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天使-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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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人生因为他,从背光处走向阳光。
这是他的房间!?
晁宁在门口怔愣半分钟,最后他认出沙发上的小女人,那是他同情心泛滥的结果。
这算不算女人的魔术?他从没想过一个仅供休憩的房间,经由一双巧手,能出现家的感觉。
是的,家……他想家,想生活在亲人之间,只是,他的梦想和家的信念相互违背,年轻的他选择梦想,然午夜梦回,异乡游子思念无限。
打开冰箱,东一瓶西一瓶的啤酒让她排了队,前年的乳酪失踪,过期的腊肠离去,食物量大幅减少。
拿瓶啤酒,晁宁走到阳台边,杂草丛生的盆栽出现新生机,瘦弱的花朵因滋润而再度抬头挺胸,他几乎快忘记它们的颜色。
洗过澡,他在床边躺下,手支后脑勺。
照理,累了一天,他该尽快睡觉,但不肯休憩的双眼,从自己脚板看到沙发上的女孩。
她睡得不安稳,翻来覆去,细眉皱紧。
作恶梦?对异国的不安全感?晁南想起自己初来乍到时,无法成眠的夜里。
是同理心,带著一点点同情,他起身抽过毛毯,走至她身边,他发现她穿著衬衫入睡,长发未干。
七月的法国日夜温差仍大,一不仔细容易犯感冒,他拿来大毛巾和吹风机,考虑该怎么下手,才不至于把她吵醒。
他的考虑不长,浅眠的程黎醒来,揉揉惺忪睡眼,对他发笑。
把毛巾和吹风机递给她,抛下一句:“把头发弄干,没有保险,在这里看医生很麻烦。”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瓶成药放在沙发,然后写字。“我是护士。”
“做护士就有生病权利?”
她不同他争辩,拿起吹风机,三两下把头发弄干。“你饿不饿?”
“你饿了?”
“有一点。”
听过她的回答,晁宁起身,从柜子里找到两包泡面,倒进碗里,从水龙头接些生水,然后塞进微波炉,短短三分钟,泡面煮成。
这是她第一次见人用这种方式煮泡面。
他把书桌搬到床边,再将热腾腾的泡面放在桌上,她坐床、他坐在唯一一把椅子上,面对面,吃泡面。
拿起叉子吃两口,她在纸上写下不礼貌问题——
“在这里,生活很困难吗?”
他认真想她的问题。
“不难,但如果你坚持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很困难。”
“我不懂你的意思。”
“只要有一技之长,找个赚钱工作不难,但如果坚持做自己喜欢的工作、坚持自己的理想,那么,辛苦跑不掉。”晁宁加深解释。
这些话他从未和任何人讨论过,却在这样的夜晚,对一个称不上熟稔的女人说起。
“画家是件辛苦却不讨好的工作,对不?”她问。
悲怜的瞳眸里,写著她特有的淡淡哀愁。
“对。我们经常在‘想要’与‘必须要’之间挣扎,我们希望每分每秒都用来画自己想创作的东西,但为求生活,你必须画别人喜欢的、容易卖出的画作。”
“是不是,失去观众,艺术便不算艺术?”
“很可悲的说法,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话中有一部分是对的,艺术的价值常取决于多数人的主观看法。”
“所以,我的作法是正确的,我不把画画当工作,纯粹拿来当娱乐,那么我的作品价值由我自订,我说它是艺术它就是艺术,不必考虑任何人的眼光。”
她的话牵动他的心,是啊!当作品的价值取决于自己、当他决定自己的艺术是艺术、当他不用为了生计鼓吹别人认同他的东西……绘画在他生命中,会不会更形重要?
“你喜欢画图?”
“嗯,没有名师指导,我的图画只是小儿科作品,但我在画画的过程很快乐,快乐得可以忘记生活周遭所有的不愉快。”
“你的生活中有很多不愉快?”
“谁没有,何况是我?”
