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往事-第5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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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回真没了。
霍皙闭着眼睛,跪在蒲团上良久不动。
最后。
最后最后。
我有个爱人,他叫沈斯亮。
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见到他了,您保佑他平平安安就行啦。
霍皙睁开眼,站起来,迎面对上一双慈眉善目的面孔,老和尚正在打坐,手里拿着念珠,正笑着看她。
听你在这儿絮絮叨叨说半天了,姑娘,你求的这些,可没求自己呐。
霍皙浅笑,我没什么可求的。
老和尚摇头,你说的那些,事儿太杂,菩萨可不一定都能记住,霍皙说,但是都听到了。
你知道有些事情,求了,也是看造化。老和尚依旧笑意盈盈,不求自己,是因为你知道自己的命运。一个对自己清醒的人,往往才能有大造化。
霍皙垂眼,迟迟不答。
山下有大批香客赶在八点之前来临,人声渐渐多了起来,霍皙双手合十,朝老和尚鞠躬,谢谢您。
女孩的背影渐渐淹没在人群中。
老和尚阖眼打坐。
走吧走吧,尘世是非,躲不开人间风月,人间风月,躲不开个情字。孩子啊,路长着,你且走着,一个连生死都已经超脱的人,怎么还会有恐惧。
……
下午,许怀勐在书房休息,四五点钟从楼上下来的时候,霍皙正在厨房里忙着。
许怀勐愣了愣:“你做饭?”
霍皙端着汤,烫的呲牙咧嘴,许怀勐赶紧接过来:“这是有事儿要跟我说?”老头儿瞅瞅那一桌子的菜:“都是你弄的?”
霍皙给许怀勐拉开椅子,像个听话又懂事的女儿。
“您先坐。尝尝我做的好不好吃。”
好吃不好吃这都是闺女给自己做的第一顿饭啊!许怀勐拿起筷子,这个尝尝,那个尝尝,淡了咸了,就是不舍得放下。
“挺好。”
“爸,我跟您说件事儿。”
“我之前一直工作的杂志社要改革重组了,今年年末是最后一期期刊,当初带我的老师给我发邮件,想让我参加,干了三年,挺有感情的,最后一期,我就答应了。”
许怀勐愣了愣:“那……还要走?走多长时间?你工作怎么办?”
霍皙怕他心里着急,宽慰他:“报社的工作我辞了,报了个语言班,今年的课程修的差不多了,考了专四的证明,所以有假期。”
霍皙知道许怀勐一直不喜欢自己的工作,自己的学业对他来说是个遗憾。
许怀勐虽说心里欣慰,但是也有隐忧:“什么时候回来?去的地方危险不危险?”
霍皙说:“三个月左右,去拍西部地貌,如果顺利。”她迟疑了一下:“我陪您回来过年。”
回来过年。
这四个字说服了许怀勐。
他叹气,筷子拿起来又放下:“我是真不想你去。一个女孩子,总去闯荡,不是那么回事儿。”
可是她说她想去,他又能怎么办?
“去了以后,别像过去似的,跟家里常保持联系。什么时候走,我让大宇送你。”
霍皙鼻子发酸,强忍着:“后天就走,机票都订好了。”
“爸,我走了以后,你照顾好自己。我不孝顺,这几年你身体最不好的时候没在身边……”
“别说啦别说啦。”许怀勐无奈又心疼的拍拍女儿的头:“你想去,就去。”
“以后回来了,好好孝敬我。”
霍皙眼里含泪点头:“您一定,照顾好自己。”
许怀勐听她这话心里不是滋味,百般不舍。
……
霍皙收拾好行李,去机场的时候陶蓓蓓她们来送,同行的还有许善宇,最让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带来了那个传说中的外语教员。
她朝霍皙腼腆的笑,霍皙开心,直白喊了人家一声:“嫂子!”
