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森林-第12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荣安出院后的第五天下午四点左右,我在学校接到荣安的电话。
“喂,来载我。”他说,“今天没什么事,我想早点走。”
“还不到下班的时间,你太混了吧。”我说。
“反正我是病人,不会有人说闲话的。”
我挂掉电话,放下手边的事,有点不太情愿地骑车去载他。
我花了20分钟到他的工地,再花了20分钟载他回家。
到了家门口,车子不熄火让他先下车,因为我还要到学校。
他下车时,身体会稍微往右倾斜,先让右脚接触地面,等站稳后,
左手腋下夹着拐杖、右手扶着车后座,左脚再离开车。
这几天他一直是这么下车的,动作不太顺畅时我才会帮他一把。
“喂!”荣安的右脚刚接触地面,右手突然猛拍我肩膀,“你看!”
顺着他平举的拐杖往左前方一看,视线只搜寻两秒,
便在20公尺外电线杆旁,看见苇庭。
她好像是被从某户院子里探出头的黄花吸引住目光,于是驻足观望。
我楞楞地看着她。
原本以双脚和坐在座垫上的屁股稳住机车重心,但不知不觉站起身,
屁股离开座垫后,机车失去重心,向右倾倒。
“啊!”荣安大叫一声,因为他的右脚才刚站稳,左脚尚未离开车子。
幸好他的反射动作够快,右脚单足往后弹跳。
可是弹跳了三下后便失去重心,一屁股往后坐倒在地上。
“唉唷!”他又叫了一声。
机车摔落地面的撞击声和荣安的呼叫声,惊醒了苇庭。
她转头朝向声音传来处,正好与我四目相接。
她的眼神显得很惊讶,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不知所措。
我和她只是站着对看,没有其它的动作和语言。
倒地的机车引擎持续发出低沉的怒吼,只是声音比平常微弱。
有多久了呢?已经过了多久了呢?
我到底有多久没看到苇庭了呢?
一时之间忘了现在是何时,更忘了她离去的时间点。
直到荣安挣扎着站起身,然后走过来低下身把机车熄火,
这个突然消失的声音反而弄醒了我。
我转头看了荣安一眼,问:“没事吧?”
“还好。”他笑了笑,并试着把机车扶起。
他的左脚无法当施力时的支撑点,因此试了两次都没成功。
“就让它躺着吧。”我淡淡地说。
荣安看了我一眼,没多说什么,便拄着拐杖走到家门,开门进去。
我移动一下脚步,右小腿肚传来一阵痛楚,可能是机车倒地时刮伤了。
顾不得腿上的疼痛,蹲下身把机车扶起,只觉得机车比平常重。
用尽吃奶的力气扶起机车,放下支撑架,让它先站稳。
“还好吗?”苇庭说。
一转头,苇庭已来到跟前。
“你问的是车子?”我说,“还是人?”
“说真的。”苇庭又问,“你还好吗?”
“说真的。”我回答,“我还好。”
本来双方都处于一种极度尴尬与陌生的状态,
但同时说了以前的口头禅后,似乎又带回来一点熟悉的感觉。
28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问。
“今天跟同事到台南出差,刚办完事,我便一个人走走。”她说。
根据以前上《性格心理学》所获得的知识,如果她用“到台南”而非
“回台南”的字眼,那就表示台南对她而言,并不是类似家的感觉,
起码可说已不再那么熟悉。
我突然很感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住这?”她指着刚刚荣安进去的门。
“嗯。”我点点头,“我搬进这里后三天,你便到台北工作。”
“哦。”她微微沉思,“那你也住了三年多了。”
“是吗?”
“怎么你连自己住多久都不晓得呢?”
苇庭笑了笑,笑容虽甜美,却带点客气的成分。
我开始在心里计算着有多久没见过她的笑容。
要升上博一之前的七月搬进这里,要升上博二之前的八月我们分手,
现在是我念博四上学期的十月,这样算起来的话……
“原来已经两年两个月了。”我叹口气说。
苇庭先是一楞,然后低声说:“是呀。”
我们不知道该聊什么话题,只好沉默。
我觉得杵着不是办法,邀她进家门也很唐突;
但若就此道别,我担心往后的日子里会有悔恨与遗憾。
天人交战了一番后,我说:“你待会有事吗?”
“嗯。”她点头说,“七点还有一个饭局。”
“现在才五点,”我看了看表,“我们到安平海边看夕阳好吗?”
她沉吟一会后,说:“好。”
正准备掏出车钥匙发动机车时,听见她说:“有件事我想先说。”
“什么事?”我问。
“我们很久没见面了,或许会有很多话想聊聊。”她看了我一眼,
“但就只是聊聊,希望……希望你不要有过多的联想。”
她说完后,脸上有歉然的笑。
我心里重重挨了一记闷棍,下意识握紧手中的钥匙。
钥匙微微刺痛手心时,我猛然想起苇庭是选羊的人。
她这么说是不希望我因为她答应一起看夕阳而产生可能复合的念头,
于是先把话说清楚以避免我失望甚至再度受伤。
我能体谅苇庭,也知道这是选羊的人的善意。
但不管我是否存在着一丝想复合的奢望,她这么说都会刺伤我的自尊。
虽然我选的是孔雀而不是老虎,可是我仍然有强烈的自尊心。
自尊被刺痛后,心里反而坦然,这才想起有件事要把它完成。
“请你稍等一下,我去拿个东西。”
我开门进去,跑步上阶梯,直接到楼上的房间。
荣安正躺在床上看书,发现我突然闯入,吓了一跳。
我整个身子趴下,视线先在床下搜寻一番,再伸进右手拿出一个袋子。
荣安张大嘴巴欲言又止,我没理他,拿了袋子便往楼下跑。
我将那袋子放入机车的置物箱,发动车子。
“我该怎么坐呢?”她没上车,表情有些为难。
“怎么坐?”我瞥见她穿了条裙子,便说:“就直接侧坐啊。”
“可是在台北侧坐要罚钱。”
“大姐,这里是台南。”我说,“而且你以前也常侧坐。”
“哦,我都忘了。”她笑了笑,“上台北后,就没坐过机车了。”
说完后,她上了车,用右手手指轻轻勾住我裤子上的皮带环。
机车起动后,她问我刚刚为什么叫他大姐?
