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病之秋-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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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大公子,坊主可有交代你什么?这两位,一位是朝廷命官,一位是皇亲国戚,难道真要杀出去?”
洛叶跟条活鱼一样钻来钻去,偏不和赵良玉交手,她不是避战,而是不想浪费精力,报仇的事可等洛江流来做,她首要是先逃出去。
萧子衿那方也是游刃有余,可别见他老不正经的模样,若要认真起来,整个江湖里也挑不出几个对手,更何况这沈一心对付一般武林人士还有办法,可遇上高手就难免支绌。
“你们坊主心眼多,等着吧。”
萧子衿把袭腰而来的子爪一挡,这阴毒的玩意儿直扑洛叶面门,小姑娘身形一矮,可让赵良玉着了慌。
想来赵思明这一招实在失策,倘若牢房里没关着那老先生,又倘若那老先生和华高衡没有恩怨,那一把药粉,早把洛叶放倒了,萧子衿这种见势不妙转头就溜的人,也定激不起什么浪花来。
不过,牢房里若没关着那位老先生,华高衡也就不来了,他是个怪脾气的人,只在曾霄汉的手下做事,赵思明想要挪用他,还得多陪个笑脸,而曾霄汉给这帮江湖人的自由度又太大了,对己无利之事华高衡,可不会多做。
☆、老人家
说起这两位老前辈的恩怨,可得牵扯到上一代。
这位老先生名叫阮七,享誉武林的药王,可医死人药白骨,只是性格清冷,没什么朋友,活到这把年纪也只有一个麻烦不断的冤家罗轻笑,和一个意气相投的结义兄弟唐须臾。
华高衡的弟媳当年染病在身,非得唐门至毒续命不可,但这唐门至毒若让与他人,整个唐家堡的地脉、瘴气、毒性都会被激发,唐须臾作为门主,责任在身,自不肯妥协。
一时冲突不断,挨了整整半年多,华高衡的弟媳终于去世,他的胞弟思念成狂,竟提出报复唐家堡满门的想法。
华高衡这一生啊,说来残忍,若不是这个胞弟华高理自小维护着,早让人打断了背上罗锅,他是个畸形的孩子,小乡村里不祥的预兆,被碾压,唾弃,奢求的只是半刻安稳。
所以对他而言,华高理的想法、愤怒与爱情,远比他自己来的重要,他闯进唐家堡,毒杀无数人,也将唐须臾的武功废弃,让他和自己一样,如同活在世间的蛆虫。
这样破釜沉舟的做法,也让华高衡伤痕累累,他失去了一只眼睛,重伤濒死之际却被曾霄汉救起,从此过往舍弃,安心做他的背药郎。
对华高衡来说,这段恩怨从此结束,但对阮七来说,才刚刚开始。
老先生原本只是位隐士,天性懒散。江湖泥沼太深,他不是一个擅长动脑子的人,就避了开来。
但他在唐须臾弥留之际曾到过唐家堡,纵使竭尽全力,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救不回唐须臾的性命,他是世间最好的大夫,他救不了自己唯一的兄弟。
阮七治病救人也不过一时兴起,在他眼里,这些人命也没什么不同,死也死了,救也救了,都随心情,阮七是个心冷的人,在认识罗轻笑和唐须臾之前,对万事万物都无动于衷。
所以,唐须臾这一死,却把个魔头放了出来,阮七一把火把自己的小茅庐焚毁,大江南北的开始寻找华高衡与其胞弟的踪迹。
这一找,几十年匆匆而过,阮七始终没能放下。
他与华高衡早已交手了不知多少次,阮七赢多输少,因为他没什么牵挂了,但华高衡却还要分心自己的弟弟。
这两位老人家曾经打赌,若一方被人逮住,不可用自己的本事逃出,非得等人来救,阮七孑然一身,这赌必输,但他却应承下来了,若合该他孤独终老,那阮七也甘愿领受。
深秋的临安城,阮七独自斟酒高台,一杯撒于黄土,一杯扬于远方。
而卜知坊就是在这时找上他的。
这事洛叶并不清楚,她原本就有一身的大事小事要处理,所以萧竹音派了小陶儿。
她卖了两个秘密给阮七,前者让他报仇,后者让他甘心入狱。