苦笑,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句话不晓得是谁创造出来?居然能把人生形容得这般贴切。
“何况是你?什么意思?”
放下叉子,她的话让面在他喉间哽住。她不受欢迎吗?说不上来的心怜浮上,对他而言,那是种近乎陌生的情绪。
“我无法说话,很多事情、想法,若是没有足够耐心,别人很难懂得我的真确意思。”她想简单带过。
“所以你在团体中并不顺利?”他想知道更多。
“我只求别挑起事情,和平是我对人际关系的最大要求,别说这个,我们谈谈别的话题好吗。”
“好吧!为什么千里迢迢飞到法国?这里有你想见的人吗?”他兴起新话题。
“没有。”
“多数的女人到法国旅游,想看的是香榭里居的名牌衣服和包包、是凡尔赛宫、是巴黎铁塔和罗浮宫,很少人会把蒙马特当成首要目的。”
“小时候我很贫瘠,十二色蜡笔被我用到剩短短一小截还舍不得丢掉,我常在垃圾桶捡拾同学不要的彩笔,把它们当珍宝似地放进我的纸盒。
我的图从未拿过甲,老师总批评我的作品很糟糕,即使如此,我还是喜欢画画,只有在画画当中,才不会想起讨人厌的事。
有天,一个大哥哥走到我身边,他告诉我鸟该怎么画、告诉我有关蒙马特的故事,这里便成了我的梦想国度,我发誓,只要存够钱,一定要亲自到蒙马特来,看看大哥口中画家的理想。”
“他是你的邻居?”
“我不认识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但他的话始终刻在我心底。是他丰富我的人生,让我的生命增添新乐趣,相不相信,在那之前,我甚至不太懂如何笑。”
晁南沉默,这个剧情好熟悉,但他说不出曾经在哪里看过这场景,温温的,是他说不出的心情。
他有强烈欲望,想握住她纤细的小手,他有强烈欲望,想搂她在怀中,轻轻告诉她:“笑是种容易事情,就算没有那个大哥哥,我也可以教你。”
他强抑欲望,调开眼光,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所有的他统统不对劲,想矫正,却无能为力。
看他的表情,程黎不晓得自己做错什么事情,她把字条递到他眼前,强迫他看。
“我说错话惹你不开心?如果是的话,我很抱歉,换个话题好吗?”
“我没有生气。”
摇头,他是心疼,一而再、再而三的陌生情绪控制住他。
“那我们继续聊天好吗?”她有了新嗜好,和他聊天很快乐,快乐得不得了。
“不早了,明天想不想和我一起去工作?”
“可以吗?如果不妨碍你的话……”
她没写完,他先接话:“不会妨碍。”
伸出大拇指,屈了屈,她用手语向他表达谢意。
“早点睡。”
他捧起碗把剩下的面吃干净,她也学他,整碗面捧在脸前,小小的脸掩在大大的面碗后,几乎看不见。
起身,他们合作,她收拾碗,他把桌椅摆回原位,家的气氛悄悄形成,他喜欢、她开心,他的家有了她的影响力。
躺回沙发,盖起他送过来的毛毯,程黎嗅闻著他的味道——一种让人身心舒泰的化学因子。
拥起被,她要睡了。晚安,大哥哥;晚安,好心的画家先生。
程黎闭上眼睛,轮到他睁起双眼,看著她精致细腻的五官,晁宁开怀。
在陌生男人家里、在陌生男人眼前,她居然能安稳入睡?!佩服,她比他想像的更勇敢。
晁宁不耐烦对女人好,在他所有经验中,女人是极为麻烦的动物体,她们弱势,处处要人哄骗与保护;她们不够自主,常要男人在她们身前撑起天空。
你可以说他本性自私,不愿为女人做这些事,但……这个小女人,勾动了他的保护欲望。
晁宁起床,眼睛半眯,偷眼瞧她在迷你厨房中忙碌。
他不认为那个不像厨房的厨房,能张罗出什么丰盛餐点,但他闻到咖啡香,货真价实的咖啡香。
多久没闻到这种味道?不记得了,当生活成为最现实的事情、当悠闲不再是生活中的环节,他再没心情为自己煮一杯咖啡。
转身,她的视线触上他的偷窥,浅浅一笑,她把小托盘端往他的方向。
咖啡……他闻到,也看到了。她伸手把托盘交给他,再去搬来椅子,充当餐桌。
“你到哪里买这些东西?”