许善宇也高兴:“还没过门呢,以后有你喊的时候。”
霍皙:“先叫着,拿个入场劵。”
机场闸口,霍皙和众人一一告别。陶蓓蓓眼睛红红的:“霍皙姐,你可一定要回来啊。”
“一定。”
武杨说:“西边海拔高,冷,我集训的时候那边都去过,一定别发烧得肺炎,到时候麻烦了。”
“一定。”
宁小诚说:“去了常常给我们发个微信,拍着啥好看的了,也告诉我们。”
蒋晓鲁说:“我和小诚等你回来,和斯亮一起参加我们的婚礼。”
霍皙说:“好。”
最后说许善宇。
他张开怀抱抱了抱霍皙:“这么多年也没叫过你,今天喊你一声。”
“妹妹唉。”
“一路平安。”
第58章
甘肃西部,某县城的临时驻地。
万簌俱静,县城处西部边陲,十二月份的天气,这里冬季受西部寒流影响,一到深夜,寒意彻骨袭来。
漆黑苍穹,除了广袤无垠的纯净夜空,远处依稀点点火光。
有人裹着棉衣无声朝亮光处走去,深夜,地上有薄薄的积雪,棉靴踏上去,会发出细微嘎吱嘎吱的响声,脚步声越来越近,篝火旁坐着取暖的两个年轻人察觉声音,立刻起身用手电明晃晃的打过去。
“谁?口令!”
那人站在原地,微微眯起眼,报了声口令。
年轻人立刻收了手电,举手欲敬礼,沈斯亮伸手做了个手势,示意不用:“打扰你们了吧。”
“没有没有,刚下哨,一身冷气,在这儿暖和暖和。”
“这么晚,您怎么也没睡?”男孩挠头,露出个憨厚笑容,因为御寒,大家脸上都戴着防冻的黑色面罩,也分不清谁是谁,仅能看见一排排洁白牙齿。
沈斯亮挨着他们坐下,也伸手放在篝火上搓了搓:“我也睡不着,出来散散心。”
“怎么了,下周就要比赛了,是不是特紧张?”沈斯亮浅噙着笑,温和和他们聊天。
这拨参加国际比武的队员除了两个有经验的老队长,其他都是二十出头的孩子,最小的一个才十九,年轻的小伙子,有冲劲儿,但是离家早,有什么话闷在心里不善发泄,沈斯亮是过来人。
“也没啥。”其中一个兵不好意思低头:“就是怕比不好,给队里扯后腿。”
沈斯亮来这边有三个月了,一直在基层,每天跟着他们起居住行都在一块,大家都道他是上头派下来的外事参谋,高学历,知识分子,又在大机关工作过,难免有领导架子。
谁知道来了以后才发现,压根跟自己想的不一样。
他沉默寡言,很少说话,时常在他们训练或者因为速度跟不上被带队主官骂的垂头丧气的时候,不动声色站在后面,等主官走了,拍拍这些小伙子的肩膀,给句鼓励,再转身跟上去。
他脑子里有东西,会讲俄语,每周两次的知识学习大多都是他来主讲,而且上课从来不带任何教案和参考资料,他讲各国参赛队员的特点,讲俄罗斯的地势地貌,讲他们的比赛优势和劣势,说到最后,又会微微俯在讲台前看着他们,眼神探究。
怕了?这就怕了?这可是没出家门就已经输了气势啊。
他从来不会像那些寻常老师那样把他们看得很低,相反,每讲到他们劣势的时候,总会找出对方不足的地方鼓励他们。
晚上业余时间,大家放松踢一场足球,有胆子大的趴在他办公室门口,问,沈参谋,我们踢球缺人手,帮忙凑个数?
沈斯亮对着电脑正在扒饭,头埋进不锈钢的饭盒里,闻声抬头,乐了,想挑战我啊?