阮七得了消息,终于能够下了毒在华高理的饭食中,把今生大仇报了一半。
所以兜兜转转,这两位老先生都是执着的人,不把对方的人头祭在坟堆前,怕是会纠缠一辈子了。
夜色中,有丝丝清甜入鼻,喉咙里的血腥如蜜汁,萧子衿难得的大惊失色,赶紧捂着自己和洛叶的口鼻往上风地去。
一墙之隔的死囚牢里,尘嚣散尽,两位老人家的状态看上去都不好,脸色发白。
他们的脚底下,血肉泛着泡泡,慢慢的从最里面往外淌,闻不到意想之中的腥臭,反而飘来淡淡桃花香,这桃花香如同瘟疫传播,第一下让人头昏体软昏昏欲睡,再嗅第二下,便教你从肺腑里慢慢融化,成了一滩无人辨得的烂泥。
“华老……”
赵良玉刚一开口,便让华高衡点住了穴道,这毒既不是他也不是阮七刻意为之,而是“观音露”与“阎王散”碰到一块儿混合而成的,倘若吸入三口,就是神仙也救不回来。
偌大一个府衙,刚刚是有人却不现身,现在可不一定,死亡的气息漫延在每一个人的身畔,只听见黑暗中时不时的传出哀嚎,盏茶功夫,又安静的如同荒郊坟地。
阮七掏了两颗药丸给两个小辈吃下了,所以说古往今来,用药用毒的人最可怕,谁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就弄出致命的东西来,弄完了也不管收拾,只把个天下搅得不得安宁。
“呼,终于挖到了。”
就在众人身处毒雾当中不敢妄动的时候,吴大海忽然从地底探出头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情况,就迎面套来一件外衣,把他的呼吸一阻,又有人点住了他的穴道,把嘴掰开,硬塞了颗药丸。
“呸呸呸……什么东西!”
吴大海扯开头上的外衣,和洛叶面面相觑,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着小姑娘的手就往下头钻。
“快走快走,留在这儿等早饭吗?”
“……”
他这洞挖的巧啊,是从他原先呆的那间牢房里通出去的,因为怕人瞧见,所以洞口藏在墙壁下,方才萧子衿和洛叶为避毒香,就正好站在这面墙上,否则,吴大海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
这是个逃跑的好机会,赵良玉他们隔得虽不算太远,但一步难到,这四周又充满了毒血,光是血中散发出来的香气已是如此歹毒,倘若一不小心沾到了,那华高衡就该头疼了。
而洛叶他们就在地道边上,还没来得及思考呢,萧子衿就忙不迭的把阮七和洛叶往黑漆漆的洞里塞,“赶紧赶紧,不要拖累本公子逃命。”
把人都丢进去之后,他还记得回身把洞口封住了。
只是这匆忙挖出来的地道很小,吴大海原本只要带洛叶一个人出来,但现在四个人挤在一处,摩肩擦踵,倒也狼狈。
等他们从另一头爬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洛叶一回头,才发现此处离府衙也不过几十米,幸好通在巷子中,没人往来,否则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洛叶伸了伸腰,活动活动筋骨,鼻子里嗅着这普通至极的空气,心里却无比放松。
“……”
怎么同样是在土堆里爬过,同样挤的汗流浃背,这萧子衿和老先生就一点都不肮脏呢,洛叶主动往吴大海的身边靠了靠,这才像是吃苦耐劳的老实人。
“噢?衙门里也热闹起来了啊。”萧子衿道。
听闻几声锣鼓响,整个儿街道上都乱成了一团,是沈一心带着残存的捕快们匆忙列队,怕是要挨家挨户的寻找他们几个死囚犯了。
没见赵良玉和华高衡的踪迹,想必为了避开风头,已经从后面离开了,萧子衿观察了一会儿,觉得那毒虽可怕,但也消散的够快,否则不会留下这么多的活口。
“看来卜知坊是暂时回不去了。”洛叶有些遗憾,“也不知道坊主晚上睡得好不好。”
“你还有工夫管别人呐。”萧子衿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现在你我,都是无处可归的人,可有什么打算?”