从口袋掏出纸笔,她写——
“楼下的小商店,这里的东西好贵!”
“当然,它是台湾的7—Eleven,买日常生活品应该去大型超市。”
点头,她懂了,法国也有台湾的家乐福。
倒杯咖啡,送到晁宁手边,喝一口,他喝的是旧时生活回忆。
“你很早起床?”
她摆摆手势,很简单的动作,晁宁看懂了,她睡不著,时差问题。咬口吐司,夹了蛋和果酱,味道不错,他吃进她的用心。
用过早餐,他起床盥洗,她整理餐具、浇花叠被,在不大的房间里来来回回,他不觉得奇怪,反而感到温馨,彷佛一直以来,这里有个女主人走来走去,是很正常的事情。
背起画架,程黎不等人说,伸手去提他的画具,不大的木盒子在她手里变得巨大无比。
他走在前面,几步,回头,看她提得吃力,调转脚步,伸手想从她手中接下东西。
程黎摇头,她手没空写字,只好用表情动作告诉他,她坚持帮忙。
“随你。”
他故意按照自己的节奏走路、故意不回头、故意不等候,然后在每个转角处,偷眼瞧她,瞧她气喘吁吁的身影,费力地提著他的画具。
“活该,固执。”
他在转角处等五秒,拉近两人距离,在她即将转入弯巷时,跨开大步。
就这样,一前一后,两个人来到商店街口,她气喘如牛,但笑意挂在脸庞,不褪色。
他受不了了,再度伸手想提走画具,她摇头,把身体转过一百八十度,用背脊护卫手中盒子。
才觉得女人弱势、需要人保护,他就碰上一个女人坚持独立自主,她柔柔的眼眸坚定自己的qi書網…奇书意志,他拿她没辙,只好同她放慢脚步。
两旁商店陆陆续续开门,程黎一面走,一面看著被推出来的架子,架子上摆满风景画,她没发问、没说话,只不过定定的眼光,定出她的心思。
“那是罗浮宫,最有名的玻璃金字塔。”他随口解释。
她转头看他,眼里有浓浓好奇,迫得他不得不继续说下去。
“罗浮宫里展出各时代的艺术作品,最佳代表作除了人人都知道的蒙娜丽莎的微笑之外,还有胜利女神和维那斯等等,维那斯之所以被重视,是因为它的雕刻技术好得让人吃惊,明明是坚硬的石头,居然能将人类柔软的肌肉纹理,表现得栩栩如生。”
腾出一只手,程黎拉拉他的衣角,拉住他持续往前的步伐。
她笑笑,指指处处可见的“蒙娜丽莎的微笑”。
他懂她的意思,握住她的手,领著她往前走。
“对于蒙娜丽莎这幅画,有许多讲法,有人说那是达文西的自画像,有人说那是个怀孕女郎,不管怎样,达文西的独特画法,带起一片惊艳眼光,如果你够仔细的话,会发觉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它,都会感觉蒙娜丽莎在回看你。这幅画曾经被义大利人偷走,他用美工刀将图片割下来,所以现在到罗浮宫看到的图画,会比你看到的海报小许多。”
解说间,他们来到昨天的工作地点,架起太阳伞,摆好小板凳,程黎将他的作品一张张挂在他搭起的架子上面。
每每排挂一张,她眼里流露出的欣羡眼神,让他感觉自己成就非凡。
“晁宁,你很诈,她是我先发现的。”昨天的白种男人对晁宁说话。
他耸肩没回答,低头把画架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