍圣君明照水正用一柄钥匙扭开德馨库铁门的铜锁。厚重的铁门滑向墙侧,踏入门槛后,里面还隔有一道石门,再将第二把和第三把钥匙分别插入墙壁内侧的左右锁眼,各旋转两圈后,石门缓缓抬升,里面飘来馥郁的幽芳。明照水取回钥匙,步入石门内。
这间石门内藏有她和先夫花费多年心血收集的名香原料,常见的有茉莉、沉香、龙脑香、甘松香、紫藤香和石蜜,成品可分为香丸、香篆、香膏以及香汤等香品。它们有各种用途,譬如有的是涂抹香,有的是美颜药,有的则是蚀骨□□。
明照水屏退仆人,只带了贴身剑婢玉蝉,她们来到巨大的墙柜前,将十数扇门一一打开,检查着成百上千的芳露瓶,瓶子造型各异,质地不同。明照水走到一处香水台上,旋转着台上的镜台,镜台下则藏用几瓶香露,这六瓶莲花底鹤颈的水晶瓶内盛放着盛放着靛蓝色的乳状香液,虽不像其他香瓶贴上或刻上标签,但明照水知道这就是生肌护颜的“朱颜芳景”。
朱颜芳景的配方极难得到,比方要尘封地下三十年以上的几滴山西桑落酒,作为外邦异宝进贡给帝王的黄色翡翠、南洋珍珠等,十余种材料齐全赶制的话得又耐心等上三年。
她从袖中取出一个空的白瓷瓶以及一个小巧的水晶漏斗,拧开朱颜芳景的瓶盖,让玉蝉帮忙将靛蓝色的香液仔细倾倒进水晶空瓶。
“圣君每年都要取一次珍贵的朱颜芳景秘密卖给后宫的滕贵妃,非千金不换;除她之外,这香露也仅限于您和城主享用过,这次婚典赠给大公主作为贺礼,她收到后一定很高兴。”玉蝉微笑道。
“她素来喜爱茉莉香,不知是否能接纳‘朱颜芳景’的气味?滕贵妃上次被毒虫蛰伤,本座曾送她一瓶,但她没有再要第二瓶,你知道原因吗?”明照水举起香露瓶,轻轻压好软木塞。
玉蝉摇摇头:“属下愚钝。”
“因为她有贴身药师,必然知道此香露虽是名贵罕有,但使用多了会对其有依赖性,所以她再喜欢此露也不敢多用。其实我上回用朱颜芳景,已是五年前的事了,起因是手臂不慎划破。”
“难道出身世家的滕贵妃不知道生肌驻颜药的弊处吗?”
“知道又如何?但凡世间女子,几乎没有不珍视自己容颜的。滕贵妃因病消损了容颜,如果每年不搽用朱颜芳景,她的脸迟早会毁掉。现在她用了此种香露,只需在冬季两个月蒙上面纱,美人偶尔染恙,还能博得圣上的怜惜,何乐而不为?”明照水闻了闻瓶口,陶醉在奇妙的幽香中。
☆、冷窟迷影遗香踪(上)
(二十七)冷窟迷影遗香踪
翌日,映雪楼。
卧室里,席乐婷将暖腾腾的火炉移近下榻,亲自为挨了板子的侍女叶藏莺上棒疮药。她见叶藏莺脸色发白地咬着锦帕的样子着实可怜,安慰道:“你忍一会,马上就好了。”叶藏莺微微点头,无力道:“多谢二公主。”
席乐婷一边上药一边说:“你替本宫受罚,本宫铭记心上。她席嫣然虽猖狂一时,我席乐婷也不是任她折辱的下人,这笔账总有一天要讨回来。”叶藏莺一边咝声,一边劝道:“大公主虽然管治严苛,但绝非坏人,而且她是你的亲姐姐,请莫要再意气用事了。”
席乐婷气鼓鼓道:“哼!她每次向我施压和挑衅时,顾及过半点姐妹情谊了吗?况且,她还……”她一时哽住不语,叶藏莺奇道:“她还怎样?”