我笑了笑说没什么,只是顺口而已。
可能因为我是选孔雀的人,当知道再怎么表现都无法挽回她时,
于是无欲则刚,反而更自在随性地面对她;
而她是选羊的人,为了避免我自作多情,于是处处小心翼翼保持距离。
就以现在而言,她只用一根手指头勉强保持与我之间的接触。
先不说当我们是男女朋友时,她总是从后座环抱着我的腰;
即使是第一次载她时,起码她的右手还会搭在我右肩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说:“到了。”
“谢谢。”她说。
然后她左脚踩着排气管当支点,右脚轻轻落地。
29
脑海里清晰浮现第一次跟她来时,她跳下车、快步奔向沙滩的情景。
虽然之前总共来过五次,从来没有一次看到夕阳,但她仍会除去鞋袜,
在沙滩上赤足行走,并任由海浪拍打脚踝和小腿。
我瞥了她的脚一眼,她蹬着一双鞋跟并不算低的黑色皮鞋,
小腿裹了淡茶色的丝袜,这样大概不可能会再除去鞋袜吧。
沙滩依旧被海水弄成深浅两种颜色,她踩在浅色的沙滩上,踏步甚轻,
生怕不小心弄脏鞋袜。
“终于看到夕阳了。”我转头朝向西边,海上的夕阳一团火红。
“是呀。”她也转头,“终于看到夕阳了。”
是啊,看到夕阳了,然后呢?会觉得浪漫吗?
感情若不在,费尽心思摘下来的星星大概也不会闪亮。
“你的学业如何?”苇庭问。
“还过得去。”我说,“你呢?工作顺利吗?”
“刚开始到台北时不太适应,现在好多了,也渐渐有了成就感。”
“恭喜你。”
“谢谢。”她笑了笑,“那你其它方面吗?”
“其它方面?”
“我现在有男朋友。”她看我似乎不懂她的意思,便又开口。
“喔。”我说,“如果是这个意思,我现在没女朋友。”
“都没对象吗?”她问。
“目前还没。”我说。
“为什么不找呢?”
“课业太忙。”
“可是……”
“你还是喜欢追问一连串的问题。”我打断她,“这种问题对你来说,
难道有特殊的意义吗?“
她楞了一下,然后说:“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
虽然有些不高兴,但我突然想到:
在今天的重逢中,我发觉她每一方面或多或少都变了;
唯独不太识相地追问问题的方式,竟然跟我们第一次交谈时相同。
想不到我反而因为这种被惹毛的感觉而找回当初的她。
越想越有趣,不禁露齿而笑。
她看我突然由不高兴变成开心,可能觉得很纳闷,便盯着我瞧。
“你男朋友一定很浪漫吧。”我轻咳了两声,试着转移话题。
“算是吧。”她说,“他曾在情人节送我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
“真是大手笔。”我说。
“数量倒是其次,但他让我觉得他很用心。”
“用心?”我将左手放在耳边假装讲电话,“喂!请问是削凯子花店
吗?我是冤大头先生。麻烦你送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到某某公司,
并附张卡片写上:柳苇庭小姐收。钱我会再跟你们算。“
我放下左手,看了看表后,说:“只要有钱,不用一分钟就搞定了。”
她听出我话中的刺,脸色一沉,说:
“或许你觉得我肤浅,但对收到这么多朵玫瑰的我而言,我很开心,
也觉得他很用心,这就够了。“
“如果有个人花了一个星期时间,剪了九千九百九十九张九公分长、
四公分宽的红色卡片,并在卡片写上:玫瑰花。你觉得他用心吗?“
“嗯。”她点点头,“这样当然很用心,而且也很浪漫。”
“与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相比呢?”
“这不能相提并论。不过若是我收到那些卡片,会多了份感动。”
“是吗?”我说,“你确定?”
“我确定。不过这个人一定不是你,你从来就不浪漫,一向都是。”
她说“一向都是”时,甚至加强了语气。
“是因为我是选孔雀的人吗?”
她没回答;但也没否认。
我以跑百米的速度冲到机车旁,拿出那个袋子,再跑回她身旁。
打开袋子,右手伸进去抓了一大把,然后洒向天空。
一张张红色小卡片在空中慢慢飘落,苇庭的眼神显得很惊讶。
“这里总共有九千九百九十九片,我花了一个星期完成,本来打算在
三年前的情人节送你的。“我一面说,一面伸手抓卡片,洒向天空,
“我买不起九千朵玫瑰,只好用红色卡片代替,我知道这样很天真,