“没……”洛叶耸肩,“不过我想再探一次圣贤庄。”
他们两个正说着,那边清风玉露般的老先生也拍了拍衣服,准备离开了。阮七可不似他们,有什么恩仇,还都藏着掖着,他这次来临安,只是为了针对华高衡,但现在……老先生淡淡的看了洛叶一眼,现在这治病救人的本事,也该拿出来用一用了。
“两位少侠……”
老先生开口,这还是洛叶第一次被人称作“少侠”,难免受宠若惊,她赶紧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着,“不敢不敢”,而萧子衿一个魔教余孽,被人称“侠”还觉得怪别扭呢。
“……两位少侠,老夫先谢过救命之恩。”
阮七一揖到地,可把洛叶吓坏了,赶忙道:“老先生快起,折寿折寿啊。”
“娃娃,”阮七摇了摇头,拿开洛叶扶他的手,“我和你师父相互欠着恩情,而今又欠了卜知坊与你的,若有机会再见,我会还。”
“老先生也要离开了吗?”洛叶问。
“我和你们的目的不同,强行绑在一起也没益处,且分开的好。”
阮七说完,再不留恋,返身而去,他本有一副桀骜心骨,在这清晨晓风中显得尤为突兀,药王阮七可不是个圣贤人,恩怨分明,也好也坏。
看着他的背影,洛叶就觉得十分纳闷,怎么这样一个人也能忍了师尊的怪脾气,要知道,当年师姐下山时,可是指名十年后要捅他老人家一剑的呢,这石破天惊一个约定,到现在还刻在昆仑山石上,以供后人观摩。
“师尊……坏了!我的枪!”
洛叶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那对防身宝贝。
“这个么?”灰扑扑的吴大海从背后的布包里掏出一支□□,半根枪杆,雪练似的晃眼白,可比寻常人家打造的好看多了。
“是是是……”洛叶也顾不得脏,连着包袱一起抱进了怀里,“你哪儿得来的?”
吴大海挠了挠脑袋,回想道:“是个公子给的。昨晚你一把我扔出来,我就赶紧跑来挖洞了,那公子就守在这儿等我,让我把这个包裹交给你。”
“那公子长什么样?”萧子衿一皱眉,追问道。
“细眉凤眼,五官深邃有点外族人的血统,但是温文雅致的,还用了把玉骨的扇子。”吴大海答道。
洛叶与萧子衿对望一眼,“果然是他。”
“我同你一起探一次圣贤庄吧。”萧子衿想了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话来,让他这么个躲避麻烦的人主动找上麻烦,这还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洛叶歪着头,神色复杂的瞅着他,“赵闵不算大恶,你用不着跑这一趟去膈应他。”
萧子衿可不管,他若还落的一样好,便是言出必行。反正这几天,没什么正派人士打上门来,要他以死谢罪,也没什么魔教旧部痛哭流涕,求他光复门楣,总归是闲着,他就爱无事生非。
洛叶知道自己劝不住他,也就干脆随他去了,一旁的吴大海很是尴尬,这两位年轻的人物已经不需要自己帮忙了,可现在开口提离开,又显得没有胆魄。
这位汉子的家里还有个吃奶的娃娃呢,以往半日不见,也想那母子想得厉害,现下都出来三四天了,虽然相信坊主的安排,但要他不惦念,也是为难。
“吴大哥,你回去报平安吧。”洛叶道,“告诉坊主,接下来的事情,我会自行解决,让她别多费心,好好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