席乐婷秀目蒙雾,轻咬下唇,过了半晌,喃喃:“我昨晚才知道,楼船上救过我的那个人,居然……快成了我的姐夫,唉……”
叶藏莺吃了一惊:“您说的,可是这次招亲夺魁的嬴公子?”席乐婷无奈地点点头,简单叙述了相遇经过,叶藏莺劝道:“公主,世间事总有欲求不得和阴差阳错,你莫要难过。”
席乐婷黯然道:“本宫不是难过,只是气不过。论相貌、论诗书才艺,我并不逊于席嫣然多少。可怜我娘死得早,我爹长期不管事,大哥一直患有癔症,儿时的木师父也不告而别,谈得来的二哥离城学艺一连好几年。偌大魇城中没有一个真正关心我的人。无论习武、茶艺、香道均无一流师父指导,才屡屡受气。”
席乐婷听乳母说过,她的生母三夫人秦绯本是前任城主即“云甍圣君”明照水的奉茶丫鬟,偶然被与正妻席紫凰关系疏远的千洌Ш粗校饺讼嗪煤螅匣宋舜蠓⒗做:迷诿髡账冂程嵘哒渌靖闭扑荆琶馊ソ斐鲼食堑男谭#婧蟊荒晌嗍遥上ё钪找虿蟮餮坏倍馈K栽谙宙玫哪谛模悦迳系耐庾婺该髡账顾阕鹬亍
叶藏莺一把握住席乐婷的左腕:“公主,奴婢会一直关心你,永远都对你不离不弃。”席乐婷哽咽道:“藏莺,你跟了本宫十年,只有你才是我的好姐妹……”她擦擦夺眶欲出的泪水:“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体己钱,并从苇绡口中知道了一个重要秘密。你养好伤后,等哪一日瞅到机会,我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
叶藏莺大惊失色,捂住她的菱唇,望了望楼阁四周,才郑重道:“公主,这些话要烂在肚子里,别再提了。”席乐婷不觉提高了声音:“你以为本宫说的是气话,本宫做不到?”
叶藏莺急切道:“就是因为奴婢知道您说得出做得到,才劝阻您不要冒险。且不说苇绡的悲剧,公主您常年深居魇城,外面的世道险恶,雪域之外的生活更为艰辛。难道你忘了川江船上和九霄山庄之事?”
席乐婷想起九霄山庄的那场刺杀和自己被推落柏家温泉的一连串窘事,心有余悸道:“你说得有理,可是人总要有些梦想追求吧。”心里却想:天籁司的前执令玉壶冰,不就是一个特例?
叶藏莺道:“公主,有句话说得好,‘欲至强,先示弱’,总有一天,您会让大公主她们刮目相看的。”席乐婷没想到她会这样劝说自己,一时愣住了。
这时,一只雪团一样的狐狸犬从角落的铁笼子里飕飕窜出,将胖乎乎的尖脑袋放在席乐婷的鹿皮小靴上轻蹭。席乐婷将它轻轻踢开:“雪球,没见我正忙着吗?秋露,带雪球玩去!”