欺负知识分子,你们可不太地道啊。
小伙子们堆在门口,憨憨的笑,沈斯亮擦擦嘴,豪迈一摆手,走着。
那场足球赛,他溜着对方主力跑了四十多分钟,最后配合后卫当门一脚,大获全胜。有人抱拳,服了,服了。
足球输了,好胜心作祟,又拉场子比器械,什么双杠短跑力量滚轮,沈斯亮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总犯错误,一犯错刘卫江就找茬罚他,所以体能相较当初上学的时候稍有落后,但是也能应付,比了两场,都是平手。
最后玩儿双杠,沈斯亮坐在地上咕咚咕咚喝水,一头一脸的汗,他拧上盖子,摆摆手,别的都行,这个真认怂了,胳膊受过伤,不能逞能。
闻声一帮人乌拉拉的围上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和沈斯亮聊天儿。时间长了,天南地北的,这些孩子还真挺喜欢沈斯亮。他板着脸的时候都会看脸色,尊重着他,私下里,都拿他当个能说话的大哥。
当时带队的连长还开玩笑,斯亮啊,我看你干脆来我们这儿当个教导员得了。思想工作比我们做得好。
连长因为长期训练,肤色黝黑,比沈斯亮长了七岁,沈斯亮谦虚笑笑,不说话。
这一待,就待了三个多月。马上年下要去参赛,大家转移训练驻地,逐渐往东靠拢,这几天,在这儿附近进行山地拉练,冬天拉练,对身体素质和心肺功能都是个考验,越临近新年,大家意志力和思想上难免稍有动摇。
沈斯亮捡起几根小树枝扔进火堆,拍拍手上的灰:“没什么可紧张的,你想参加一回露个脸,当英雄,可是奖项设置有限,就那么几个人,那你能说去的那些人,就不是英雄了?”
耿直的小伙子马上反驳:“当然不是!我们队长说了,能去的,都是从老多老多人里千挑万选出来的,我们经历了什么,谁也不知道,我给家里写信,告诉我娘我被选上,俺娘在家里跟乡里乡亲说了好几天呢!”
“那不就行了。”沈斯亮惆怅叹气,一人儿撑在雪地里望天,还装的挺忧伤:“这个世界上,默默无闻的人有很多,可不一定都得做英雄,他们没名气,也不被人知晓,或者被知道了,几天也就忘了,但是你不能否认他们为此付出的功劳。”
对方笑:“没看出来您还是个哲学家哎!”
东北口音的小伙子神秘莫测的摇摇头:“我猜,沈参谋现在心里一定想着一个人。”
“想谁?”
“不知道。”
沈斯亮笑笑:“都想家了吧?”
“想了,来这儿三年,三年没回去过年,我妈每次给我打电话都念叨。可是能怎么办呢,没探亲假,就是真回去了,两千多公里,去了,还得走。”
“我也想,我家就在下面那个山坡里,民乐县城,之前队长跟我说,许我回去看看,给我一天假,我说我不回,没做出个名堂,我爹见了,非撵我出来不可。”
“您想家吗?”
沈斯亮说:“想啊,怎么不想。”
“那您媳妇和孩子一定盼着您回去。”
沈斯亮低头,苦笑:“我还没结婚呢。”
大家惊掉下巴。这个条件,这个年纪,还……没结婚?
“那你肯定有女朋友了。”两三个小伙子嘿嘿地笑:“我们班长跟我们说,您上衣兜里有张照片儿,上回您脱衣裳的时候掉出来,是个女孩儿。”
沈斯亮镇定自若摇摇头:“不可能,他肯定看错了。”
“我上衣兜里除了超市电话的磁卡和办公室钥匙没别的。他说那女的,不是超市大姐印在电话卡上的照片吧?”
“吁——”大家不信,起哄着臊他,沈斯亮脸皮厚,裹紧棉大衣问:“你们知道冷龙岭在哪吗?”
这地方信号不好,消息相对闭塞,沈斯亮只能凭着记忆说出一个地名。
在场的有一个是当地人,听后确认:“您说的是不是老龙岭?”
“应该是。”
“离的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怎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