一个雪青色衣衫的侍女应声入内,抱走了胖乎乎的狐狸犬。
席乐婷替叶藏莺涂好伤药后,披着外袍踏上楼台。她正伸臂扭腰活动筋骨时,遥见对面佳卉司前的花田内,十几个背着背篓的仆役正在剪枝摘花,将带着晨露的五彩鲜花送到各处楼阁。过桥的几名送花仆人正向一悠闲漫步的男子行礼,席乐婷一眼认出那人是席宇辰,心道:“二哥他回城两日,也没有来映雪楼一次。”她有些不悦道。
巳时,沐浴更衣后的鬘华公主席嫣然带侍女桃蹊各提着一篮藕粉丸子和一篮斋点,漫步到红莲岭附近的莲净寺,因为出身中原的外祖母喜爱佛学,所以魇城除了愔无华女神殿,还建了几处佛寺。她们拾级走进山门,绕过天王殿和藏经阁,尚未走到如意寮(寺院医疗室),却见前方霍然闪出一个披发男子,差点撞翻了她们手里的篮子。
席嫣然定睛一看,赫然惊道:“大哥,你怎么了?”一向神智恍惚的席宇卿朝她激动道:“你知道吗?爹的魂魄附在琴上托梦,让我去把他的骸骨带回……”后面追来的几名僧侣急忙将那人制服,那人目光惊惧,一边挥打手臂一边口里叫唤着:“都别拦我!”
席嫣然飞快出手封住他双臂的穴道,安慰着惊骇不已的兄长:“爹爹没有死,你一定又做恶梦了!他一直在舍身崖闭关,娘每月都要前往崖顶送食水探望他。你回如意寮歇息,我还特地做了藕粉丸子。”
在她的一番安慰下,席宇卿才渐渐停止挣扎,随后仰面昏倒。席嫣然看着那几名僧人用步辇将大哥抬走,也跟着去了如意寮。
不远处的放生池边,有一人从石柱后悄悄走出,伫足凝望那群忙乱的僧人。
席嫣然好不容易安顿好兄长,对如意寮僧人叮嘱一番后,又面色沉沉地步入菩萨殿,跪坐在蒲团上为自己的姻缘焚香祷告。忽闻一阵清香拂动,一道清丽颀长的妙影步入门槛,声音澄澈温然:“师父,领三柱绛香。”
席嫣然侧脸望向这位容颜俊美的年轻男子,认出他是云影天宫的管事卢翎,也是母亲席紫凰的宠信。
她自十一岁以来,见到母亲身旁跟随着一个乖巧的俊秀少年,二人相处时间远胜席家姐妹和席宇辰,不觉有些懵懂。后来才渐渐明白,母亲那雍容高雅的气质背后,居然也有令世俗不齿的一面。
因席嫣然与母亲关系并非十分亲密,所以她对传言中秀若清莲、心如蛇蝎的宠侍卢翎,自然没有多少好感。偶尔与卢翎在城内碰面,席嫣然不是与他匆匆擦肩而过,就是带侍女男仆绕道而行,即便卢翎几次照面时向她问候,她也未曾与他说上一句完整的话。
仅有一次例外。四年前五月的一天,十六岁的席嫣然在天隅岭落月坡上,与侍女们放着她们自制的蝴蝶、燕子、美人等各式各样的风筝,大家正嘻嘻哈哈玩得开心,席嫣然突然摔了一跤,线棰从手里脱落,丝线飞快拉长,蝴蝶风筝顺风一路飘升。少女们追逐了一会儿,见它挂落到梦华池边一棵五丈高的乔松上。
侍女们只能干着急,席嫣然自告奋勇地爬上树,结果风筝是够到了,没想到她在下树时鞋底一滑,霍然从半空中跌下来。
众女均吓得花容失色,好在小主子及时甩出披帛,挂上一根向外延伸的长枝,在半空中来回摇晃,足下方却是冰冷的梦华池。侍女们继而吓得面如土色,几人围着大树仰首张臂,桃蹊准备下岭去喊人时,一道身影轻盈掠过乔松。席嫣然只觉腰上一紧,尚未惊叫,已被一人抄在怀中,蝴蝶风筝遮住了那人的面庞,旋即两人飘然落地。
当她正要道谢时,发现救自己的人白衣如雪,面如冠玉,竟是母亲的宠侍卢翎!他的衣襟上还传来淡淡的馨香。
卢翎在众仆的惊羡中,弯身将席嫣然因吃惊而自手中落地的风筝轻轻捡起,再递给她,秋水般的瞳仁泛着微笑:“大公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